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斩杀
对面十数把雪亮的刀剑一齐出鞘,整齐化一,无一人延迟。再看这些侍卫一个个身姿挺拔,英武不凡,一看便是军营中人,绝非普通护院。
刘达额上不禁见了汗。他怎么忘了,这太安郡主可是镇长国公主和辽东大将军的女儿,当年公主驸马的亲随侍卫可全都归了她。这要是动起手来,就是十个顺天府也不是个儿呀。
他这厢犹豫不前,那厢王天浩可是不干了。这二愣子根本就没看出来什么兵人什么护院。
见竟有人不知死活敢挡住他的去路不说,竟还亮起了刀剑!他顿时就炸了毛,回身“唰”地抽出一个衙役的刀来,高声嚎道:“妈的,你们找死!若放走了刺客,信不信我灭了你们九族?!小的们,给我亮家伙!让这帮孙子知道知道他浩爷爷不是吃素的!”
王天浩这么一叫嚣,刘达在心里转了个个儿便有了底气。对呀,怕什么?不过就这十几个侍卫,他们这边少说也有百十来人。真打起来,冲也给他们冲散了。
再说,天塌下来自有个儿高的撑着。这王相公子都在这儿呢,他还有什么可怕的?一个是权倾朝野的首辅,一个是默默无闻无父无母的孤女,就算她占着个封号又如何?还能越过太后去不成?
想到这儿,刘达的腰板陡然便硬了。刚要下令强攻,忽听得对面山路上传来震天的脚步声响。
这脚步声整齐化一,步调一致,似是人数众多,却只闻步履之声,不闻人语喘息,甚至连一声咳嗽也无。
刘达大惊,这分明是来了一大队训练有素的兵士。
果然,不出片刻,对面便站满了军兵,阵法有序,操练有速。
仓啷啷,百余把刀剑齐声出鞘,竟化作一声惊雷,响彻山谷。
饶是王天浩,看着对面的阵势也惊得呆若木鸡。
京兆府的衙役面面相觑,一个个识相地悄悄往后退了退。
王天浩带来的护院打手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有那胆小的,想转身往回逃跑,可又碍于自家主子就在近前,实在是逃窜不得,只得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而也有那狗仗人势之徒,急于想立功露脸,不禁暗暗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这其中就有个叫邱大的,便是这些人中的翘楚。
邱大眼见对面兵士涌了上来,自家主人一时惊得目瞪口呆,于是眼珠一转,便自做主张倏地跳将出来,指着对面众人破口大骂。
“对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在执行公务,捉拿刺客。识相的就快快将道路闪开,我们浩爷饶你们不死。如若啰嗦半句,与刺客同罪,别怪我们浩爷灭你九族!”
邱大这一番叫嚣竟点醒了王天浩。他不由得赞赏地看了邱大一眼。只这一眼,立时让邱大像吃了五石散一样,耳红心跳,热血沸腾。他不由得拔了拔腰板儿,努力地挺胸凸肚,做出个先锋官的模样来。
这时,一个头领模样的英武少年开口沉声说道:“这里没有刺客,山上皆为女子,尔等速速退去,莫要惊扰了郡主……”
少年话音未落,呼听身后一声娇喝:“先帝所赐龙吟宝剑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跪拜。”
众人寻声抬眼望去,只见一头戴幂篱的窈窕少女,双手高举一柄华彩宝剑,在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刘达大惊,慌忙伏地便拜,口称万岁。众衙役见长官如此,急忙也纷纷下拜,叩首如捣蒜一般。
唯有王天浩不知所谓,立而不跪。他手下的乌合之众见自己主人未跪,亦纷纷梗着脖子不跪。”
“郡主有令,”少女站定后说道,“先帝龙吟剑在此,若有擅闯栖霞山者,以大不敬罪论处,杀无赦。”
此言一出,满山皆静,王天浩不知深浅,犹疑不定。
邱大见主子并未露出多少惧怕之色,不禁动起脑筋,想再立一功,于是立马上窜下跳,张口大骂道,“什么狗屁……”
“噗!”
“啊!”
话音未落,却只见一道血柱喷溅三尺,一颗斗大的头颅滴溜溜在地上滚了几滚。随后邱大的无头尸身便“咚”地栽倒在地。
而砍下人头的侍卫却连眉毛也未动一毫,如若不是他手中的刀在滴血,众人竟不知邱大是如何尸首分家的。
“啊!杀人了!”
王天浩的家丁打手哪见过这种场面,眼见着邱大尸首分离,有几个胆小的立马吓得疯颠,连滚带爬夺路而逃。
“闯山者,杀无赦!”羽寒大喝一声,宝剑直指王天浩等人。
随即,众侍卫刀剑齐指王氏主仆,高考声大喝:“闯山者,杀无赦。”
真真是气贯长虹,声震山谷,更惊飞栖鸟无数,吓得走兽四逃。百十把刀剑雪亮,刃指面门,寒光凛凛,杀气腾腾,让人胆破心惊,只想伏地纳拜。
王家那些尚未逃走的家丁,本也是强仗着胆子战战兢兢地留下护主。此时被这一喝,原本所剩无多的鼠胆顿时皆烟消云散。吓得魂飞魄散,体似筛糠。更有伏地叩首,捣头如蒜的。又有那呆若木鸡,动弹不得的。竟还有尿了裤子的,腥臊恶臭。真是丑态百出,不能一一细数。
顺天府的人倒底是经过操练,虽经这一杀一喝,皆惊惧万状,魂不附体,但倒也算跪得整齐。
刘达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脊梁发凉,颤巍巍伸出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此刻他真是又怕又幸。
怕,是对刚刚自己准备硬闯的行径生出的浓浓后怕。
幸,是庆幸自己刚刚多亏慢了一步,硬闯不成。否则,他项上这颗保管了三十八年的大好人头,恐要被人如摘瓜切菜一样剁了去。
想到这儿,刘达忍不住偷眼悄悄瞥向一旁的王天浩。谁知这位刚刚还张狂叫嚣的公子爷,此刻早已双腿软成了面条,仰身跌坐地上……
……
“你是说那王天浩见到龙吟宝剑立而不跪?”
一番折腾下来,早已是丑时。灼华沐浴后,身着香雪软缎中衣,在自己的闺房中,舒舒服服地靠在床上,笑看着眉飞色舞回来复命的敏毓。
这丫头,恐是因刚刚的事情兴奋过了头。此时叽叽呱呱,竟没有半刻安静。更兼得满屋子上蹦下跳,又说又演,竟不能好好地坐上一息。
坐在一旁绣墩上的三姑,忍不住扶额,一脸的无可奈何。
倒是灼华,仍笑盈盈地看着敏毓,颇觉有趣,也不打断她,径自让她去说。直到敏毓,连说带演比划了半天,且说无可说,灼华方笑着问她。
“对,那草包开始还叫嚣着要诛咱们九族,甚是张狂。待我请了龙吟宝剑去,他竟敢梗着脖子不跪,直到小伍砍了他一个奴才的脑袋,那草包才方恍然大悟的样子,吓得跌在地上,跟滩烂泥似的。”敏毓说着说着又兴奋了起来。
“那王天浩竟然口出狂言,说要诛人九族?”灼华嘴角噙着丝冷笑,兴趣更浓。
“何只狂言!他那被砍了狗头的蠢奴才,见了龙吟剑,竟大放厥词,说是‘狗屁’……”
“敏毓!噤声!”坐在一旁的三姑猛然起身,瞪向敏毓。
敏毓自觉失言,慌忙用手捂住了樱口。
“哦?”灼华并未在意,而是直起身子,盘膝而坐,边思索着边笑道,“这王天浩倒真真是一块大好的材料。”随后向门口叫了声扶风。
守在门外的扶风应声掀帘而入,向灼华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福礼,清秀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坚毅有神。
灼华问道:“扶风,这么晚了,你的鸽子可还能飞?”
扶风道:“郡主放心,属下养的血红蓝鸽子正是用于夜晚或暴风雨时传信的。”
“如此甚好。速向京城传书,今夜过往不必赘述。只说,王氏子深夜闯山,见龙吟剑不拜不敬大放厥词,狂言欲诛人九族。”
“是。”扶风规规矩矩地应下,随后又福一礼。
“这位姑娘,你就不能笑一笑?”敏毓见扶风这样规矩,忍不住想去逗她,一边扶她,一边说道,“怎么成天和你养的那些鸽子一样,只这来来回回一根筋,好生无趣。”
“鸽子是十分有趣的。”扶风抬眼,认认真真地看着敏毓。
敏毓见她这样,随即哀叹道,“好好好,你的鸽子最有趣,你的鸽子最灵利。”
“反正比你有趣。”扶风说着却也忍不住抿嘴一笑。敏毓又是一声哀叹。灼华和三姑也不禁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俩别斗嘴了。正事要紧。郡主,我去帮扶风传信。”三姑边笑边制止,随即领着扶风出去了。
见她二人去了,灼华也下床趿着鞋,坐到了桌边。
“敏毓,帮我磨墨。”
“郡主,这么晚了,还要练字?”
“不是练字,我是要写奏折。”
“奏折?”
“对,别忘了,我可是一品郡主,给太后上个奏折,自不是什么大事。”说着,灼华微微翘了翘红唇,“明日朝堂上风云如何,我现在倒很有些期待了。”
……
子时,京中,左副督御史耿府的外书房内。钱师爷正端坐在下首的一把官帽椅上喝茶。耿良忠推门进来,钱师爷忙放下茶碗起身相迎。
“文汇,深夜急见,不知是出了何事?”耿良忠扶住欲见礼的钱师爷,意在长话短说。
“大事,大好事。”钱师爷一面笑,一面用折扇击了下掌心。
“大人可知,京中传言那王首辅在京郊别院内养了一绝色美女做外室,且已有多年。当然此言无凭无据,不知真假。不过他今夜倒确实宿在了别院。可哪知竟有一大胆狂徒前去行刺。也亏得王首辅原是惜命之人,知道别院地处京郊无京中防卫严密,故在别院内广部机关,又兼高手护院,竟也毫发无伤。只是,最后还是让那刺客跑了。”
“哦?捉拿刺客是京兆府的事,和你我有何干系。”
“诶,大人,”钱师爷转身追着走向正位的耿御史继续说道,“在下有一同窗,幼年交好,现在京兆府供职,就住在后街民巷中。刚刚他来告诉在下……”说着钱师爷俯身对耿御史耳语几句。
“哦?栖霞山?太安郡主清修之地?”耿良忠转头看向钱师爷,十分惊诧。
随即又沉吟片刻,边捋髯,边缓缓说道,“你是说,这王致纵子对先帝大不敬?”
“正是。”钱师爷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好!”耿御起身向外就走,“你速随我去齐相府中。”
“可大人,现在正是宵禁。”
“无妨,取我的官服来。就说本官要去都察院处理紧急公务,再绕道去齐相府。”
“是。”
钱师爷看着耿良忠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禁微微一笑,随后紧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