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城,永宁王府内。
李自成正一脸好奇的坐在王府的正殿上,扫视着四周金碧辉煌的装潢,奢华的装饰与装修属实让这个乡野汉子看呆了眼睛。
如今河南四处饥荒,莫说是百姓了,就是各地的官署县衙也是穷困的不像话,不少官员甚至都是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看起来颇似叫花子,而这永宁王府,奢华到如此地步真是让人觉得不真实。
大殿之上,闯军的将领谋士们依次而立,也都对着奢华的建筑啧啧称奇,倒是李炎颇为淡定,毕竟后世见惯高科技,这些东西还是上不了台面,只是一脸淡然的站在人群里。
大殿的正中央跪着的正是被俘的永宁王朱采𨮫,望着一殿的叛贼他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浑身哆嗦着如同落水狗一般,而身后则是一群莺莺燕燕,都是他的妃子宠妾。
大殿外,闯军的士卒们正在忙碌,永宁王府财物不少,闯军士卒们光是抄没都是要花不少时日,可见朱采𨮫的荒唐到了何种地步......
“报!”一名闯军士卒闯进大殿,向李自成直禀道:“闯王,后院找到几个妇人,都上吊了,看装饰身份应该不低。”
闻言李自成眼皮微微一跳,虎目扫视了一眼微微一震的朱采𨮫,旋即大略也猜出了怎么回事,当即轻蔑的笑了笑,对着朱采𨮫问道:“死者可是汝的妃嫔?”
朱采𨮫见李自成跟自己说话,吓得魂不附体,当即叩首直言道:“这.....这是孤的王.....不对是贱内......”
贱内一出,私下都一片哄笑,刘宗敏更是直接指着朱采𨮫嘲讽道:“尔国之郡王,皇帝血胤,却自称为贱,笑死老子了!”
李自成也对这个懦弱的郡王非常不屑,猛的一拍椅子,怒骂道:“一妇人尚知死国,而钟鸣鼎食之辈,却苟且偷生,岂不可笑?而且,河南灾荒,百姓亡死,俺看你这大殿修的如此辉煌,府库之中,遍是金银,为何不能赈灾保民?”
朱采𨮫被李自成一声怒喝吓得讷讷不能对,只能一个劲的说:“此天子之失,非我之过也......”
听到这声天子之失,李自成心中的轻视更重,对于眼前这个怯懦的王爷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趣,摆了摆手,说道:“来人,带下去,听候发落!”
朱采𨮫闻言大惊失色,只道是李自成要杀他,连连叩首求饶,还指天发誓说道:“王府财物都愿献给大王,只求活命耳!”
“杀汝,府库财物难道就不是俺们的吗?”李锦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不由得出言讽刺道。
闻言,朱采𨮫顿时神色涣散了下去,是啊,现在永宁破了,财物这些不都已经是闯军案板上的鱼肉了吗?这算是什么筹码呢?
于是只能哭天抢地的疾呼,请求李自成饶他一命,而李自成也被吵没了耐心,让人速速将他拉下去控制了起来。
等把朱采𨮫拉下去,李自成才对着殿前一众将领询问道:“依诸位兄弟看,永宁王当如何处置?”
毕竟是朝廷的郡王,干系重大,李自成觉得还是有必要集思广益一番。
“闯王,诸位将军,属下有一言以告,不知合适否?”李炎抢先跨出一步,朗声说道,其实这时牛金星已经准备动了,结果被李炎抢了先,牛金星倒是也没生气,只是不冷不淡的看了李炎一眼,仿佛并不介意。
李自成见是李炎,当即便笑了起来,开口说道:“李观军机智冠于闯军,自是可以讲得的。”
李炎点了点头,朗声开口道:“属下以为永宁王,不能杀!”
“为何?”闻言不仅李自成,四下的将领都其声质疑道,这个贪鄙的王爷为什么不杀?实在难以想象,永宁王对李自成还有什么用处。
“不仅不能杀,还当得虚位供起来。”李炎扫视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将领们徐徐说道:“方今天下大乱,百姓不满朝廷者众多,百姓不满难道那些官吏就满了吗?崇祯在位至今十三年,换了多少首辅,杀了多少大臣?朝廷之间谁不人人自危?若是此时,我等立起一块朱家子孙的牌位,跟那崇祯抢一抢正统之名,岂不是事半功倍?”
其实李炎的思路很简单,之所以明朝的官吏对于闯军抵抗意志很坚决,那些有才学的读书人也不愿意投降闯军,除掉闯军不是坐寇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正统性。
正统性是中国历史一个潜在的概念,往往随着王朝持续的时间成正比增长,这也是为什么往往一个数百年的王朝崩溃后,还会有人前赴后继的复辟它,本质上就是一个正统思想在作怪。
要知道官员,读书人都是先行体制的既得利益者,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愿意去推翻或者打翻现有的制度,但是,这不意味着不能进行内部纠错,比如霍光废海昏侯,朱棣废建文帝,都是一个道理。
在体制内进行变化,很多道德和思想上的坎也就过的去,效忠崇祯也是效忠太祖子孙,效忠朱采𨮫也是效忠太祖子孙,谈不上不忠,只是拨乱反正罢了,毕竟有成祖爷珠玉在前。
按照李炎的构想,一方面要收拢底层百姓的民心,另外一方面则是要开始逐步争取地主和官僚的支持,双管齐下才能利于不败之地,所以对于朱采𨮫不仅不能杀,还得用起来。
不料,李炎的话音刚落,一股雄厚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一派胡言!”
闻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自成身旁站立的那位中年人身上,不是牛金星又是何人?
“启禀闯王,李炎此言其心可诛,其中暗藏祸心实在是令人胆寒!”牛金星压根儿没瞥李炎一眼,径直走了出列,朗声说道。
这么不给面子是李炎没想到的,本以为牛金星只是会暗搓搓给自己来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刺刀见红了。
“闯王,属下且问,朱采𨮫是什么身份?一个出五服的郡王而已,真要拥立他,何以服众?若是我们真立了明廷郡王,只怕会叫天下笑掉牙齿!”牛金星站在殿上侃侃而谈。
“再其次,我们立了朝廷的郡王,又置其他义军于何地?这些人是绝无可能再认朱家做主的,到时候于我闯军只能兵戎相见,外有强敌为定,内又生肘腋之患,此非便是招引祸患的做法!”牛金星继续驳斥道。
点出两个问题后,牛金星便甩出了自己的结论:“朱采𨮫不过一庸王耳,自当杀!属下以为,这天下,除了百姓没有谁是杀不得的!我闯军得天下不靠权谋手段,唯靠民意也!我闯军非天予之,非朱家予之,而是百姓予之!所以朱采𨮫不仅要杀,还要公开杀!要升堂,要召集百姓,让他们依次陈述冤情,然后再明正典刑!自此昭告天下,朱家人非天潢贵胄,亦百姓布衣耳!”
最后这段话实在是太振聋发聩了,李自成听的是连连点头,四下将帅无不是底层出身,很快就对牛金星的话形成了共鸣,纷纷出言赞同。
直到这时,牛金星才得意的扫了一眼李炎,显然这一句的交锋,他又拿到了主动权。
李炎确实没想到牛金星这么厉害,他的发言确实很有煽动性,让李自成等人形成了共鸣,也就无形间又让自己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本来他想来一个先发制人,却不想让牛金星玩了一出后发制人,可这也不代表李炎就放弃,毕竟这是涉及到决策走向的问题,如果让牛金星挖墙脚挖下去,自己的整个战略规划都会坍塌,李炎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出现的。
于是不顾李自成已经倾向牛金星,李炎当即正色道:“闯王!属下以为牛金星此言大谬!”
闻言,本来心中已经有计较的李自成又将目光投向了李炎,想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想说的。
只见李炎朗声说道:“打天下,自然是要收庶民之心,但是治天下,却不得不依靠士绅百姓,如今明廷虽然衰落但却远不到崩解的地步,关外还有满清虎视眈眈,打江山不难,但打下江山后如何坐的住却是另一个问题了!闯王不能不察啊!”
牛金星闻言嗤笑一声,大声质问道:“李观军的意思是这天下离了士绅便治不了了吗?”
“是!”李炎毫不示弱,直盯着牛金星说道。
“笑话,天下之事,在闯王,在诸位将军,岂是那些整日吸食民脂民膏的士绅所能懂的?若是他们当真有为,天下何至于到这种地步?”牛金星对李炎的说法嗤之以鼻,因为出身的原因,他一直对士绅充满了鄙视跟蔑视,认为他们是忝居高位,肉食者鄙。
李自成也被李炎这话说的心中不快,没有士绅不行?他李自成什么时候做事还要靠士绅了?闯军走到今天靠了谁?不都是靠了这些老兄弟吗?
瞬间,李自成又联想到了关于李炎出身的传闻,一些不好的联想瞬间就形成了,李自成现在很怀疑李炎的“革命”忠实性,他的屁股究竟是在农民百姓这边还是在地主官僚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