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乌孙 第七十七章 春山殿
宫宴散席之后,已是日暮黄昏了,月浅心与浮丘岙经过一番短暂小聚过后,便还是随着白竹回去长欢殿了。
在临近殿门之时,王后突然停了下来,问了这样一句话。
“本宫倒有些好奇了,你既已见过太子,为何不央求着他来向本宫讨了你去,往后无论去哪里,天涯海角的,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岂不美哉?”
“我……”月浅心实在没想到王后直接挑明了问这些,白竹还在跟前呢,这叫她如何回答。
“两情相悦本就是人间美事,若你们果真是情投意合,本宫自会认下这桩亲。”元欢回身看她,一脸和善。
月浅心想了想,深知此事避无可避了,必须给个说法了,可细想又觉得为难,她承认她与浮丘岙有情,可眼下却不是求取恩典的好时机,一来她现在还只是个质女,即便月家已今时不同往日,但这并不意味着就会被昆莫所接纳;二来浮丘岙离宫多年,尚还未真正适应宫闱生活,此时她过去只会是他一个拖累,反倒使他分心。种种条件约束之下只能暂且如此,想来王后这么问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哪个母亲接受得了自己儿子与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在一起呢?
于是思量再三,她只得故作羞赧道“回禀娘娘,浅心的确是真心爱慕太子殿下的,但臣女以为,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况且我们女儿家,除了能把希望都寄予在未来夫君身上,又能如何呢?臣女能奢求的也不过只是太子殿下微乎其微的那么一丁点怜惜罢了,可若是越早一天跟了殿下,殿下便会越早一天厌弃于我,那浅心就什么也没有了。”
“哦?所以你这是在对我儿欲擒故纵?”王后眯了眯眼,语气不善。
“臣女不敢,只是臣女自知身份低微又相貌平平,比不得娘娘这般天香国色,也只能用这些个微末伎俩来留住太子殿下的心了,还望娘娘谅解。”月浅心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学着话本里苦情女子的模样掏了帕子出来,假装拭泪道。
“庸俗之至!”王后冷哼一声,当即变了脸色,拂衣而去了。
这时,一直保持缄默的白竹紧跟上前,与她擦肩而过的同时,轻飘飘来了一句。
“看不出来,你还挺机灵!”
话音刚落,人就走远了,徒留月浅心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越发不解了。
她这是在赞许我?
白日里才封了个旖美人,按照惯例昆莫是应该歇息在春山殿陪伴新人度过第一夜的,谁料这王后前脚刚回到长欢殿呢,昆莫后脚便跟了上来。
彼时元欢正独自一人在汤池沐浴,这汤池还是元欢初进宫之时昆莫未她辟下的,是直接引进了地底温泉之水的,较之寻常的水源更为澄澈,常年浸泡可保肌肤光洁胜雪,有美容养颜,永葆青春的功效,整个天乌宫就此一处,绝无仅有。
此时汤池正烟雾缭绕,模模糊糊只看得清正中央那若隐若现的胴体引人浮想联翩。
过了一会,水声突然停了,只听元欢慵懒的声音幽幽响起。
“既然来了,就莫要躲躲藏藏!”
过不一会,帷幕之后一个伟岸的中年男子的身影随即出现在池岸边。
“怎么孤每次来你都知道?”
元欢不语,随意撩了下湿漉漉的秀发,冲他妩媚一笑,随即像条鱼儿似地往那水中一扎,还没等昆莫反应过来,她已游至跟前,涂了的蔻丹的玉手伸出池外,轻巧抓了他宽松的袍角,将他拉了至跟前了。
她微张了张丰润的唇,呵气如兰道:“元欢也不知道为何,只是每每想了,昆莫便来了,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大抵如此吧!不过,今夜原是旖美人的纳福之夜,元欢本以为,昆莫是不会来了罢!”
“元欢啊元欢,你说这话可就折煞孤了,明明是你替孤做主纳了旖美人,怎么现在反倒倒打一耙呢?”
“臣妾还不是看昆莫膝下子嗣单薄,想多纳新人为您添丁添福,开枝散叶嘛!”
“开枝散叶?哈哈哈,王后果真贤良,只是若论起添丁添福,孤倒更希望添的这个丁,是出自元欢你!”昆莫说着,眸色随之加深了几分。
“昆莫,您忘了,臣妾都多大岁数了,早过了那个时候了,再说,有咱们岙儿一个,臣妾便知足了。”
“在孤的心中,元欢永远青春貌美!”昆莫执起她的手,深情缱绻,
“不过岙儿这孩子,性子却是骄纵了些,这让孤如何放心把这摊子交到他手上去啊!”
元欢碧眸一沉,娇笑一声,道:“昆莫春秋正盛,着什么急啊,再说不是还有日陨嘛。至于太子的话,臣妾倒有个法子能治治他这种性子。”
“哦?什么法子,说来听听!”昆莫一下来了兴致。
“自古成家立业,必定是先成家后立业的,如今太子也不小了,不如先为他说上一门亲事,等到太子成了家,心里头有了挂念,太子自然也就晓得持重了!昆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后说得极是,可是什么家的姑娘才配得起我们岙儿呢?王后心中可有人选,孤倒听说咱们岙儿最近与月家的幺女走得近,你又特意讨了她留在宫里,不知……”昆莫沉思道。
“她不行。”王后突然一口否决。“昆莫不知道,臣妾本也抱的这个心思,可是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才发现,此女行为不端,实在是算不得良配。”
“既然如此,那这事就交由王后全权去办把,还有旸儿的婚事,也一并办了吧!”
“昆莫放心,元欢定会替太子与三王子觅得佳人的!”元欢信誓旦旦道。
一番体己话后,两人情转浓时,池水升温,翻起浪花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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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宫宴过后,宫人本以为旖美人会继元欢之后一跃成为昆莫新宠,谁知昆莫与王后恩爱依旧,去长欢殿的次数不降反增,而旖美人,自搬进春山殿后,就好像被昆莫遗忘了一般,就好像方飞的焰火一般,也就只惊艳了那么一瞬,转眼间便偃旗息鼓,消失无痕了。
这天晌午,月浅心去伙房领些食材,闲下来也好做做菜,煲煲汤什么的,自那日起白竹便再没管束过她了,由得她宫里宫外畅通无阻。
所以经过这些天的走动,她已经大致把整座天乌宫的路线都熟记于心了,想来是不会再迷路了。
等到了伙房,她便直接报出了长欢殿的名号,便有专人领她进去挑选食材。这也是她这几日积累下的惊艳,原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是不错的,想不到就因为王后受宠连带着底下这些闲杂人等也能跟着沾光。
管事的人是个其貌不扬的胖墩,且看人的目光经常是斜视的,所以月浅心悄悄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斜眼。
“行了,你要什么看着拿就是了。”斜眼指了指其中一扇门,便走了。
月浅心进去之后,随意挑拣了些蔬菜瓜果什么的,正准备走,正好听到隔壁一扇门里有几个宫婢在争执着什么,便有意多站了一会。
其中有个大嗓门的正嚷嚷道:“谁爱去谁去,我可不去,那春山殿可晦气得很!”
“怎么晦气了,不是前些时日才住了个美人进去嘛?”另一个声音说。
“切,什么美人,不过是昆莫玩腻的货色,还被王后打发到那鬼地方去了,怕是翻不了身咯!”
“那这几碟子时鲜糕点怎么办,按照惯例是每个宫的娘娘都有一份的啊!”
“什么怎么办,实在不行我们几个把它分了就是了,少吃了这几碟子糕点还能饿死人不成!”
“各位姐姐,不如我去替你们送如何?”
听到这里,月浅心直接推门而入。
“你,你是何人?”大嗓门侍女指了她颤声问道。
“我是长欢殿的侍女,经过此处无意间听到各位姐姐的难事,所以便主动请缨想来替你们分担一二。”
“你说是就是啊,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另一人不屑道。
“姐姐信不信我不重要,只是姐姐们应该知道,春山殿的旖美人是王后娘娘亲封的,无论如何都是你们的主子,若是让王后娘娘知道这天乌宫里头还有如此不尊重主子的奴婢,你说她会如何?”
几个人面面相觑,终于是感觉到了一丝丝恐慌,于是她们气呼呼扔下糕点,一个接一个出去了。
月浅心端起这几碟子糕点,似是若有所思。
春山殿是除了扶风殿之外最为偏远的宫殿了,它地处后山,周遭被一片密林覆盖,往来人员稀少,平日里只听得见鸟叫和蝉鸣。
而此时的春山殿,却是一片祥和。
旖美人用过饭便开始安安静静练起舞来,一遍又一遍的,仿佛不知疲倦似的。
一旁随身伺候的宫婢站在那里,却是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