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偶遇
苹姑娘正胡思乱想着,忽又听到郡主身边那位姑姑说道:“嗯,郡主您看,可还算看得过去?
“还好。”这位郡主似乎兴致索然,只前后照了照便挥手撤去了镜子。
三姑在一旁笑着轻声劝道:“郡主且将就些。买了那么多首饰用来赏人,自己却一件未选,这如何使得?
“郡主过些日子就要及笄,这步摇如今已是能戴得了。虽然大长公主早年自是备下了上等钗环,可这样的俗物,郡主不妨也添上两件,权当个新鲜玩物聊以解闷。”
三姑这番话听得苹姑娘嘴角直抽抽。她们家的镇店之宝,竟被人嫌弃如此,只能当个“玩物”?不过……大长公主?能称得上大长公主的……也只有为国捐躯的那位……果然,这位是太安郡主。
苹姑娘心里暗自合计着,嘴上却一点儿也没耽误自己份内的活儿,忙接过三姑的话茬,张口先将那步摇适宜地赞了几句,随后又谨慎地说道:
“郡……主,这支步摇的价钱……”苹姑娘踌躇着措辞,毕竟这位主子先前已经花了两、三万两银子了,绝不是个没钱的。可这步摇又和那些首饰不同。
“这支步摇如果郡主诚心要买,那就赏小店里八万两银子罢了。这价钱已是实价,绝无欺瞒。上回王首辅夫人也看上这支步摇,欲买去给即将进宫的王大小姐添妆,却因……”
“敏毓,付账。”灼华并没有听她噜噜苏苏地继续说下去,低头端起茶碗随口说道。
随后,刚刚那个英气的俏丽丫头便走来递过几张银票,说道:“这是汇丰票号的银票,加上刚刚那些,一共十一万两。你要是不放心,现在就派人去兑,我们在这儿等着。”
“不敢,不敢。”那苹姑娘赶紧使了个眼色,着店里的几个小丫鬟过来伺候。当然也是为了瞧着那只步摇。然后拿着银票转身匆匆下楼去寻掌柜的。
这可真是一位豪客呀!苹姑娘边走边在心里暗自赞叹。八万两银子说买就买!要知道,这二十两银子便是一中等人家一年的花销,二百两银子就能买一座不错的宅院。这位郡主一次就花费十一万两白银买首饰头面。饶是她颇见过些世面,今天这事儿也是此生独一份儿的大场面了。
……
当灼华在众侍女丫鬟的簇拥下缓缓下楼时,正看见楼下的大堂中,一身着玉色直䄌的翩翩美少年与店中的伙计说着:
“或玉簪、或玉冠,或有那上好的玉佩,皆拿出来看看。我这位朋友尚武,太过文气的东西他不喜欢,要雅致中透着些英武之气才好……”
三姑在灼华身后悄悄耳语道:“是靖王世子。”
靖王世子?灼华轻扬娥眉。怎么会?她犹记那日在众人包围中,虽身受重伤却依然强撑着气势,身姿如箭的威风少年。如何会是楼下这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秦昊宇听闻楼上有人走动,于是抬眼去看,正见一戴着幂篱的窈窕女子在众侍女丫鬟的簇拥下缓缓下了二楼。翠福楼首席大伙计苹姑娘毕恭毕敬地伺侯在旁,更有几乎全翠福楼的丫鬟围其左右,或捧宝匣,或奉托盘,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地下得楼来。
忽又有翠福楼的大掌柜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笑容满面地迎着那女子而去,在楼梯口垂首恭敬地候着。口中亦奉迎巴结道:“郡主慢行,且小心这楼梯……”
那女子款款行下楼来,因三月初春乍暖犹寒,她尚罩着一件缕金寒梅傲雪的斗篷,银白的羽缎上点点红梅绽放其上,且织以金丝做衬,华丽致极,却不艳不俗。又有那幂篱上的月白轻纱如云似雾,竟不知是何物织就,轻薄如一片月光,却不露半分主人的面目。
只见那女子行动间真是红梅银雪,月光轻雾,金光点点,飘飘欲仙。
昊宇不禁心中暗赞了一句“好风华”。
说来也巧,昊宇今日无事,便想着带乔通来这翠福楼给昊轩添上两件玉器。
都说君子如玉,这京城中的王孙公子谁人身上不找出五六件来玉器来。可他这亲弟弟身上竟然一件皆无。
问他,他却说什么,玉器易碎,不如金银铜铁用着方便。真真是个憨弟弟,弄得昊宇哭笑不得。
恰好无事,他便有意来这翠福楼寻上一两件好送给弟弟。谁知今日这翠福楼的气象却不同于往日。先是一辆郡主规制却又品级不相称的马车停在门口,又有一队英武异常的侍卫守在周围。
尤其那领头的侍卫甚是奇怪,见了自己竟直眉瞪眼地看着,也不见礼,也不说话,真真无礼致极。
昊宇原不想理会,可哪知一进门,又遇上了灼华下楼。翠福楼的大掌柜竟跟眼里没人似的,直接越过自己去奉承这位女客。饶是昊宇气度再好,心中也不免有三分不快。
秦昊宇何等聪明?那队侍卫,那辆马车,这诺大的排场,再结合近几日京里闹得沸满盈天的新闻,虽无人告诉他这是谁家闺秀,他却已猜出了八九分。可他却并不想上前认这个表亲,只随意让到一旁,意在让这位小姐先行。
但是不想,那女子竟自己行至他面前,飘飘一拜,开口说道:“太安见过宇表兄。”
此言一出,虽众人心中早有猜测,但还是忍不住惊了一跳。
秦昊宇没料到灼华竟认识自己,更没料到她会直接前来拜见相认,顿时一愣。
好在那翠福楼掌柜是个机灵的,忙奔过来打了个千,请罪道:“给世子请安。小人刚刚只顾向前,竟没见世子大驾,望世子恕罪。”
“无妨。”被大掌柜这么一打岔,倒让秦昊宇缓过神来。
他抬手免了大掌柜的礼,随后做出了副吃惊的样子:“太安?姑娘难不成是我那镇国姑母的女儿,太安郡主?”说着又似想起了什么,忙长揖还礼。
幂篱后的灼华看着昊宇这副故作吃惊的样子疑窦更深,但声音中却未漏半分。
“正是。不想今日竟在此处得遇宇表哥。不知宇表哥这是要买些什么?”
“啊,”昊宇展颜一笑,“不过是过来随手卖些小玩意儿罢了。不知太安表妹为何来此?”
“前几日太后下旨,命我进宫调养,故特来采买些进宫用的东西。”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昊宇虽然长袖善舞,可这突然来相认的表妹着实意外,连他一时竟也有些语塞无措。正当不知如何攀谈下去之际,忽又听灼华问他:“宇表哥手上的扳指品像甚好,可否借来一观?”
“啊?啊!这个呀?”说着昊宇举起右手,翘起拇指,十分意外地看向灼华:“太安表妹是说这个?”
“正是。可否一观?”
“那是自然。不过这东西并不适合姑娘家配戴。”昊宇虽然感觉极为怪异,但还是摘了下来。
这时一位姑姑模样的侍女垂目躬身走了过来,极恭敬地高举双手接过那扳指。却在转身时,貌似不经意地,轻轻划过靖王世子的右臂。
……
灼华的车驾与一般的郡主车驾不同,车身用的是上等楠木为料,又以唯有一品等级方可使用的朱红上色,车棚四角各立一玉柱,上支一顶硕大帷幔。帷幔上绣有梅花图案,四周缀着朱红色丝穗,极尽宽大奢华。
三姑带着敏毓坐在灼华对面,一边从小几中拿出茶具为灼华斟茶,一边慢慢说道:“那靖王世子右臂上竟并未受伤。一开始我也十分奇怪,如若说郡主当时头戴幂篱,他无从辨认,那我和敏毓,尤其是守在门外的羽寒,他都打过照面,应该能认得出来。可当时靖王世子面上却半点不露。那惊诧也似是真真切切,货真价实。
“我初以为他是城府太深,善掩人耳目。可郡主要看那扳指时,他抬起右手,竟未有一点不便。
“我们这些练武之人,眼力尚算可以。如若这人身上有伤,即便掩饰再好行动间也必与常人有异,定是能瞧得出来。但这位靖王世子举手间竟无任何异样。
我后来又借取扳指,试了他的右臂,确实没有伤。如若他只是能忍着痛,神色自若,倒也有可能。可若是受了那么重的伤,伤口处竟连包扎之物也无,那就绝无可能了。”
三姑的话刚说完,紧跟在车架一侧的羽寒,在车窗外接口道:“且属下也仔细看了那靖王世子,虽与那晩的刺客身形样貌几乎一般无二,但却根骨不同。其筋骨绵软,行走散懈,绝非当日那名刺客。”
“这就奇怪了,这世上难道真这么巧,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敏毓道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
灼华拿起茶杯顿了顿,随后说道:“去查一下这靖王世子,甚至是当年的靖王府。这紧要关头,莫要节外生枝才是。”
“是。”三姑颔首应道。
一品郡主的车驾由一队带刀侍卫护送着缓缓前行,后面还跟着一辆专门安置丫鬟及各色物品的青油马车。这一行人极为醒目张扬,引得城中百姓纷纷驻足观看。
于是,不出半日,太安郡主进城一口气花了十几万两银子买首饰,尤其买走了王相夫人看中的那支金丝蝶穿花九彩步摇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地飞进京城各个豪门世家的宅院内。
尤其,飞进了王相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