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铁血传统在东江形成了。
八月绝收开始,浩大的难民潮开始逃荒,抵达山东时候是九月末,十一月十二月之间,正好是大规模抵达东江的时间,毛珏回来时候正好遇到了大规模难民潮这个收尾,不过每天还是有抱着木排或者划着舢板,一道沿着旅顺湾划过来的。
这些人的确值得敬佩,为了讨一条活路,冰天雪地从山东出海划到辽东,就算是近海,也是危难丛丛,冻死的,沉没的,有十万人抵达东江,至少得有二十一二万人从登州出发,犹如飞蛾扑火那样前赴后继,一大半人折在了路途上,足足上千里海岸线上,冻毙的尸骸此起彼伏。
可就算是如此,不好意思,来了东江,迎接他们的也不是热乎乎的汤饭,暖和的炉火,而是一大顿火辣辣,热乎乎的,大拳头!
用东北话讲,那叫大电炮子照脸咣咣呼!
这不,一条船才刚靠岸,没等几个山西逃荒过来的青壮朝着水泥修成,笔直一片的栈桥张望两眼,伸手就被巡桥军士给拎了上来,按地上就是一阵圈踢,边揣还边骂着。
“他娘的小俾养的外地人!”
“知道谁才是爷爷不?”
“记得老子这顿打,为你好,别惹了将爷丢了脑袋!”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这个年头能活下来的几乎都是流氓,老实人不是饿死在田间地头就是被残酷的逃荒给淘汰了。不过流氓刺头也有好处,就是记打,知道谁才是老子,那拳拳到肉,连女人都给打了个乌眼青,在孩子的哭叫中,一个个流民流着鼻血大着舌头还得忙不迭的点头哈腰着。
“谢军爷赏打!哎呦!小的记住了!这辈子都不带忘了!哎呦呦……”
一顿封建主义暴打之后,这些打的双眼青的流民可算是被牵了下去,一人还给发了碗热粥,那种一碗饭多半碗小米子那种的,然而,没等他们喝热乎点,又是被牵了下去,靠着港口一个水泥砌成的三层白色小楼中,在兵士看押下被几个郎中折腾的团团转,围着拉舌头,扒拉脸,肚皮臭脚丫子都得露出来,像相牲口那样让人品头论足一大圈。甚至连女人也不能幸免,也管不得什么男人的头女人的脚看不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刚坐上京师金銮殿,屁股还没坐热乎就遭遇了一片石大败,然后一路败回陕西,十五年颠沛流离,三年征战天下,化为东流,后世有人认为是政治问题,李自成进京拷饷,彻底伤了天下士大夫的期盼,有人归拢为战略问题,李自成百万大军,进京的却只有十来万,一片石之战迎战的更是只有六万,被满清来了个各个击破,不过病理学家却是提出了个新的说法,传染病论。
李自成进京师,三四月时候,正是华北平原鼠疫几年间最浓烈的时刻,而春季又是传染病高发季节,三十万京营就是因为剧烈的传染病一蹶不振,打下静京师城后,军纪律松弛的李自成大顺军迅速被感染。
而清军却是幸运的多,吴三桂部与清军阿济格部在击败李自成之后根本没有进京师,直奔着西方追杀了过去,满清大规模进京时候已经是秋凉,传染病活动不再剧烈时期,历史就好像开了个黑色的玩笑,一场传染病直接定格了后世二三百年的政治格局。
别看毛珏现在东江看起来挺强的,也禁不住传染病折腾,他可怕一场黑死病,好不容易折腾起来点人口就这么败了,一个病例都不敢有,至于叫嚷什么妇女失贞失节的不是没有,那也好办,就地没收,反正东江光棍还不少,而且汉人女子是最抢手的资源,男的要是敢龇牙咧嘴,再一顿电炮加飞脚,媳妇你要不要,不要可有的是人要。
幸运的是,通往东江的道路太艰辛,老弱病残大部分在道路上被淘汰了,十万人也没检查出几十个来。
然而就算如此,这还没折腾完,刚从港口医院出来,鼻青脸肿外加迷迷糊糊的难民又被塞进了后面刚修出来的大池子里面,之前那些破烂衣服管你愿不愿意直接拿去烧了,池水里放着浓浓的硫磺,刺的遍体鳞伤的难民龇牙咧嘴的。
成果却也是丰硕,洗的漆黑的热水上头,飘得厚厚一层全都是杀死虱子跳蚤,几人换一批水,脏水坑里更是积累了足足多半坑,看的过来视察的毛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估计密集恐惧症到了这儿都得死。
感觉完东江的威严之后,这儿这些难民是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东江的温暖,一人发了套棉袄,一套棉被,人人换了套新行头。
这头范文举又忙活了起来,带着足足几十个文书在那儿刷刷刷刷录着,甭管你愿不愿意了,进来一个难民落一个东江军籍,一转眼就是足足十几个花名册落了出来,关内成千上万人冻死饿死,转眼却是给毛珏增添了十几万人口。
可惜这一次,铁山东江大厦高高在上的五层楼上,看着身底下一条街忙忙活活纺线给自己人做棉衣棉被那些密密麻麻流民,毛珏却是高兴不起来。
现在的东江,真不缺人!
才刚入账的三分之二个咸镜道,在二十万从山东归来的辽民劳作下,差不多又给填满了,从白雪皑皑的白头山一直到寒冷的日本海大海边,一条主干道延伸出不知道多少树根那样的支脉,只要是你能耕种的山坡山谷,无不是东江军屯农庄。
而一向吃人的矿业,工业也不缺了,高等技术工人不是刚撂下锄头的流民可以胜任的,而劳动强度最大,下矿井工作的苦活累活无技术含量工作,先前就雇佣了大量李氏朝鲜人,这次更是带回来四万多德川家的战俘,十四年全面战争时候,鬼子不知道从华夏拐卖了多少猪仔苦工,去东南亚为鬼子干着苦活累活,客死他乡白骨累累,毛珏这也算是为后世报仇了,这些战俘只要给口饭吃就行,成本要比东江本地人低得多。
咸镜道大约又安置了四万多流民,又划分了三百多个庄园,规划中六座城镇,就已经达到极限了,剩下前前后后七万多难民,不管会不会,毛珏是把他们全都圈在铁山城内,左手卷烟卷,右手去纺线弹棉花,给自己造棉衣,本来今年收成的烟叶子计划足以支撑到明年年末的,七万劳动力一下子涌入,这到这个月末,就干光了,山东那面和老丈人余大成合作包地种植的三万亩棉花田收成也是被消耗不到明年一月,头一次,东江的工作要饱和了。
军队倒是可以吸纳一部分,今年收获了半个倭国,毛珏的东江可以支配西国十分之一还多,丰臣摄关的一半年收入,再扩充十个团,配备一线部队武器装备,甚至再组建一个以一级战列舰为核心的分舰队,毛珏也养得起,问题是,军队也是挑人的,现在只收十八到二十五的小伙子,再大了,服役的年限太短,对于东江来说就亏了,就算十个团满编,也只有八千人,剩下人又往哪儿安置?
玻璃算是东江的特产,整个大明,这种由半尺见方,镶嵌在木头窗框中的大块马赛克玻璃都是少见,东江的主要城市却是都有,站在窗户前向下眺望,毛珏就跟后世电影里被主角逼急眼的大反派那样,背着个手来回不停的转着圈子。
一张东江全图铺在桌子上,几个智囊,包括“生病”的阿德蕾娜,白发苍苍的沈光祚,脑袋大脖子粗的宋献策,还有胖子苏长梅等全都到了,一行人围着地图也是直嘬牙花子。
“旅顺卫自崇祯三年尚可喜那个叛徒之后,就一直划归给辽东镇,这几年辽东疲于奔命,兵部从辽东调集了大量部队入关镇压民变,旅顺对辽东已经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将爷可以将之收回来,虽然那面田薄地贫,安置个一两万人,应当是不成问题!”
捏着下巴磕那几层褶子,苏长梅是冥思苦想的建议着。
这事儿还要追溯到袁崇焕对毛文龙下杀手那次,旅顺被东江叛将孔有德给割占去了,不过随着袁崇焕倒台,还有大凌河之战,东江与辽镇关系又好了起来,名义上,旅顺重新划归东江,几次毛文龙带兵威胁后金后路,也是出兵旅顺,可一直到如今崇祯七年年末了,毛珏还是没有着手收回这里。
不是旅顺不重要,这儿位于辽东半岛的尖端,关内流民逃难回来,毛珏联络山东,都必须途经此地,是东北亚商路的重要一环,可这儿,却不在毛珏的战略计划之中。
不像是铁义,义州距离后金,差不多有一百多公里的缓冲地带,鸭绿江,千山,长白山作为隔绝,可旅顺卫是直面着后金了,沿海平原,骑兵一两天就可以到沈阳城下,想要开发这儿,保护两到三万屯民,至少也得三个团,而且一但在这儿增兵,很容易就引起后金的反弹。
如今毛珏羽翼未丰,真是能不和皇太极冲突,绝对要装孙子到底,尽量将决战向后拖!苏长梅的提议还真是让毛珏心动了,只不过也仅仅是心动而已,回到桌子边上,看着后世大连旅顺那一疙瘩,咬牙切齿老半天,他也没出声。
“将爷,咱们刚刚获得了半个倭国,实在不行,向倭国移过去一些?”
宋献策也是也是献策起来,他的目光则是停留在东江的战利品上,谁知道话音未落,毛珏却是干脆的摇摇头。
“不成!”
永远不要低估地缘政治,其实去倭的汉人不少,像长宗我部,岛津氏,大友氏这些号称秦始皇后裔的,很有可能就是当年在朝鲜半岛汉四郡的汉民后裔,隋唐五代乱世时候东渡日本避难的中原人其实也不少,可如今,毛珏是找不到了,他们基本上被同化了,完全融入到倭人中。
要是毛珏有能力移民过去的三四百万,再把倭人倒腾出来几百万,倒是有些效果,可这对于如今的东江几乎是天方夜谭,移民过去个一两万七八万,都跟打水漂那样,绷不起来几个水花。
况且家都搬到倭国,就算训练再刻苦,没有燃眉之急,遮掩好的部队战斗力也远比不上东江本土部队,熊津的三个李氏朝鲜兵团雇佣兵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们受到和东江正规团一样的训练,拿着差不多的军饷装备,战斗力却是仅仅比东江后备部队强出一些来,弱的不是体魄,而是战斗意志。
两个建议都否了,一时间众人也没了词,归根结底,还是东江地盘太小了!
“实在不行,济州岛还可以安置个一两万人,靠在沿海地区,兵曹判郎金光言已经向济州岛行进,预计明年初,李朝常备军应当能得到个控制,我军可以沿着耽罗山以南的沿海地区开垦,足以建设两个城镇上百个农庄了!”
阿德蕾娜的这个建议倒是还不错,只不过好不够,毛珏的眼睛是直勾勾的看着地图上面。
在东江以上,东北亚北部地区,还有着大块大块的空白,这儿属于后金的版图,可自古以来被称为蛮夷之地,可来自后世的毛珏却是知道,这儿一点儿也不蛮荒,大兴安岭以东的松嫩平原,完达山以西的三江平原,都是世界少有的黑土带,土地肥的流油,撒种子就出粮食,后世开发北大荒之后,黑龙江省成为了共和国数一数二的粮仓。
这儿也是毛珏主要的垂涎目标,还正好和后金的统治核心错开了。
自广宁之战后,原居住在口子外的女真各部,逐渐都被迁徙到了汉人开发的比较完整的辽河平原,吉林黑龙江一代照比努尔哈赤时代之前,反倒是荒芜了不少。
毛珏唯一不确定的是,一但他开始渗透吉林黑龙江这些处女地,后金的反弹如何?皇太极究竟对这里多重视,对东江多么警惕,现在,他是实在不想和皇太极决战。
可就在这思前想后的纠结中,下面的院子里,车马却是一阵喧哗,会议室门被轻轻敲开,毛槊急促的进了来,禀告道。
“将爷!广兴守备求见!”
“广兴守备?那个老家伙,他来干毛?”
所谓的广兴守备,就是毛珏征服咸镜道女真之后,封在当地的土官,广兴守备就是苏目部首领苏目叶尔泰,说实话,这样的野人女真首领如今地位已经不重要了,全族青壮几乎都被毛珏抽出,先后移民过去十六万人,这样守备官也有二十多个了,这家伙千里迢迢跑来见自己,毛珏还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听着毛珏的疑问,毛槊也是汗颜的停滞了一下,方才不确定的回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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