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的防御目前看来很有效,面对潮水般的攻势居然顶住了压力,看得李杰心惊胆战。
黄巢的监军虽然杀了不少畏死逃回去的兵卒,依然没有在日落前攻占一段城墙,最后不得不扔下一万多具尸体,暂且退兵休整。
黄巢攻城还是很有章法的,“围三缺一”。
不过因为城北地理特殊,所以只对东西两侧进行攻堵,这也让李杰可以从其他地方调集更多人来守城。
见敌军暂时击退了这次长达五个时辰的进攻,守城兵将摇旗呐喊了一阵“天佑大唐”之后,全部盔歪甲斜地一屁股坐在城墙上。
太累了!
无论是心理上的压力和恐惧,还是身体的消耗。
李杰在城墙上不断巡视,虽然死伤之人全部被抬到了城下,但到处都是结成冰的血迹,有的角落中还残存着来不及清理的残肢血肉。
他对己方伤亡数量很是担心,这才一日就损失了近两千人。
可对面有三十四万啊,若是采用车轮战的办法,日夜攻城,只怕没几天唐军就会伤亡殆尽。
他将这个担心说了出来,众人却一笑,
"殿下不知兵,无论他黄巢如何有决心将全部兵力投进来,但真正用来攻城的人不会超过三十万。"
“哦?”
“首先,他需要留下一部分人来拱卫大营和潼关,保住自己的后路,这些人是不能动的。
其次,骑兵是最强战力,他自然舍不得让其弃马来填这个人肉屠场,而另外他们虽然攻下了蒲津关,切断了关中要道。”
张直臣吊着受伤的手臂马上补充,
“也别忘了郑老令公的凤翔兵,虽然不知何故没有来援,但最少也能拖住几万大军机动策应,真正能派出来攻城的最多二十五万人。”
李杰苦笑,
三十万或者是二十五万很少吗?
五万对二十五万,只能祈祷那个什么“守十攻一”的理论能站得住脚了。
还需抓紧在城内征兵啊!
唐军中可不全是汉人,里面有许多金发碧眼的外国兵,虽然在书中曾有记载,但见到一群老外说着正宗官话雅言,他还是感到极其的滑稽。
他突然想到,几天请曾令礼部的一个官员去忽悠那些波斯商队和遣唐使的人来协防,也不知有没有成功。
“嗯,得找个时间问问!”
……
这一次进攻明显是试探性的。
攻城是真攻,但核心还是以震慑唐军心理为主。
黄巢依然秉承着尽量减少己方兵力消耗的目的来打这场仗。
以往他攻城掠地,差不多几番下来,对方不是被吓得弃城就是直接投降,几乎无往不利。
但几次之后,谁也不敢保证此人会不会发疯,将全部兵力全部投入进来,那时可就真是听天由命了。
借着城上暗淡的火光,临时征募来的郎中和百姓正在救治伤员和打扫战场,同时补充各种消耗掉的物资。
李杰带着鲁季平、张直方、裴澈等人出入各个营房,检查伤兵情况。
在这里,他看到了那个叫李富贵的小赘婿。
他伤了一只胳膊,但不严重,坐在一个角落中默默检验着手中的横刀。
李杰叫过他的火长询问,得知这孩子作战勇猛,用一块石头砸死了一名登上城墙的反军,已经被记录在军中账册之中。
他也没去打扰,又问了问药材的情况,这才翻身上了那匹黑马,一路朝着太极宫而去。
“得找个时间和那伙计联络下感情了啊!”
青云兽到手这些天,他也没时间驯服,一直寄养在飞龙厩内。
黄巢退兵之后,李儇傍晚传他进宫,再不去,他还真怕这个好奇心极重的皇帝跑到城墙上,万一出了点意外,乐子就大了。
李儇本来是住在大明宫的,但那里紧邻城外,安全起见,就搬到了太极殿旁的武德殿暂住。
李杰走进武德殿的时候,就看到李儇和几名宦官蹲在大殿的青砖上,中间就是一座长安城的模型,李儇成了守城官,那些太监自然就扮成了黄巢,玩得正嗨。
见他进来,就招呼他加入战局,自己依然是守城官,李杰倒是成了黄巢,二人你攻我守。
李杰菜鸟一只,不多时就被杀得丢盔卸甲,只得作罢。
随着频繁接触,他越来越颠覆史书中关于这位皇帝的记载。
贪玩是真贪玩,但也是真的聪慧过人,似乎没他不会的东西。
守城时进退有度,防御得法,往往还有很多奇思妙想迸发出来,虽然不知道是否正确,也让他心惊不已。
李儇得意洋洋,坐到大殿的台阶上,
“阿杰,朕虽然贪玩,但怎么说也是个皇帝,这些东西都是师傅们逼着学的,以前只觉得枯燥无味,但今天却发现还挺好玩!”
然后又补充一句,“不过你可是真弱啊,要不朕去当你的中尉、枢密使和六州都招讨使,你替我当会儿皇帝?”
李杰“噗通”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揶揄,
“陛下,您别开玩笑了,臣弟可不想当什么...皇帝,这个职业太累!若是您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臣弟马上请辞,滚回我的寿王府。”
"哦,何为职业?"
"呃,就是职责守业的意思,当然对您来说就是职责守国强国了,臣弟可只想当个吃喝不愁,没事上街调戏下民女,别人还敢怒不敢言的荒唐王爷。"
“看你这出息!不过当年五哥也是这么想的。”
李儇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李杰必须当真,这种帝王权术是每一个皇帝必学的科目,亲兄弟也得防着,何况他与李儇不过是同父异母。
通过这种不断洗脑的教育,几乎成了每个皇帝的本能,
他相信李儇不过是随口而出,可能真不是防着自己。
“不好玩,不好玩,这帝王权术弄得连亲情都没了,五哥不过拿来开开玩笑,就把你吓得这样,哎!”
李儇一扫之前的得意,满脸落寞地看着大殿上方的画栋,
“阿杰,五哥这个皇帝也是被田令孜那群太监架到皇位上的!那时也不想当啊!
咱阿爷是怎么驾崩的?之前的五六位先皇是怎么坐到这龙椅上的?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你杀田令孜之初,朕是满心惶恐的,田令孜的确对朕不错,当时是有些恨你的。但五哥并不糊涂,拎得清!这才放手一切大权,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如今看来朕没错!”
李儇一会自称“朕”,一会儿又是“五哥”,想来心中极为嘈乱。
李杰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只能静静地听着。
李儇顿了一下后,"阿杰,无论这长安是否能守住,朕是不打算学玄宗爷爷了,最多不就是死吗?你的那句话很对,天子守城门,君王死社稷!"
说完,他就将目光投向那座长安城模型,显然对守城没有什么信心。
“陛下是因为凤翔节度使没有按时派援军而...”
李杰有些迷惑,只能旁敲侧击。
李儇叹了口气,
"这一百多年来,皇室积弱,地方的节度使阳奉阴违,出声不出力。
结果东北边被黄巢无人之境般地打到了城下,西北西南各州道却迟迟没有人来救援。
蜀地前两年被高骈弄得到是不错,可如今攥在陈敬瑄手里,这人会不会怨恨咱们杀他兄弟不说,蜀道难行,这一来一回都差不多要两月有余,加之那里的兵马不能乱动,是要防着吐蕃和南诏的!"
“五哥也别过于悲观,臣弟以为那凤翔等地...”
李寰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杰,
“五哥叫你来不是发什么牢骚,而是要你知道,一旦城破,你不要管我,去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