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泽眯着一双如星辰般的眸子盯着手中的翡翠玉镯,又匪夷所思地瞅了瞅炭盆边,将自己窝成一团的如小苒。
“若不是护卫将这镯子呈给我,我还真不信义妹来了北疆。”他凑近递出镯子,“阳城到北疆,快马加鞭也要七八日,你这一路上是怎么来的?!”
这只镯子正是春末骑射赛上,秦邵陌为了如小苒从李元泽手中赢得的彩头,所以李元泽一眼就认出了。
“朋友送我来的。”如小苒接过镯子塞入怀中,小身板又近了近炭盆,“六殿下,刚才同你说的关于班图尔要刺杀秦邵陌的事,你与他提及时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更别告诉他我在这里!知道吗?”
如小苒并未提及刺杀一事与李元琰有关,毕竟李元泽也不知其中来龙去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元泽还沉浸在他义妹‘千里寻夫’的感动中,半宿才回过神来,“为何不能告诉他?还有,这消息也只是从你朋友那得知,从我口中说出,无凭无据,又不能告诉他是你说的,到时追问我究竟,我又该如何回答他呀?”
如小苒并未提及李元琰,自然也略过了晏名,只说这个消息是从她一个朋友口中得知,这样一来倒是叫李元泽更匪夷所思消息的真假了。
“容我想想…”她黛眉微微一蹙,“我现在也不知班图尔会如何暗杀,又会派多少人来,看来我得…”
她刚想说要去找一下‘她那位朋友’问问新消息,忽而听得帐外护卫传来声音,“殿下!”
李元泽:“何事?”
护卫:“武阳侯请您过去一趟。”
闻言,李元泽回眸看了一眼如小苒,“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不然这么晚不会再叫我过去。”
“那你先去吧,我在这等你,顺便想一想这件事应该怎么同秦邵陌说比较妥当。”
其实如小苒是不舍得这么快就离开面前温暖的炭炉,况且她的多人军帐中,除了五个打着鬼魅销魂鼾声的大老爷们,就是有着怪异气味的被褥,根本没法睡觉!
“那好,我去去就回。”李元泽起身刚要出帐,复又回眸道,“你若饿了渴了,只管吩咐外面护卫给你取吃食,冷了的话自己取我的狐裘,床榻边的箱子里。”
如小苒弯了弯眸,“多谢义兄。”
见李元泽出了帐,如小苒忽而想起方才凌雪进了秦邵陌军帐的事,想来现在叫李元泽过去,人应该出来了吧。
不过这样一算,进去的时间还真久呢…
两人在里面做了什么呢?
……
秦邵陌与李元泽的军帐只隔了五十来丈,近的很。
李元泽很快来到他帐外,“玄澈哥,找我何事呀?”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李元泽红光满面地入了帐,连说话都带着喜色。
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若是他玄澈哥知道如小苒就在隔壁定然会很开心,虽然两人已经和离,为了什么原因李元泽是不清楚,也不敢问。
然则根据对他玄澈哥的了解,再加这半个月来,他玄澈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严寒的气息来看,他家玄澈哥肯定一直惦念着如小苒,并且因为和离的事正闹心呢。
那阎王周身寒冽的气息与北疆的天气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好李元泽哪哪皮都够厚,死活没被冻死。
现在如小苒‘千里寻夫’,虽然寻的是‘前夫’,但是,这其中的情深意切实在叫人感动!
可见如小苒也惦念着阎王,不然也不会关心他的生死。
若是此次能从中撮合撮合,劝导劝导,两人重归旧好,岂不美哉!
思此,李元泽眸色中的狂喜更多了几分。
然则这几分狂喜并未持续多久,就被面前人寒冽的眸色与阴沉的气场给瞬间凝结住了。
秦邵陌静默坐着,成了一座不断散发寒气的冰雕。
李元泽被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一步步靠近秦邵陌,见他面色凝重,心中不免惶恐起来,“玄澈哥,莫非出了什么事?”
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然玄澈哥不会这般神色…
有点吓人…
大事自然没有,只有醋意!
尤其是见到李元泽一脸的春风满面,那冰冻三尺的陈年老醋怎能不爆发…
“坐。”
秦邵陌声音极冷,宛若带着刀片的北风。
李元泽咽了咽唾沫,愣愣坐了下来。
面前的棋盘已经摆好,右手边是棋笥。
这是要…
下棋?
李元泽懵了。
“请。”
又是一声极冷,好似月下寒刃一闪而过。
这是…什么情况?
素来不爱下棋的李元泽,此刻在面前人惜字如金的‘逼迫’下,十分迷茫地落下了第一颗黑子。
于是这个晚上,秦邵陌只说了这两个字,却是下了一夜的棋,直到李元泽最终实在支撑不住交代在桌上,睡着了。
与他同样趴桌而睡的,还有隔壁一位如小苒。
炭炉熄灭后传来了丝丝寒意,这才最终冻醒了她,看了看军帐内李元泽并未回来,又看了看鱼肚白的天际。
如小苒吸了吸鼻涕,趁着天还未全明,快速离开了军帐,去往军后厨。
这一幕都被躲在暗处的秦邵陌与秦哲看在了眼里。
秦邵陌冷冷吩咐了一句,“去看看她回了哪里。”
秦哲应声离开了,心中大喜。
他家侯爷还是在意少夫人的!
侯爷自从见到少夫人深夜进了‘别的男人’帐中,那脸一下沉得比煤炭还黑,又将六殿下困在自己帐中一夜。
不是吃醋又是什么!
看来‘少夫人’的称呼还是先不要改口了!
若是少夫人回到侯爷身边,那他也能在侯府天天见到红灵了…
想到此时,秦哲精神蓦地一抖擞。
一定要让少夫人回到侯爷身边!
……
不出如小苒的意料,今日等她的又是几大桶白菜,然则洗白菜的地方却是换到了军营后的小河边。
今日无风无云,北疆的太阳毫不吝啬地洒在了众人身上,暖洋洋的,连河水都变暖了。
如小苒搓了搓手,指间虽有些刺痛,看着郎朗晴空,心情也好了许多。
“小兄弟,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杨成一面洗着白菜,一面咧嘴看向身边的如小苒。
“是啊,这位小兄弟倒有些神秘,不但没怎么听你说过话,今晨起床军帐里也没见到你人,你早上去哪了呀?”
不远处也有人问道,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叫赵得。
闻声,如小苒一愣,为免自己女扮男装暴露,她是能点头就点头,能摇头就摇头,惜字如金,绝不多说一个字!
此刻隔壁几人直盯盯看着她,她又是心虚又是紧张,使劲压低了脑袋,沉了沉嗓子只回了俩字,“如苒。”
“原来是如兄弟啊,我叫杨成,他叫赵得。”杨成弯了弯眸,倒有几分清秀,说话间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隔壁的赵得。
如小苒急忙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此时赵得还想再问些什么,忽而听得有人激动地大叫,“有鱼!”
“哟!真有鱼!”
“兄弟们!咱抓鱼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看向了河中一闪而过的鱼影。
唯独如小苒暗自擦了一把冷汗,轻舒了一口气。
随后又想了想,在一群男人堆里,能让她瞒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还得多亏了这几位缺心眼的兄弟。
她原本的计划也就只是寻了李元泽就离开。
说起李元泽,她摇了摇头,若非他昨夜一夜未归,她早就将计划落定好,今日一早就可以寻机会溜出军营找晏名套些情报了。
想着想着,如小苒忽然发现面前的画风怎么有些不对劲…
身边四五人竟然相继脱起了衣服,手快的一人早就‘扑通’一瞬钻入了河中。
如小苒忽而反应过来,刚才眼前白花花一闪而过的是…
紧接着三四个赤条条的汉子也都相继入了水,赵得游回浅水边对着如小苒咧嘴喊了句,“如兄弟!你怎么不脱呀,水里可暖和了!快来呀!哈哈!”
“是啊,如兄弟一起下来吧!”
浅水处的河水只没过了喊话两人的膝盖…
那俩傻子一面喊着一面冲她使劲儿挥手,那身下之物也跟着…
如小苒脑血翻滚,恨不得挖了自己双眼!
不可描述之物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眼中,也不问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终于反应过来的如小苒猛然跳起,那张局促的小脸已经从发顶红到了脖子,用从脖子红到了脚跟,直到双脚终于有了正常的反应,拔腿就跑!
‘砰’地一声,整个身体蓦地撞上了一堵坚硬的石墙,撞得她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腰背被人扶住。
“看够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怒。
秦邵陌?
如小苒怔怔地盯着面前一双熟悉又好看的凤眸…
“没…”
她想说‘没想看’,可刚回了一个‘没’字,就见秦邵陌阴沉的眸色像要吃人一般,吓得她不敢再说半个字!
他却以为她是说‘没看够’…
“没看够的话,回军帐里看本候的!”
说话间,秦邵陌早已拉起如小苒的手往军营里走,留下秦哲愣愣的立在原地,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刚才侯爷说…看谁的?!
同样的,五个赤条条的汉子也定在了河中,面面相觑地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那一位不是督军吗?
督军怎么把如兄弟给拉走了?
还是手拉手的走…?
如小苒只感觉自己的手指被捏得生疼,本就被冻得开裂的口子,被男人不知轻重的力道拧得又裂开了一些,有些正在渗出鲜血…
她紧咬下唇,不敢哼出一声…
秦邵陌健步如飞,如小苒疾跑而跟。
自从签了和离书,秦阡陌就疯了!
若不是疯了他又怎会将如小苒让给别人,又像疯了一般每日不断的思念她!
他克制自己不去想她,却又总是忍不住会想她!
他每时每刻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签和离书,为什么要放她走!
直到昨夜他又见到了她,那个真真切切不是幻觉的如小苒,他的魔怔就更严重了!
他肯定是病了!病得不轻!
如小苒没治好他前,绝不能放她走!
就这么想着,他抓住她的手又紧了紧,却不知他身后的人早已疼得下唇煞白,额间密汗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