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于白青没有离开平城,他开始到处街坊巷里打听,寺庙道观也去问询,但是都没有人再看到谷云平的踪迹。
于白青确定谷云平已经离开了平城,可是天大地大,他又藏身何处,该到哪里去寻找,又成了一个难题。
于白青决定先回七修城,回阪长山见到师父再说。
他乘船回七修城,夜间在甲板上看着星斗想着这些年的一些过往。船家提醒他夜里凉,早些会舱内歇息,他也未介意。
他心思沉重,慢慢地就睡了过去,晚上江风有些凉意,天色见亮之时,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甲板上,身上有些发热。
借着晨曦的光亮,他支撑着回到了船舱内,身子直接栽倒在卧榻上,觉得沉重的身体一下子松快了下来。
第二天,船家唤他起来吃饭,发现他感染了风寒,将自己常备的药给他煎了一副,他没有胃口吃饭,糊里糊涂地喝了几次药,头脑也渐渐清醒了些。
临下船时,船家好意告诉他:“公子,你的病不太重,不过还需用些药,否则怕是总也不见好。听说渡口往西去,大约一里地有个蒋老爷开了家抚安堂,专门做善事,里面的中医看病不错,收费不高,有时还给穷人免费医治。”
他说到最后一句,不觉说漏了嘴,歉意道:“你看,我没有小瞧公子之意,公子体面得很,自然不是穷人,我只是常听人说起抚安堂的善举。”
于白青深施一礼道:“船家多虑了,抚安堂大约是近年新建之处吧,我也曾听师父谈起,如此一来,今日倒是缘分到了,可该到那里瞧一瞧。”
下了船,于白青觉得身上气力不足,便雇了马车,直奔抚安堂而去。
抚安堂地处水磨巷子旁边的一块宽敞之地,门口高悬着“抚安堂”三个遒劲有力的墨字,不远处各有两棵参天大树。
进了院子,左侧是一排西厢房,挂着医馆的招牌,右侧是一溜的东厢房,匾额上明晃晃写着学堂的题字,展眼向后看去,回廊曲折,有水池、假山、竹林和几株大树,树后掩映着的又是一排屋子。
他看到医馆的几个屋子门口都排了长队,就随便挑了一个稍短些队伍站在后面,他平日里其实颇不耐烦等候,不过现下里身上气力欠缺,也没什么心力挑剔。
不知挨过了多少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医馆的门口,里面一个郎中正在向自己招手,让他过去。
他打起精神走过去,向郎中讲明了症状,那郎中号脉、观舌,点点头道:“两副药即可,着了些凉,注意保暖,多喝水,多休息。”
于白青听了这话,心里顿觉安慰,仿佛一下子病已经好了一半。他谢过郎中,拿着方子到旁侧的药房抓药,正看到三个人从后院走出来,两人在前,一人在后的旁侧。
于白青眼角一扫,不禁一愣,后面的那个人很像他千里万里寻找的谷云平。
他一惊之下出了一身汗,急忙拦住从药房中走出来的助手模样的人,低声问道:“那三个人你可认得?”
那年轻的助手看了看道:“这自然认得,左边穿棕色直缀的是我们抚安堂的老板蒋老爷,右边衣着华贵的是咱们七修城的史开物老爷,他后面那人好像是个新来的,倒是眼生的很。”
于白青看到谷云平上前在史开物的耳边嘀咕了句什么,史开物点点头,他就先行朝抚安堂门口走去。
于白青按捺住自己的冲动,他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形奈何不了谷云平,不过心里又敞亮了不少,看来谷云平离开平城童领君营防,来到了七修城史开物府上。
他细细一打听,方知道,这个史开物来此地不久,此人有两个身份,一个是皇上的亲侄子,一个是早年间南征北战战胜过契丹的骐骥将军。不过现在他的将军之职已经卸任,买下了七修城的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仿佛想做个闲散贵人。不过,无论怎样,他还是皇亲啊,这血亲没法卸任不是。
听闻史开物礼贤下士,对平民百姓一向宽仁大度,爱护有加,过去在京城里时常赈济贫民,很有名望,素有“史圣人”之称。
取了药,于白青打听到史开物的府宅在城东边的永安巷子,于是雇了马车到永安巷子,在史开物的宅子不远处找了家叫“云集”的客栈住了下来。
由于知道了谷云平的下落,这么多天的忧心得到了快速缓解,于白青的病情也好的很快,草药煎了,喝了,病也就去了。
第二天是个响晴的天气,太阳一早晨就开始显示自己的威力。
于白青草草地用过了早饭,便离了客栈找到了史家宅院。
史开物住的是个三开间的七进院子,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松木匾额“开悟宅”。
“开悟”这两个字明显地透露出宅子主人的心路历程,一看就是历经曲折之人。
他在宅子门口转了几转,也不见人出入,只有一个貌似中年的门丁斜签在门口的朱红柱子上歇盹。
于白青心中想着,这样等下去,也不知何时才能等到谷云平出门,况且就算是出门恐怕也是同史开物一起,说话恐怕不便。
于是,他灵光一闪,心想不如打听打听府里是否招人,先混进去,再跟他当面锣对面鼓,就方便的多了。
于是他走到门口,做了个揖,大声道:“这位大哥,这位大哥!”
那门丁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有些不情愿地看着他:“什么事儿?”
于白青陪笑道:“在下是阪长山的,下山找个活计做做,听说咱们史府近来找家丁,就过来瞧瞧,看看有没有机会。”
门丁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道:“啊,招人,没听说呀。你八成是听岔了,我们老爷从不对外随便招人,我虽是个门丁,却是从京城跟过来的,在这里现招的所有仆从跟班都是经人引荐,还要调查出身呢。”
于白青听了皱皱眉,道:“啊,那可能是那人听错了,我再打听打听别的府宅。”
话是这么讲,他却并未远走,就在附近晃悠着,等谷云平出门。不过,这一天等到日头西斜,并未见人影。
就这样等了两日没有结果,于白青也并不气馁。
忽一日,他正在离史家宅院不远处的大树上闲憩,耳边隐约听到门口有狗叫的声音。
他一展望,看到一个身穿土棕色直领纱袍的身影正在半开着的门口抚摸一只黄毛狗的头,然后,门丁进门去,牵走了狗,那土棕色身影踏步出了大门。
于白青心头一跳,看身形动作,那身影是谷云平无疑。
苍天不负苦心人,于白青心头欢呼,纵身跃下大树。
谷云平单独出门,并未骑马,步履匆匆,仿佛要去见什么人。他走了一小段,便看看四周,向左手边的一个小巷子拐去。
于白青纵身向前,跳上巷子的围墙,急速在墙垛子上飞奔,在巷子快到尽头处跳了下来,挡住了谷云平的去路。
谷云平看到于白青从天而降,愣了一下,转身欲逃,不过瞬间又醒转过来,嘴角微微向上一扯道:“师兄,别来无恙啊。”
于白青见他下意识想逃,本欲上手擒拿,不料转瞬情形一变,他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他也微微一笑道:“谷师弟,自那日宫门一别,几年有余,看你过得真是自在。”
谷云平道:“无非是混碗饭吃,自在倒是难得之物。”
于白青脸色凝重起来:“谷师弟,多年未见,师父也很挂念你,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叙谈一下,如何?”
谷云平皱皱眉:“今天谷某有事儿在身,不能耽搁,还请见谅。”
于白青见他不提改日再约,知道他是急于脱身,不想再见,便也不再多言,上手便去擒拿他的左肩。
谷云平早有防备,左侧身子一低,顺势滑了过去,反手向于白青腰腹间一击,于白青忙侧身躲过。
谷云平趁他闪身之际,借着空子,窜了出去。于白青忙拔足追赶,谷云平迅疾飞起一脚,正踹在他的腹部,他感到一阵疼痛,弯下腰去,抬头之时,谷云平已然消失在巷子尽头了。
正如师父所说,于白青现在不是谷云平的对手,自己受了伤,让他溜了。
自此,谷云平出门更加谨慎,于白青虽然不厌其烦地在史府门口等候,却再也没等到谷云平单独出门。
于白青明白,这样一来很难再等着合适的机会,便琢磨着改变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