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数日,冷冷清清的马服君府突然被一群隆隆赶来的王宫禁卫给团团围住了,一名年轻的内侍手捧赵王的诏书大步来到庭院里,尖锐的声音在风中渐渐颤抖开来:马服君赵括待罪之身,不思悔改,擅入军营,图谋不轨,着即押入大狱,听候发落。
内侍话音刚落,数名禁卫顿时蜂拥而上,将跪在庭院中一身布衣散发的赵括给牢牢捆绑了起来。
“公子!”老管家哭喊着紧紧抓住了赵括的衣襟,冲着一旁宣诏的内侍高呼道,“公子无罪!公子无罪也!”
“架开他!”随着内侍尖叫的声音,几名禁卫士兵应声走上前来。
“谁敢?”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括突然喝斥道。
士兵们本就畏惧赵括,听到他的声音,便再也无人上前了。
赵括抱歉地冲着惊惶失措的内侍微微一笑,然后走到老管家面前,俯身轻语道:“家老,放心!括无事。”说罢,赵括径直转过身,迈步走向了那辆停在府门前的囚车……
马服君入狱的消息不胫而走,赵国顿时又是一阵轩然大波。
吕不韦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商社的密报,在他看来,赵括乃是赫赫名将,如今身陷囫囵,此时若能救他出狱,其必将感恩戴德为己所用。若有赵括谋划,何愁异人不能离赵,即便将来在秦国,亦是大有裨益。但吕不韦转念再一想,赵括身为朝廷重犯,花再多的钱也是救不出来的,且万一其中有诈却该如何?芈亓失踪后便再无消息,难保不是被赵国杀人灭口了。若真是如此,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定会在赵国的掌控中。紧要关头,若是轻举妄动,弄不好便是全盘皆输,这却如何是好?
就在吕不韦一筹莫展的时候,管家走进了书房:“吕公,武安将军勒义来了。”
“哦?知道了。”勒义素来与赵括交好,今日前来定是为了赵括。吕不韦心中暗暗揣测了一番,然后整好衣冠,起身迎了出去……
三日后,赵国邯郸国狱。
这座用青色岩石堆砌成的巨大城堡,位于离王宫不远的偏僻角落,里头关押的全是赵国的重要囚犯。伴随着沉沉夜幕,大狱前荒无人烟的小道上,不知从哪走出了一位蒙着黑色面纱的武士。
“出示令箭!”在门口说着话的两名狱卒见有人过来,忙举起火把走上前来,伸手将他拦住。
蒙面武士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黑玉制成的虎纹令牌。两名狱卒借着火光凑近一看,忙不迭地唯唯诺诺道:“原是王命令牌,大人请进。”二人边说边侧身朝着城堡上的箭楼左右摇动了一下火把,伴随着木轴转动的巨大声音,厚重的石门慢慢挪开了一条仅容得下一人侧身通过的狭小细缝。
蒙面武士闪身走了进去,石门又重新关上了。狱中十分幽暗,只有些许微弱的烛光正忽明忽暗地摇曳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更是扑来而来。
“赵括何在?”蒙面武士手举令牌,朝着迎上前来的狱吏低声问道。
“大人请随我来。”狱吏脸上立刻露出了恭敬的表情,随手取过墙上的火把,转身领着蒙面武士穿过了一条曲曲折折且满是积水的甬道,最后在城堡最深处的一间石屋前停下了脚步。
“尔等退下,我有话要问。”蒙面武士朝着周围的看守的狱卒喝令道。
“诺。”看守狱卒见有狱吏带路,便再无怀疑,打开石屋的铁栅栏后,就跟着狱吏悄悄走了出去。
蒙面武士推开栅栏走进石屋,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摘去了脸上的面纱,哽咽道:“上将军。”
听见开门传来的当啷铁链声,赵括微微睁开了眼睛,抬头淡淡说道:“勒义,你来了?”
“是……”原来这蒙面武士正是赵国的武安将军勒义,勒义一见到赵括这副血肉模糊的悲惨模样,顿时泪流满面,“我……我这便去杀了那群畜生!”
“你敢!”赵括猛然站起身来,不想却是一阵目眩,径直栽倒在地。
勒义赶忙上前扶起赵括,失声痛哭道:“上将军,您何苦如此?”
“哭甚?且说事情如何?”赵括在勒义的帮助下,重新靠回到墙边,双目微睁,蠕动着嘴小声问道。
勒义忙抬肘抹去眼泪,拱手禀报道:“一切已布置妥当。”
赵括点了点头:“那便依计行事吧。”
“诺。”勒义应了一声,起身啪啪拍了两掌,“都进来吧!”
不一会儿,石室外便走进了两名抬着软架,狱卒打扮的彪形大汉。勒义吩咐二人将赵括小心扶上了软架。
“勒义!”躺在软架上,赵括忽然喊住了勒义。
勒义回身停下了脚步:“上将军还有何吩咐?”
“大王虽有诏书,但仍须少伤性命!”赵括在软架上艰难地撑起身子,脸色显得有些惨白。
“平原君已有安排,我等只将戏演足,尸体自有死囚顶替。”勒义不忍心去看赵括,低着头,咬牙说道。
赵括于是释然一笑,重新躺了下来。
片刻后,戒备森严的邯郸国狱突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冲天火光更是映红了邯郸的半片夜空。
不明真相的人们在惶恐中度过了这个不眠之夜,待到次日清晨,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开了:武安将军勒义率领数百名士兵哗变,夜袭国狱救出了马服君赵括。赵王勃然大怒,已然下令戒严全城了。
街头巷尾顷刻流言四起,人们纷纷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有称赞勒义重信重义是条好汉的,也有在背地里暗骂赵王昏愦无知不得好死的。
戒严令一下,大批士兵便迅速封锁了邯郸的四处城门。还好早在封城前,赵括就已经被勒义送到了城外,秘密转移进吕氏庄园中。当粗通医术的吕不韦看到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赵括时,顿时放心下来。随之,他却是不由皱起了眉头:“马服君危在旦夕矣。”
事不宜迟,吕不韦连夜派出人手,从魏国请来老神医,在老神医的悉心救治下,整整两个月过去,赵括这才算是渐渐地活了过来……
伤愈后的赵括每日只在庄园中的那片竹林里默默转悠,半月后,吕不韦感觉时机终于成熟了。
“马服君,近来可好?”绕过大厅,吕不韦悄然来到了竹林下的一间茅亭前,一身青布长袍的赵括正默默地矗立在那儿,不时轻捋着下巴刚刚蓄起的胡须。
“从今以后,世间再无赵括,只有马昭。”赵括没有回身,只是静静地凝望着茅亭外的飞瀑。
“赵……哦不,是马兄,此地不宜久留!待马兄伤愈之后,不韦便送马兄离赵!天下之大,何愁无马兄隐身之地。”吕不韦目光微微一闪,试探道。
不想赵括却是摇了摇头:“吕兄之意,我当隐居乎?”
“马兄不是此想?”吕不韦心中一动,面不改色地问道。
“马昭与赵不共戴天,愿往秦国为一小卒,以报今日之仇!”赵括的拳头狠狠地砸向茅亭的木柱,一阵灰尘顿时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马兄大志,不韦佩服!”吕不韦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请马兄见过一人!”
话音刚落,吕不韦大袖一挥,从竹林深处慢慢走出了一位黑袍男子,赵括定眼一看,原来是秦国质使嬴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