陆小白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他一手训练和控制的野兽口中。
那兽王的口中发出了呜呜声,报复般冲着他的尸身踩踏着,像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直到将陆小白全身的骨头都踩碎了,它才咔嚓一声将他的头颅也咬了下来。
这血腥残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撼,饶是他们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战场上的厮杀,此刻看到陆小白是这样一个下场,也不由得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凌汐池更是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她虽觉得陆小白该死,可看到他这样死去,她的心中还是会有些不忍。
萧惜惟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陆小白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他有抛不开的责任,但他不后悔当初对陆小白所做的事,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这时,那兽王扭头看了他们一眼,竟然叼着陆小白的头颅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它的身上沾满了血迹,长长的毛拖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血痕。
在它的身后,所有的凶兽都重新调整好了队形,紧随着它一起走了过来。
看着那些气势汹汹的凶兽,所有人也都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将那些手无寸铁的宫人都护在了中间,仙乐它们也发出了嘹亮的嘶鸣声,做出了进攻的姿势。
那兽王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凌汐池,它的眼睛不再是猩红色,而是变成了正常的黑色,眼中竟然带着哀求之意。
就在大家要发动进攻的时候,她抬起来手,阻止道:“先等一下!”
只见那头兽王将陆小白的人头甩在了他们的面前,身体慢慢地匍匐在了地上,头靠在爪子上,做出了一个臣服的姿势,在它的身后,所有的凶兽也和它一样,纷纷趴在了地上。
凌汐池扭头看了萧惜惟一眼。
这些凶兽,是在向他们投诚吗?
萧惜惟笑了一声,说道:“看样子,它们这是认输了,现在你是主帅,要怎么做,全凭你的命令,我们都听你的。”
凌汐池又扭头看了所有人一眼,询问着他们的意见,虽然这些凶兽确实也算无辜,可它们生性残暴,若是就此放过它们,又让它们伤害到无辜的人可如何是好?
况且,他们也不能和泷日国一样将它们养起来,让它们自相残杀供人取乐,这座生死场以后更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琴漓陌这时叹道:“它们是属于天地的生灵,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泷日国为了一己之私,强行将它们带到了这个地方,让它们以死相搏供他们取乐,如今更是将它们当作武器,人与人之间的恩怨不应该由它们去承担,既然它们已经向我们投诚了,不如就放过它们吧。”
凌汐池问道:“你们也都这样看吗?”
轻凰和女舒也看着周围的那些野兽,叹了口气,点头说道:“我们赞同小陌儿的,它们一直都生活在山林中,若非为了生存,绝不会主动伤害人类,我们也应该给它们一次机会。”
凌汐池沉默了一下,是啊,野兽伤人是基于它们觅食的本能,它们伤人是为了要活下去,而人呢,却可以什么都不为,只为了自己开心便去肆意伤害它们,甚至伤害自己的同类。
她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等大军进城了,将它们放归山林吧!”
说罢,她又看向了音魄,“接下来,可能要辛苦你一下了。”
慕家的音律之术可以驭百兽,再加上有三只晴华鸟在,应该可以让它们先安定下来。
音魄嗯了一声,走上前去,从腰间将招仙笛取下,横笛轻吹了起来。
悦耳动听的笛声瞬间回响在天地间,像是一股清泉流淌而出,将这生死场的杀戮死气都冲淡了几分。
一头接一头野兽纷纷跪趴在了地上,那笛声像是将它们带回了山林中,回到了它们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眼中的凶光也慢慢黯淡了下去,不少野兽随着音魄的笛声嗷呜嗷呜地叫了起来,那声音竟然带着几分苍凉,像是在思念那片属于它们的天地,让人闻之悲伤。
有的饿得实在狠的,见地上还有不少被斩杀的野兽尸块,便用爪子抱着,撕咬了起来。
眼看所有的野兽都被安抚下来了,叶孤野和叶随风这才走过去将生死场正前方的那道大门打开。
大门打开的那一刻,清新的风吹了进来,门外的世界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连风都是自由的味道。
离夜、步青初、轻凰和女舒开始护着那些人朝外走去,所有人的脚步都踉跄着,脸上挂着激动的泪水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好像,走出这道大门,他们就可以再一次迎接新生。
凌汐池也看着那道大门,十年前,她从这里孤身一人走了出去,失去了一个她重要的亲人,十年后,她再次来到了这里,可她身边已经有了可以信任的伙伴,血脉相连的兄长,还有可以托付终身的伴侣,她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这一次,也没有任何人牺牲了。
他们终于不再需要付出生命,才能为自己身边的人争得一线生机。
她抬眸看着天,阳光下的尘埃清晰可见,它们都泛着灿烂的光,像是化作了一缕轻烟,朝着门外飞去,仿佛一缕禁锢在这里许久的灵魂终于得到了解脱。
她忍不住落下泪来,喃喃道:“阿叔,这一次,阿寻终于还你真正的自由了,我们无启族的大仇终于得报了,你可以安息了。”
听到她的声音,叶随风和叶孤野同时朝着她看了过来,他们的目光也追随着那缕轻烟,眼看着它消散在了空气中。
他们的眼中也都浮现出了泪花。
叶随风轻声道:“父亲,是你吗,十年了,孩儿终于来看你了。”
叶孤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萧惜惟也再一次将凌汐池搂入了怀中,轻声道:“看到这一天,他一定会很开心。”
凌汐池点了点头,“对啊,阿叔一定会开心的。”
“汐儿,小惟!”
这时,琴漓陌搀扶着花凌霄来到了他们的身边,凌汐池这才回过神来,转身拥抱住了她,“阿娘,对不起,我们来迟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花凌霄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好孩子,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阿娘一点也不苦。”
她说着,泪水也忍不住落了下来,伸手握住了萧惜惟的手,母子相视的那一刻,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他们都有许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好在,未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让他们慢慢的说。
月弄寒和缥无带领的大军很快便进城了,他们一路朝着王城直奔而来,宫门早已敞开迎接着他们。
太阳落山的那一刻,最后一面泷日国的国旗也随着晚风缓缓落下。
从此,这世上再无泷日国。
那些野兽也纷纷被装进了铁笼子中,月弄寒吩咐人将它们往各片深山里送去,那些泷日国的宫人也被妥善安排好了,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寒蓦忧并没有自食恶果,当他们在承天殿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彻底疯了,再也不认得任何人,在月弄寒叫人将她带下去的时候,她的口中还不停地说着:“我不姓寒,我不姓寒,我不是寒战天的女儿。”
“那我是谁呀?”
“有没有人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呀?”
“好疼呀,为什么我动不了,谁来救救我,我真的好疼啊。”
寒蓦忧被带走的时候,凌汐池和萧惜惟正在朝着承天殿而来,寒蓦忧看见了她,眼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光,不同于以往的犀利摄人,那光是热切的,祈盼的。
她冲着她叫了起来。
“那位妹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可以救我的对不对,你救救我好不好。”
凌汐池停下来看着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样的寒蓦忧让她十分震惊。
寒蓦忧的眸光一闪,脸上带着一抹孩子般的茫然,表情又哀伤了起来。
“不,你救不了我,谁也救不了我。”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我是谁呀,你又是谁呀?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里究竟是哪里呀?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直到寒蓦忧走远了,凌汐池的心情也久久没有平复下来,萧惜惟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在寒蓦忧的潜意识里,你是那个可以救她的人。”
凌汐池没有说话,是啊,她曾经,是真的很想很想救她,可惜那个时候的她,并不领她的情。
她冲着萧惜惟笑了一声,“其实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萧惜惟点了点头,“有道理,自救者天救之,她但凡愿意救自己一次,都不是这样一个结局。”
两人牵着手走进了大殿中,月弄寒和缥无正在里面等着他们,除了他们二人外,还有谢虚颐和两国的几位将军。
见到萧惜惟后,大家的神情都很古怪,事实上,当他乘坐着晴华鸟降落在楚天江畔的时候,他给两国的将士造成的震惊并不亚于当初叶琴涯活了三百年又从地底中跑出来。
可惜,他刚到楚天江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他们就看到了烈阳城传来的求救信号,他又只得急匆匆地赶去救人,速度快得让人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眼下看着他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他们这才确定,他是真的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了。
萧惜惟见大家都直勾勾地看着他,清了清嗓子,笑道:“不好意思,吓到各位了。”
赤火,破尘,魂舞这才如梦初醒,急忙上前行礼,“末将参加陛下!”
萧惜惟笑了一声,伸手拉住了凌汐池的手,说道:“你们叫她太后,却叫我陛下,这可不合规矩,莫要忘了,我的儿子,才是云隐国的陛下。”
凌汐池连忙道:“当初你走了,我是迫不得已才将云隐国的王位传给阿渊的,阿渊才多大,哪能真让他当什么国主,现在你回来了,王位自然还是你的。”
萧惜惟道:“给了他就是他的了,哪有再要回来的理,这个王位是我的还是他的有什么区别,他可是我的儿子。”
凌汐池嗯了一声,点头道:“说的有道理啊,确实没什么区别,那日后就要劳你这做爹的多费心了。”
萧惜惟伸手在她的手上拍了拍,缥无这才走上前来,当胸给了他一拳,萧惜惟被他打得往后退了一步,正准备还他一拳,缥无突然伸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臭小子,回来了就好!”
萧惜惟也伸手在他背上捶了一下,轻声道:“大哥,我不在的这一年也辛苦你了。”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
缥无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两人同时看向了站在他们后面的月弄寒。
月弄寒冲着萧惜惟说:“欢迎回来!”
萧惜惟也冲他笑了一下,眼见月弄寒还要说什么,他抬手阻止了他的话,“今日攻进烈阳城是件大喜事,接下来,该喝酒喝酒,该庆功庆功,该休整休整,至于我们之间的事,有的是时间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