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
铜镜前,有一女子正对镜理装,冰蓝色的铠甲勾勒出她苗条美好的身材,头发干脆利落地束于脑后,为她平添了几分英气,一旁的侍女将帅冠捧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束在了她的头上。
镜中的女子面容威仪,一双美目坚毅而又明亮,仿佛夜里最璀璨的星光。
非烟在一旁看着,鼻子忍不住一酸,说道:“娘娘此去还请多多珍重。”
凌汐池笑了笑,扭头看着她,说道:“放心,我会的。”
非烟拭了拭眼泪,说道:“小公主和小陛下已经醒过来了,奶娘们也已经给她们喂过了奶,他们现在精神得不得了,还请娘娘允许奴婢一会儿和他们一起去为娘娘送行。”
凌汐池道:“也好,让他们也去看看,将士们出征时是什么样的。”
说罢,她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邪血剑,大步走出了房门。
叶孤影和风聆正抱着潇潇和阿渊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潇潇和阿渊看着她,见她的装束与平日里不一样,身上的气势也完全变了,一时没认出这是他们的母亲,歪着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伸出手要让她抱。
也许是铠甲太过冰冷坚硬,也许是因为感应到了他们的母亲会再次离去,她刚抱了他们一会儿,两个孩子便不舒服地扭动了起来,潇潇的小嘴更是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凌汐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他们又交给了叶孤影和风聆,不舍地看了他们姐弟一眼,说道:“拜托你们了。”
叶孤影点了点头,眼中也忍不住落了泪,说道:“阿寻,此去一定要当心,别忘记了,潇潇和阿渊还在等你回来。”
风聆欲言又止,脸色还有些郁闷,她本是想和他们一起上战场的,但是她和缥无都不许。
她也知道,她性格冲动,又不服管教,不适合上战场,留下来守护景陵城是最好的安排,可她还是想与她们一起并肩作战。
凌汐池如何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说道:“风聆,景陵城和惜王府便交给你们了,你一定要替我守好,遇上什么难处了,便去请教几位前辈知道吗?”
这也算是将惜王府托付给她了,风聆倍感受重视,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道:“你就放心去吧。”
凌汐池点了点头,扭头看了过去,冰冽已经带着手下的人候在了一旁,她冲着冰冽笑了笑,冰冽也回以她一笑,那笑中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释然。
前一日晚上,冰冽来找过她,希望能与她一起出征,她拒绝了他,并再一次请求他替她护卫好惜王府。
她没有让他上战场,无论如何,泷日国也是生他养他的国家,她不希望他真的走上与昔日的同僚拔刀相向的地步。
她能为他做的很少,她原本以为可以还他一份安宁的生活,可惜,还是事与愿违,乱世中,解甲归田本就是一种奢望,她欠他的,这辈子怕也还不清了,但,她还是想为他最后保留一份忠义,她不能让他亲眼看见泷日国是怎么走向灭亡的。
她已打定主意,此次出征,不灭泷日,她绝不回来。
潇潇和阿渊还在哭,哭声又大又响亮,两个小家伙聪明得很,知道母亲又要走了,想要用眼泪威胁她留下来,他们一边哭着还一边挣扎着要让她抱,这一招在平时可好使了,无论她在做什么,只要听见他们哭,都会第一时间冲向他们。
可今日,无论他们怎么哭,娘亲就是不抱他们,姐弟俩委屈得很,哭得更伤心了,不停地打着奶嗝。
凌汐池咬了咬牙,狠下心冲着叶孤影说道:“姐姐,把他们抱上马车吧,一会儿你让他们远远地看着我走便是。”
叶孤影和风聆点了点头,抱着潇潇和阿渊朝府外走去,凌汐池也紧随其后走了出去,翻身上了马。
那是萧惜惟留下的马,名字叫惊风,已陪着他征战多年。
此次,她要骑着他的马,连带着他的那一份,连本带利地向泷日国讨回来。
月王府外,秦青清和叶岚倾也在为月弄寒送别,月弄寒见她出来了,朝着叶岚倾和秦青清嘱咐了几句,也翻身上了马,策着马来到了她的身侧。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有些感慨,兜兜转转快十年过去了,从他们在凌云寨决定起义的那一刻开始,这些年来,他们从并肩作战到分道扬镳再到此刻并肩作战,这一路,有血有泪,有过彼此放弃,也有过无奈抉择,没想到到头来,他们还是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对抗当初共同对抗的敌人。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是在为了各自的家国而战,他做了父亲,她也做了母亲,他们都已不再青春年少。
月弄寒的眼神更为深一些,有隐忍也有克制,他冲着她笑了笑,说道:“出发吧。”
凌汐池点了点头,“好,出发。”
两人扬起了马鞭,策马朝着城外而去,沿街都是为他们送行的百姓,他们匍匐在地,用这种虔诚的方式为他们送上祝福,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再归来时,希望他们带回来的是和平与安宁。
城外,军容整肃,刀枪林立。
数面旌旗在风中猎猎起舞。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休整,风灵军和月凌军已经恢复到了最佳的状态,经过一个多月前的那场殊死战斗,很多人都在那一战中失去了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亦在尸山血海中捡回了一条命,骨子里的血性已经彻底被激发了出来,意志也被锤炼得更加坚韧,每个人都憋着一股气,要为死去的战友将这一笔笔血债讨回来。
两人策马来到了各自的阵营前。
这次出征,月弄寒仍是负责统筹全局,谢虚颐和缥无负责排兵布阵,而她,因为破阵的希望在她的身上,她是先锋,可以任意调动任何人。
风灵军前,赤火、魂舞、破尘、灵歌、音魄骑着战马立于最前方,身上都透着坚毅的冷光,锋芒毕露,凌厉无比。
月凌军前,则并立着叶随风、月苍竹、月居衣、沈桑辰和穆苏。
两军之间,则是琴漓陌、轻凰、离夜、女舒、步青初五人,他们五人只受她的调遣,不听命其他任何人。
在她们的手上,则拿着赤、橙、黄、绿、白五面阵旗,旗杆乌黑,末端被削得尖利无比,还散发着阵阵异香。
音魄和叶随风的手上也各自拿着蓝、紫两面阵旗,同样也散发着阵阵异香。
还有一面战旗插在了阵前最前方,青色的旗帜在风中摇曳着。
在他们身后,是三只晴华鸟,守卫景陵城那一日,它们立下了大功,自然也受到了嘉奖,再加上它们超高的配合度,这一次出征,凌汐池将它们也编入了军中。
此刻,它们也如万千将士一般,乖乖地站在地上,长长的尾羽拖在身后,翅膀乖乖地收了起来,昂首挺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在等着她的指令,可饶是如此,它们庞大的身躯还是占据了好大一块地方。
在它们身后,则是雄狮一样的英雄儿女们。
凌汐池骑着马在将士们的前面慢悠悠地走了一圈,所有人都看着她,在此之前,或许有很多人对她不了解,对她产生怀疑甚至心有不服,可在景陵一战后,她用行动证明了,她是一个合格的将领,亦完全有资格带领他们冲锋陷阵,为他们的家国而战。
这是他们的王后,也只有她,有资格成为他们的王后,他们甘愿追随于她,并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于她。
凌汐池伸手将那面青色的战旗从地上拔了起来,举在了手中,开始点将。
“叶随风。”
“风音。”
“琴漓陌。”
“轻凰。”
“离夜。”
“女舒。”
“步青初。”
“末将在!”
七人同时喝了一声,策着马从阵营中走出,凌汐池看着他们,说道:“你们七人随我先行,前去破阵,可有信心。”
“我等自当追随王后,万死不辞。”
“好!”
她喝了一声,大声道:“今日一去,百战穿金甲,不胜不还家!”
听着她铿锵有力的声音,所有的将士齐刷刷地挥舞起了手中的刀枪,齐声呼喝了起来。
“百战穿金甲,不胜不还家!”
同样的两支队伍,却与上次出征时完全不同的气势。
上一次出征时,他们所呈现出的是非凡的自信,自信自己能够很快战胜泷日国,但经历过失败后,这一次,他们呈现出的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以及破釜沉舟的决心。
凌汐池点了点头,手举到头顶,用力一握,振天的呼喝声戛然而止。
她扭头看向了月弄寒。
月弄寒点了点头。
战鼓又响了起来,出征的号角再一次吹响。
凌汐池手一扬,三只晴华鸟振翅而起,直入云霄,发出了嘹亮的叫声,去为他们前方探路。
她一拉缰绳,率先冲了出去,在她身后,叶随风等七人也紧随其后,再然后是一支经过他们精挑细选的队伍,其中有风灵军,有月凌军,还有一些投降他们的泷日军,这些人组合成了一支气势惊人的先锋部队。
远远的,她回头看了一眼,景陵城已经在她的视线中成了一个黑点,但她还是依稀看见有两个纤细的人影正站在城楼上,怀中抱着孩子,正朝着她离去的方向不停的挥着手。
她的耳畔,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似乎还萦绕着潇潇和阿渊的哭声。
她对不起她的孩子们,让他们出生在了这个乱世中,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亲手结束这个乱世,只要打了胜仗,她便可以永远陪伴在他们身边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更加坚毅,望着前方的路,她渐渐感觉到身后好似有一人骑着烈马追上了她,与她并肩同行,并为她指引方向。
他指着白云深处,“汐儿,你看,胜利就在前方,等到曙光到来,我们就能再次团聚了。”
她看着那个人影,脸上露出了笑容,喃喃道:“我知道,无论你在哪里,一定在为了我们而战斗,有你陪着,我永远都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