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虽然答应了天子不直接向太皇太后询问善渊观之事,但也没有什么都不做,私下里交代陈兢盯着点太皇太后左右之人,看有没有去善渊观或者左近的。
这日陈兢就亲自过来禀告,说道:“娘娘,太皇太后跟前的人都围着伺候,并没有擅自外出的,但行宫之中,有两个偏僻地方洒扫的老宫人,昨儿个却找借口告假出了行宫,往善渊观那边去了。”
“哦?”云风篁来了精神,“那边走了水,如今都是一片狼藉,他们去做了些什么?”
陈兢说道:“那两个老宫人去了废墟之上,似乎在找着什么,奴婢等他们离开后,派人也去找了一遍,只是一无所获。但从他们着重留意的地方来看,似乎在找密室暗道之类。”
“明儿个多派些个人,再牵上两头獒犬,再找一找。”云风篁吩咐,“还有那两个老宫人,待会儿就拿下来,着人审问一番。只是动手时手脚利索些,别叫太皇太后那边察觉到。”
但陈兢去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两名老宫人已然悬梁自-尽。
云风篁听着就是皱眉:“都这种时候了,太皇太后还这样遮遮掩掩?”
她将这事儿告诉了淳嘉,淳嘉于是趁着看望太皇太后的时候就问了,但太皇太后沉默一阵,就说乏了。
皇帝事后同云风篁说道:“她也这把年纪了,总不好太过逼迫。”
主要这好歹是他皇祖母,总不能用刑罢?
太皇太后如今的年纪跟身子骨儿也熬不住刑罚,此外各种手段,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还怕什么呢?
云风篁提醒道:“陛下,善渊观之事,不说就算了吧,毕竟是世宗神宗时候的往事,同咱们未必有关系。但明惠她们仨姐妹的事儿,总不能不跟她老人家问一声?这事儿要说皇祖母不知道,只怕不太可能。但皇祖母既然知道,却怎么教三位外人冒充金枝玉叶这些年,甚至云安膝下的女儿,还窃据了郡主之位?”
“这事儿,不趁着皇祖母在的时候问清楚,往后只怕再难知道真相了。”
“你说的是。”淳嘉对于这些过往其实没有太大的好奇心,毕竟孝宗时候,不,应该说从世宗末年下来的恩恩怨怨,对他最大的影响也就是纪氏擅权。
纪氏覆灭之后,他追根问底的心思不免就淡却了,毕竟已然是九五至尊,又恢复了公襄氏的地位权势,有些岁月里的秘密,知道不知道,左右影响不了他什么,有那功夫追根问底,还不如多批几本奏章。
此刻听着云风篁的话,略略沉吟,才说道,“那下一回朕去问问。”
想了想又说,“过两日咱们一起去。”
太
皇太后对三个便宜孙女儿的身世问题竟然没有回避,这日她靠在隐囊上,听罢皇帝转弯抹角的试探,淡淡说道:“明惠她们仨姐妹?哦,的确都不是公襄氏血脉。”
她态度这样的坦诚,确定的这样干脆,以至于帝后都震了一下。
淳嘉才沉声说道:“混淆血脉这等大事,皇祖母若是不知道也还罢了,既然知道,何以放纵这许多年?”
“不过三个女孩子罢了。”太皇太后轻描淡写的说道,“这些年来,宫闱里又不是没养过外人的女儿,譬如皇后的侄女们,不也一直养在宫里头?皇家缺那么一份俸禄、几个名头么?”
皇帝道:“皇后的侄女虽然养在宫里多年,但也没有假冒帝女的。”
“不然呢?”太皇太后反问,“孝宗有三女无一子,还能说时运不济,若是膝下无所出,难道名声就好听?”
“……”淳嘉沉吟道,“先帝御体欠安?”
太皇太后短促的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古怪,却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缓声说道:“左右她们也就占你这两年便宜,你好歹也是个天子,难道还容不得?”
淳嘉皱皱眉,倒不是不想继续给便宜嗣妹占便宜,而是:“前朝并非没有绝嗣的天子,既然先帝御体欠安,宗亲之中,子弟甚众,何不直接在驾崩之前就过继嗣子嗣女,也能享受天伦之乐?却只收养外人之女?”
这举动实在叫人想不通。
如果明惠仨都是孝宗的骨血,孝宗生前没过继子嗣,还能理解,毕竟他不是不能生,只不过运气不好,三个都是女儿,兴许抱着还能生儿子的想法,耽搁了功夫,最后想过继,想立皇太弟,都不行了。
不得不就此撒手而去。
可要是孝宗从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能生,还为此搞了三个并无血缘的女孩子充当帝女来混淆视听……
那他干嘛不干脆过继个嗣子,打小栽培???
难不成孝宗特别想立皇太弟?
就是如此,那也应该早早将公襄霄过继到膝下啊!
彼时公襄霄年幼,继妃尚未进门,深得摄政王喜爱,这种情况下,公襄霄给孝宗做了嗣子,登基之后,诸事少不得依赖生父。
跟让摄政王做皇太弟有什么区别?
“……”太皇太后沉默不语,眼神复杂。
旁边云风篁见状,眼珠转了转,忽然说道:“皇祖母,孙媳也有一事不解:庶人纪晟做什么刻意要给明惠增肥?按说明惠瘦下来之后,神似纪氏女,怎么也不会因为长相被怀疑血脉?”
太皇太后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思忖片刻,缓缓道:“哀家乏了。”
帝后闻
言同时皱起眉。
云风篁柔声说道:“皇祖母何必如此?三位所谓的先帝帝女乃是假冒,这事儿孙媳跟陛下,一早知道了,这些日子以来,顾忌您,那是只字未曾透露。事到如今,不管真相如何,终归是以大局为重的。难不成,知道了来龙去脉,咱们还能给您添堵不成?少不得给您遮掩才是。您却又何必还要遮遮掩掩?”
“你这会儿追根问底,就是在给哀家添堵了啊!”太皇太后沉默片刻,轻叹着道,“哀家也是作了孽,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是遇见你这样的?”
“皇祖母这话说的,孙媳虽然并非高门出身,但打小也是被长辈教导过孝道的。”云风篁不在意的说道,“可不敢对您有丝毫不敬。”
太皇太后看着她:“哀家不是说别的,而是善渊观之事……这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呢?那些人跟你有恩怨么?你竟猝然下那样的毒手!”
“善渊观?”云风篁一脸不解,“孙媳倒是知道他们走水的事儿,可这……这跟孙媳哪里有关系了?您想想,当时孙媳人在深宫,才被废弃,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对善渊观下毒手?再说了,如您所言,孙媳同善渊观无冤无仇的,就算是找茬,也不可能找她们啊!”
她甚至还扭头看了眼皇帝,俨然受了天大的冤枉一样,“陛下您说是不是这样?那些日子妾身差不多每日以泪洗面,惴惴不安……连孩子们都没心思召见,遑论其他事儿了。”
淳嘉面无表情的说道:“皇祖母,此事应当与皇后没什么关系的。”
太皇太后笑了笑,权当没听见这话,却继续问云风篁:“哀家后来想了想,你应该其实也不知道内情,不过是觉得关系重大,想着自己身处险境,干脆把水搅浑,是么?”
“皇祖母,孙媳真的没有……”
话没说完被打断,太皇太后淡淡说道:“但你这次真的做错了。”
闻言云风篁想了想,瞬间收敛起惺惺作态,正色道:“愿闻其详!”
太皇太后盯着她看了会儿,却微微一笑:“哀家乏了。”
尔后不管帝后再说什么,翻个身,面朝里,不理不睬。
“她是故意的!”出了门,云风篁兀自忿忿说道,“她肯定是故意的!!她存心逗咱们!”
淳嘉嘴角微扯。
见状云风篁就是不满:“陛下没什么要说的么?这般要紧的事情,不趁现在弄清楚,谁知道往后有没有什么后患?”
“朕倒的确有话想说。”皇帝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迁居绚晴宫的时候,每日以泪洗面,惴惴不安?真的?”
云风篁怔了一下,说道:“陛下
干嘛岔开话题,妾身同您说正经的呢……”
“朕就是跟你说正经的。”淳嘉哼道,“你刚才口口声声说的煞有介事,但朕怎么听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在绚晴宫的时候,吃好喝好睡好,过的格外滋润轻松,甚至因为毋须操持宫务,似乎还丰润了些?”
“……”云风篁哑口无言。
皇帝继续说道:“当着朕的面,撒谎这般熟练,可见平素没少干这样的事情?”
云风篁:“……”
见她沉默,皇帝冷哼:“这么会儿了,还没想好借口?”
云风篁:“……”
淳嘉叹口气,说道:“又或者,懒得想借口?”
云风篁:“……”
她冷静了下,道,“刚刚那只是糊弄皇祖母而已,又不是说给陛下听得,陛下何必当真?”
淳嘉点着头:“朕明白,那你糊弄朕的说辞是什么呢?嗯?”
云风篁:“……”
皇后沉思了下,忽然柔声说道,“妾身糊弄您干嘛?妾身当时之所以能够定定心心的过日子,还不是觉得您肯定不会不管妾身?”
“你也就心虚的时候说话最中听。”淳嘉哼笑,“但朕去看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