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小雪,雾气好像从地里面冒出来。层层叠叠遮蔽了一切东西,五步外便已经看不清楚东西。
张达努力的搜索着路径,他在娘子关驻守了一年有余,对这一代的山路还算是熟悉。今天他就要带着刘武周手下大将尉迟恭,进攻娘子关。
隋末天下,有时候更像是战国混战。无数人为了自己加入集体的利益,拿着刀剑为自己和后人挣富贵。刘武周想调兵马邑,从北向南进攻晋阳。他对山西已经垂涎已久!
窦建德想调动兵马,进攻守备空虚的博陵,赵郡,河间郡。这不是窦建德想帮助李渊,或者与李渊结成同盟。而是,刘武周的地盘上一旦兵力空虚。就成为别人眼中的一块肥肉,你不去咬那别人就会上去撕扯。
作为隋末群雄,所有人都有扩大地盘的强烈愿望。窦建德自然不能免俗!
于是刘武周调到雁门马邑的军队又调了回来,以便应付即将到来的窦建德。与此同时,双方进行了一系列紧急磋商。
刘武周痛快的表示,老子的兵还没走。你小子想抢地盘儿,就只管来。而窦建德则明确表示,有种你小子就不去打山西。反正老子在自己的地盘上调兵,关你屁事!
主力被拽在了根据地,现在能出来干一票的也只有尉迟恭的这五千骑兵。尉迟恭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已经在阴山背后的地方住了三个月有余。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攻下娘子关,兵临晋阳城下。
张达没有死,而是被尉迟恭俘虏。没用策反,也没用招安。什么美人计,封官许愿的都没用。张达就一句话,只要能让他回晋阳干掉李元吉,怎么着都行。
亲兵是一个武将的基石,每一个亲兵差不多都是铜钱堆出来的。对待自己的老大,除了忠心还是忠心。就是这样的一百亲兵,居然被李元吉活生生坑死在黄蛇岭。张达不恨屠戮自己兄弟的尉迟恭,对李元吉则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今天,他就要带着尉迟恭攻克坚固的娘子关。完成自己复仇的第一步,他曾经是娘子关守将。对于娘子关的防务,他熟悉无比。
娘子关不是一处关隘,而是一个防御体系。因为主体在娘子关而得名,娘子关正卡住了大路。是从河北进入山西的必经之路,两侧山崖林立想要大批的辎重能够过去进攻晋阳,就只能攻下娘子关。
可娘子关两边并不是一条路都没有,只是这些都是小路。不但山势险峻,而且异常难行。一小队人马行军是没有问题的,可大军行军则困难重重。要想带上辎重更是难比登天!
不过这些小路如果渗透进小股人马来,对娘子关仍然是一个威胁。
青石岭就是这么一处地方,这里只有一百人在驻守。不过因为山势险峻,你有一万人也别想攻破有一百人驻守的青石岭。两具投石机,两部八牛弩封锁着道路。大晴天里进攻青石岭就是找死,山上筑有烽火台。只要浓密的烽火一起,很快青石岭就会有唐军赶过来支援。
不过今天没问题,这么大的雾气。就算是对面,也很难看得清人脸。张达背后的刘武周军身上都绑着绳子,活像是串成了一串儿的螃蟹。三百精锐在黄蛇岭训练了两个月,等的就是今天。
队伍里静极了,铠甲外面都包着麻布。身上所有能够发出声响的东西,都被包裹起来。尉迟恭严令,只要有人发出声音。后面的人,便可以一刀结果,人人都有这个权利,包括尉迟恭自己。
张达手里拿着马槊,一点点的探着前边的路。能见度实在太低了,就是他也只能慢慢摸索。队伍行进的极为缓慢,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两侧的山崖。现在如果被人发现,他们跑都跑不回去。
沉重的喘息声被雪花的“沙”“沙”声掩盖,再被席卷的北风一吹就不见了踪迹。后背渗出的汗水,很快结成了冰。铁甲跟内衬冻在了一起,内衬跟皮肤冻在一起非常难受。就好像浑身上下包了一层冰坨子,混身的热量似乎都要被这冰坨子吸走。
慢慢摸过了山门,当张达看到那块写着青石岭的巨石时,兴奋得差一点儿叫出声来。指着那块巨石张大了嘴巴,像聋哑人似的示意尉迟恭。脸上,居然有眼泪流出来。不过很快,眼泪冻住了。
尉迟恭笑着拍了拍张达的肩膀,一行人冒着风雪继续向上攀登。
狗剩子是去年入伍的新丁,如果是老卒没人会在这种天气里守在哨卡里。混蛋队正就喜欢指使这些新丁,苦活儿累活儿脏活儿都是他们来干。那些老兵一个个活的像个大爷,不就去年打过一次仗么?有什么了不起的,狗剩子很想盘踞在黄蛇岭的那些贼兵杀过来。这样,他也能成为老兵,对着新兵吆五喝六。
手塞进裤裆里,那是浑身上下唯一暖和一点儿的地方。狗娘养的天气里,待在有铁皮炉子的营房里才算是人。在这里喝风,连他娘的狗都不如。
风雪灌进了木头搭建的哨卡,大雪里面好像有声音。狗剩子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另外一只手抓住了脖子上的哨子。只要有敌情,第一件事情就是吹哨子,第二件事情就是逃跑。
雾很大,看不清楚外面。雪地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走动的沙沙声,可不管狗剩子怎么瞪眼珠子,都看不清外面的情形。
狗剩子感觉有些害怕,他推开了后门准备溜号儿。算算时辰,好像换岗的时间应该到了。这种天气里,鬼才会来这鸟儿都不拉屎的青石岭。
后门刚一打开,狗剩子就看到了一张狰狞的脸。还没等他把哨子塞进嘴里,一只钳子似的大手就卡住了他的喉咙。狗剩子清晰的听到喉咙里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巨大痛处涌向脑袋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抽搐的躺在地上,想喊都喊不出声音。
张达向后指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掌。示意军营就在后面五十步远的地方!
尉迟恭抽出横刀,斩断身上的绳索。不待手下集合,便带着十几个人掩杀过去。推了推门,居然在里面插了闩。门里面传来大声的吆喝,这些人都在赌钱。
一脚踢开房门,门闩的“咔嚓”声刚落。尉迟恭就裹着风雪冲了进去,门口愣神儿的家伙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头已经冲天而起。
“我艹,敌袭,抄家伙!”队正最先反应过来,手里的骰盅向尉迟恭掷过来。人便窜出了窗子,身手矫健的一谈糊涂。
一百人不可能住了一间营房里,这里有六间土坯营房。队正冲出窗子,身子刚一落地便大喊起来:“敌袭,操家伙。都他娘的操家伙!”然后,便叼着哨子猛吹。
他一边吹,一边飞奔向烽火台。
烽火台不过十步远,身后那些人还在砍杀屋子里的手下。队正三窜两蹦就来到了烽火台上,手哆嗦得不成样子。打了好几下,才点着了火柴。不得不说,云家出产的东西就是好。若是还用火折子,这烽火台怕是点不着了。
燃烧的柴火塞进烽火台,里面满是硝石狼粪的烽火台立刻冒出了浓烟。队正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下,可看看外面立刻傻眼,今天是他娘的大雾。就算点燃了烽火台,也他娘的没人看得见。
营房里面已经喊杀声一片,队正想也不想抽出横刀。便沿着烽火台下面的小路,狗撵一样的向山下跑。雾大根本看不清楚道路,脚下一个趔邪差一点儿摔倒。手扶住一棵树,这才止住了身子。可当他感到树在倾斜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失去了重心,队正有种飘起来的感觉。下面是他娘的悬崖!
悠长的惨叫声响彻山谷,许久才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那声悠长的惨叫,没有传多远就被凛冽的北风,吹成了无数碎片。
尉迟恭的横刀上满是鲜血,身上的麻布也满是鲜血。整个人好像在血里面捞出来的一样,营房里面根本下不去脚。到处是残破的尸体,还有粘稠的血液。大冬天里,血腥味儿仍旧熏的人想吐。
张达走在地上,粘稠的血沾在鞋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往日里列队称自己将军的部下们都在这里。虽然张达不认得他们,可这青石岭他可是来过很多次。
“没发现队正的尸体!”张达走了一遍,很可能的说道。
“直娘贼,肯定的跳窗户逃了那个。如果他下山报信儿,娘子关有了防备,可就全完了。”
“不休息了,随便抓点儿什么东西吃喝。立刻杀奔娘子关,一定要在风雪停住之前拿下娘子关。不然烽火台一告警,身后的那些城郭都会有准备。一旦晋阳有了准备,咱们五千人想攻下来就太难了。”张达立刻建议道。
“好,下山,攻克娘子关打下晋阳,弟兄们人人有酒肉娘们儿!”尉迟恭插起横刀,当先向娘子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