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看你们还怎么狡辩,来人,给我绑了!立刻送交国主!”持刀的赵铭更近一步,面带凶色与厌恶,看他的气势,今日誓要将三人绳之以法才肯罢休。
面对杀气逼人的刀锋,明邝却突然不见方才的慌张,双眼中反倒是带有奇怪的怜悯眼神在看着赵铭。
“相信我,你不愿意这么做的。”明邝无奈地说着,抿着嘴还颇为可惜地摇头。这样莫名其妙的行为在赵铭看来是自取其辱,他冷哼一声,十分不屑。
正当他要开口再嘲讽几句,却顿感一阵钻心般的痛感蹿遍全身,想要喊叫出来,口鼻却已被死死捂住,窒息的痛苦让他整个身子不听使唤的挣扎,脑袋上的青筋暴涨。
副手两排牙齿死死要紧,将赵铭的脑袋抱在怀中,面容狰狞地看着地面:“头儿,对不住了。”
赵铭的双眼睁得出奇大,血丝布满眼球,脑袋涨得通红,对死亡的恐惧从心底冒出。
在场士兵见状无不哗然,明邝似有些触动,背过身去,翟陇则冷漠地盯着全过程,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的副手早在多年前已经被翟散给收买,就是用来制衡赵铭的。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忠心,也不是所有人对那些奇珍异宝没有任何感觉。你不收,总有人收。
乱世嘛,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他,杀来杀去,如此反复,永不停歇。
怀中的赵铭逐渐平静,副手的心在那一瞬间硬如铁石,静如止水。副手的神情却不似方才那般有些无奈与决绝,而是平静,眼神里溢着贪婪。
赵铭死了,手下的那些兵士当然要找个可靠的靠山,现在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选择,军营里翟散的人都已经收到风声,聚集在了此处。
酒馆内,一众商人迅速站定了队伍,没有什么异议。
竺冰心满意足,众人散去后觉着饿了,他特地让后厨做了两块素饼,填填肚子。
之所以吃素的,是因为他遗传了父亲的体弱,从小身体状态并不是很好,但年纪轻所以没那么夸张,不过平日里还是需要注意少吃油水多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行人稀少,月亮高挂城外山峰,照亮着半截宫墙,颇有一丝静谧。
“好美的月色啊!”竺冰靠在街角吃着素饼,身后的小巷子里突然传来争吵声。
听声音还有些熟悉,出于好奇,便想着靠近看看清楚。巷子深处,一男子正和一身材娇小的女子在争论。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姐姐休了?”女子的情绪很激动,语气带着哭腔,颇为委屈。
反观男子一脸犹豫,十分为难:“你也知道布行的生意很多都是她在打理,我若把她休了,布行怎么办?多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可我已经给了你好多年了!”话音未落,“啪!”的一声,一巴掌重打在男子脸上,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格不入。
男子没说话,一脸烦躁地低着头,无意间瞥见不远处的竺冰,便赶忙上前,女子也迅速转过身,并不愿露面。
月光下逐渐清晰的面庞,正是布行的王老板,他像是做了亏心事,一副心虚模样地掏出几锭银两:“竺公子,这个事情……”
“你放心,这是你的私事,我无权过问,只要不影响到我们的正事就好。”竺冰立刻摆出一副避嫌的模样,分了一块素饼给他,转身要走,摇着头颇为老成地一叹:“人呐……”
军营里的情况很顺利,赵铭之后没有再发生意外,一众将领在翟陇的语言攻势下一时间群情激愤,尤其是“现在国主已经把刀,架在我父亲的脖子上了,不知何时就是在场的诸位,到那时就来不及了。”
虽然翟陇说的时候有些支支吾吾,不过并不影响众人的情绪被点燃,再加上明邝在一旁的煽风点火,更让众人对起兵一事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带兵杀进国宫之中,改换新天。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暗流涌动了一整晚的陈郡城此刻难得的安静,街道上以往早早出门务工的百姓纷纷家门紧闭,最多也就是墙角的窗户偶尔探出几个好奇的脑袋,像是嗅到了不一般的氛围。
二公子涂益从黑压压的兵士中策马缓出,慎重地看着他们,并未多说只是等待。
太阳在郡山顶峰露头,翟散在刺眼的霞光与万众瞩目中拍马穿行于军队间。密密麻麻的重甲沐浴在阳光下,反射令人惊讶的耀眼的光。
大量的兵士齐立于拥挤的街道上,他们凝重的脸衬着阳光,像赴死的死士,决绝的同时又充满着希望。
大军由一万名身着重甲的老练士兵组成,剩下的年轻将士将城中各处要道和四周城墙严加守卫,确保没有人能够潜逃出去通风报信。毕竟翟散现在只能掌控陈郡一城,另外几城若知晓了风声前来救援,到那时恐怕就有些麻烦了。
现在的陈郡城中,除国宫外,其余皆在翟散的掌控之下,这是一众派系多人努力数年的成果,至于国主则处于一个孤立无援的状态。
军队沿着错综复杂的街道缓慢涌向国宫,鳞次栉比得犹如黑云压境,威压之下不免觉着紧张与呼吸困难。
今日之事属于内乱,若伤亡太大,于涂国来说没有好处。所以此次的军令是所有人速战速决,不得恋战,擒贼先擒王,入了国宫就直奔大殿,不要徒增伤亡。
太阳十分刺眼,翟散策马走在队伍中,抬起头盔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心情颇为轻松,又心底暗自发笑:“好天气就是适合干大事啊!”
此刻的他,久违的意气风发,国主此时此刻大概率正在宽大的床上呼呼大睡,全然不知外面的情况。一想到此,翟散又讥讽地一笑:“想必那也是一副平和的场景。”
这也是他选择大清早起兵的原因,晚上,护军还会巡逻。往往凌晨太阳初升,护军轮替的时候最松懈,尽管国宫里面估计最多也就两三千的护军而已,和手底下一万多人相比有些太过严苛,但事关人命,保险些没什么不好。
最舒服要数二公子涂益,今日他只是名义上的主角,其实不用做太多,干等着结果就好,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军队前露个脸,除了证明翟散起兵的合法性之外,也只是单纯激励一下众人而已。
路上,涂益独唤翟散到身边确认:“翟将军,靠你了。”
他这个文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并没有表现得紧张,反倒是从容地让翟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公子不必担心。做好迁入国宫的准备就行。”
沉默许久的翟陇看着平静的涂益,兴许他是对起兵一事太过兴奋,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缓解下气氛:“公子还信不过我父亲吗?如若公子不愿手足相残,可回府吃些东西或画上几幅您喜爱的画。不用太久,您便是一国之主了!”
对于擅自插话的儿子,翟散十分不满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赶忙撇回脑袋,不再多嘴。
“将军,你对你的儿子,一直都这样么?”涂益的语气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爽快,神情也有些生气模样,看着翟散的眼神是少见的对峙:“好歹是你的长子,这么多人面前,你难道不应该……”
翟散瞪着的眼神立刻转向涂益,充斥着凶意,立刻打断他的话:“这是臣的家事,公子还是不要多操心了。”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奇怪的微妙,似剑拔弩张一般,感觉上去是二公子看不惯翟散的做法所以替翟陇出头。
如此的场面看得翟陇一头雾水,印象中,父亲在众人面前如此与二公子对话,好像还是头一回。
明安因为伤势没来参战,所以明邝替他前来,他跟在后面不远处,缓缓策马的动作很放松,并未察觉三人间的古怪氛围。他虽然从未上过战场,但镇定得就像是身经百战一般。
林逸则跟在身后,紧绷着的神情很明显,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冒着热气。
今日算是他的初阵,紧张得出奇,尽管在庙里的时候书籍上各种战事已经看了不下数百遍,甚至数千遍。但现在真的置身其中,感觉还是有着天差地别般的不同。
他可不敢有明邝那种随意的放松,妹妹凄临溪在他出门前的叮嘱还萦绕在耳边,更加重了他心中的负担。
此刻军队距离国宫不过数百米,“父亲,前面已经快到了……”翟陇激动地指向前方,翟散正眼不看他一下,拍马而走,留下他一人在原地,看着背影逐渐模糊,翟陇十分尴尬和无奈。
失落之际,他突然感觉肩膀处一阵轻拍,转头一看,是涂益,他温柔的眼神中有少许怜悯,似乎在对翟陇的遭遇表示同情。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翟陇有些手足无措,更何况两个人根本不熟,他下意识地躲开,匆匆行礼,冷冷道一声:“告退。”,便去追赶父亲。
他厚实的背影微微佝偻,好像背负着异常沉重的东西,涂益看着他,眉头皱起,显得懊恼,似有难言之隐。
明邝见状,上前打圆场解释:“二公子别见怪,他打小就这样。可能是他父亲给他的压力太重了,所以对于别人的善意,他可能一时间会有些不知所措。”
“不那么熟么?”涂益讥笑一下,轻声自嘲,有些失落地点头,眼神迷离地离开。
现在这个场面,轮到明邝一脸不解,他不明白这三个人怎么会突然聊到一块又不欢而散,尤其是二公子当面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说难听点,和起兵一事相比起来,涂益似乎更加在乎翟陇,可他们并不怎么相识,别说交流了,就连见面恐怕一年都不会有一次,这些年间说的话,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如此的反应,实在让人费解。
万人簇拥之下,翟散立马国宫外,看着高耸的宫墙,露出了满足的神情。这个场景他每天反反复复地在脑袋里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甚至有时连做梦都会突然笑醒。他虽激动,但并没有立刻下令攻击,看样子在等待着时机。
“陇儿!”翟散紧盯着紧闭的宫门,突然开口。
翟陇翟陇立马于一旁,刻意保持一段距离,他的神情看上去孱弱,并不想再触怒父亲。他突然打个冷颤,赶忙上前:“父亲。”
“你当第一骑吧。”翟散慎重地打量起儿子,脸上实属难得地浮现出少许期待。
能够成为冲入国宫的第一骑,无异于是一种肯定,也是一个证明自己的大好机会,翟陇没有多想立刻喜上眉梢:“儿子明白。”
可翟散身为父亲的同时也是将军,他想得很简单,自己的儿子作为第一骑英勇杀敌,定会大大激励手下的将士们,营造出一种“老大的儿子都不顾自身危险,如此卖力,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当然不能屈居人后”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