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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惊醒幼时梦

乱世孤女谋 寒烟的白猫 6524 2024-04-14 05:15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原来如此!

  我清楚地听到我年少时的梦破碎的声音。那个梦我做了八年。

  华年——穆子萧的妻,向我浅浅地福了福身:“锦瑟妹妹!”

  我也还了一礼,并细细地打量她。她皮肤极白也极细腻,略施脂粉,一双眼睛灵动流转,似乎永远含着笑意。她只是穿了一件淡黄的家常衣衫,发髻上点缀着几颗雪白珍珠,除此并无钗环做饰。或许正是这样,她越发显得清丽脱俗。

  她柔声道:“锦瑟妹妹果然是国色天香……”她一边牵我的手一边带我进门。而我思绪翻腾,内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慢慢地离我而去。

  只听华年在旁边轻轻地说:“难怪宁远王对你念念不忘呢,特地派人通报你来的消息,子萧立刻就快马飞奔而去,他是及喜欢妹妹的……”

  原来是宁远王成灏,我想,应该是元青知道我也离开了,央求他派人来的吧。

  华年仍在絮絮地说着,向我介绍穆府的情况。她的声音很柔软,很舒服。

  我偷偷地看向穆子萧,他看着她,还是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是宠溺。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没错,华年这样的女子,任谁都会喜欢的。

  我被安置在前院庭廊拐角处的一间厢房。华年歉疚地望着我:“妹妹,实在是对不住,因为太仓促了,西苑还没有收拾出来,那里原来是子翼住,他自立门户三年了,那里也就没再打扫。你先在这里委屈两天,等那边收拾妥当,你再过去可好?”

  我很感动:“锦瑟在京都无依无靠,全靠姐姐照拂,自是听姐姐安排。”

  华年笑了笑,又吩咐奴婢伺候我沐浴更衣。

  在氤氲的水雾里,我一点一点地洗去十多日以来的劳顿和委屈,洗去牵挂和思念,洗去酸楚,和妒忌……

  是的,我妒忌华年。尽管她美丽善良。若她不是穆子萧的妻,该多好!

  换上华年为我准备的衣衫,我静静地坐在了镜前。镜子里的女子乌发如云,肤白胜雪,唇不点而红,眼波流转处,即使不施脂粉,也娇媚无那。我将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髻,挑了一支红色玛瑙簪,斜斜地插在鬓边,如此更显肌肤娇嫩。

  我打开门,一个十三四岁的奴婢正站在门外,见我出来便呆了一呆,我朝她笑了笑。她反应过来,立刻行了一礼:“锦瑟姑娘,夫人让我在此等候,命我带锦瑟姑娘去前厅用饭。”

  我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此时的我的容颜,必定花开正好。

  从厢房到前厅,要穿过一方水池,池边一株桃树,花开正浓。风拂过,花瓣飘飘扬扬落入池水。池里游鱼围聚着花瓣,抢食正欢。

  行至池边,我随口叹道:“华年姐姐可真好手段,将这偌大一个府邸治理的井井有条!”

  那奴婢很是得意:“是呢,我们家夫人是华太医家的二小姐,做姑娘时,就在府里学习管理内务,夫人还通医理,我们这侍郎府大大小小的病症,对她来说都不是难事!”

  “原来是华府的小姐,难怪气度不凡!”我笑道,“只是不知为何,华太医竟让姐姐下嫁给穆侍郎?”

  那奴婢面色一紧,似是自知多言,自此便不再言语。

  我浅笑着,徐徐迈步,走进前厅。

  穆子萧和华年已经坐在桌旁等我了,我一袭白衫,跨进去的那一刻,正好有一阵风,轻轻从侧面吹来,衣衫和发丝飘舞。我清清楚楚地捕到了穆子萧眼里的惊叹。他微微地有些失神。

  华年望了望他,打趣道:“你看,锦瑟妹妹一来,子萧的眼睛都直了!”

  穆子萧反应过来,忙胡乱应着:“说是女大十八变,这话真的不假。想当年,锦瑟还只是一个又瘦又脏的女娃娃!哈哈哈!”

  华年抿唇而笑,并不细究,招手道:“妹妹,这边坐。”她笑的那么温暖,那么自然,看不出有任何醋意。不知是对穆子萧太过信任,还是——根本不把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放在眼里。

  穆子萧很少说话,他有些心神不宁。他的容颜并没有变,还如八年前一般丰神俊朗,只是,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或许,或许八年前的那么一瞬,只是我的错觉。

  来穆府的第一顿饭,我和穆子萧吃得各怀心思,唯有华年,仿佛是什么都不曾察觉,不断地往我碗里夹菜。向我介绍穆府的情况。

  穆子萧的母亲早亡,是他的父亲穆远和奶奶权氏将他和弟弟穆子翼拉扯长大,穆子萧的奶奶权氏如今已八十高龄,老人患有腿疾,经常夜半时分呻吟不止。穆远是个孝子,就辞去了兵部侍郎一职,搬到了老太太住的后院旁的小厢房里,以便随时有个照应。穆子萧便子承父职,由一个小小理事晋升为侍郎。穆子萧的弟弟穆子翼两年前成了亲,便搬到府外自立门户了。

  不知道为何,在说到穆子翼时,华年的神色有些黯淡,而穆子萧也显得不大自然。

  我便岔开话题:“现在正是用饭时间,怎不见老太太和伯父前来用饭?”

  华年笑道:“老太太腿脚不便,嫌麻烦,在后院另立了厨房,阿爹和她一起在那里用了。”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望了一眼穆子萧,紧接着道,“等西苑收拾出来,妹妹安顿好了,我带你去见见阿爹和老太太。这样的可人儿,老太太定是喜欢的紧呢!”

  我还未做反应,穆子萧忙摆手:“这事急不得,急不得!”

  我顿然了悟,立时羞红了脸。

  院子里,桃花开得更胜。粉色的云霞仿若弥漫了整个天空,美得不可方物。我以为,这些美好,都是上天赐予的,我以为,我终于要有了一个家,即使这个家不是如一开始期待的那样完美……

  直到后来我对这世界绝望至极时,我仍然怀念着那弥漫了一整个春天的桃花……

  华年果真把下人调教的极好,动作极快。两天后,我就搬到西苑去住了。

  华年派了两个丫鬟跟着我,一个叫紫竹,另一个唤作绿莺。紫竹身材修长而文静,绿莺就显得活泼灵动。都是及聪慧的。

  踏进西苑的月洞门,一阵淡淡的清香便扑鼻而来。在院子的矮墙边,种着一簇一簇茂盛的紫藤。这紫藤看着已经有些年岁,绿叶极浓,几乎看不到花枝。四月初的紫藤花还未全开,不过已开了大半,正吸引着蝴蝶蜜蜂上下翻分。

  “这是穆子翼住的院子?”我很纳闷,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居然喜欢这样清清淡淡的紫色。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面色有些紧张,谁都没有说话。

  “你们两个,我问你们话呢!如果不愿意伺候我,我也不勉强,我这就去找华年姐姐!”不知怎的,我竟有些生气。

  绿莺急急地拉住我,悄声道:“锦瑟小姐莫气,请随我来。”

  她拉着我进了房间,房间正厅里东西不多,却是雅致。挂着几幅字画,想是穆子翼的。

  待我坐定,绿莺这才告诉我实情。

  原来,五年前,穆子翼在一次内府的宴会上见到了华年,只攀谈了几句,就迷恋上了华年。一回家就央父亲去寻华太医大人求亲,当时穆子萧还只是兵部的一个小小的理事,父亲也只是个侍郎,去和太医院之首求亲,当然毫无底气。

  但穆子翼竟为此绝食来要挟,穆远实在拗不过,只好备齐彩礼前去求亲。这华太医膝下除了大儿子,只有一女,便答应问过女儿意见再做定夺。谁知,那华年却是非穆子萧不嫁。

  为二儿子求亲,最终却成全了大儿子,此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为京都的笑谈。

  穆子翼为此大病了一场,昏迷了五天,醒来后,便不顾家人阻拦,在西苑种下一树紫藤——据说,华年在未嫁时,是极喜欢在紫藤下起舞的——半年后穆子翼更是不顾父亲反对,娶了一个无名无姓的农家女为妻,婚后便携妻出走,走时穆府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至今不知所踪。

  难怪,昨日穆子萧和华年在谈到穆子翼时,神色怪异,原来其中有这些曲折!

  是夜,月光如水。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因为我始终不能确定穆子萧的心意。

  披衣起床,就那么随意地散着发,来到院中。夜里空气微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花香。我想着很多事情,先是想到与云青的分别,想到了我十八年来的等待,想到了穆子萧。他策马扬鞭,他说:“就叫锦瑟吧。”我又想到了他看着华年的眼神,是宠溺的。那样的眼神他不曾给过我,难道,我就这么看着我念了八年的男子,把所有的爱和柔情都赋予另外一个女子?尽管那个女子,我也是喜欢着的。

  我能感到自己内心微不可闻的变化,那个在扶兰苑里单纯的、良善的我自己,似乎正在慢慢地远去。

  不知不觉,我来到白天经过的池水边。这里现在没有杂役打扫,桃花落了一地,在月光下,如世外之所,显得格外幽静。我不由得神情一松,甩开长袖,轻轻起舞。我唱着: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

  这首歌是小时候娘唱给我听的,那时候不懂,只是觉得娘的语调悲伤而又悠远。现在,我不知道此时为什么会唱起这首歌,或许这正符合我此时的心境吧——思念、忧伤而又无可奈何。夜风拂过,桃花瓣一片一片落在我身上、头上,一切如梦似幻。

  我眼角瞥见一处玄色衣角露出在水池的桃花树后,我认得那是穆子萧白日所穿的衣裳。内心一动。我知道随着自己的起舞,体态定是娇媚无双,扶兰苑的每个人都这么说过。只是那时,我们只是学习跳舞,只是互相玩闹,从来没有想过要取悦于谁……

  我轻轻地唱着、舞着、旋转着。

  随着我的舞动,“啪”,一个东西有意无意地掉入了池水。

  我轻声呼了一句,便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潜入池底伸出摸索。水可真凉啊,刺痛了肌肤。我一边在水中“疯狂”地寻找,一边用眼角扫视那玄色身影,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可耻。我清楚地感觉到,扶兰苑里,那个整日心境平和从容微笑的自己,正在渐渐死去。

  我一直在水中寻找。我在等着。

  终于,那玄色身影也跃入水中,他游到我的身边,一把捞起我。然后飞身上岸。

  我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摊开手里的物什:“还好,还好……我找到了。”手心里,是那块墨玉。八年前你给我的墨玉,穆子萧你可还记得?

  穆子萧握住了我的手,仍是熟悉的温度:“锦瑟,你怎么这么傻?明天让下人去找就好了,你何必……”

  “穆子萧,我冷……”我紧紧咬着牙齿。

  他抱紧了我,月光下,衣衫尽湿的我紧紧地倚靠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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