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逸宸率先收回视线,迈开腿继续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说实话,他还是有点惊讶的,周衍居然也会来参加这种场合。
他站在洗手台前面,微弓腰,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手。冰凉的清水沾染在皮肤上,顺着手指滑落到指尖。
经过冷水的洗礼,手没那么烫了,也许是心理作用,就连头疼的感觉也瞬间减轻了不少。
他站直身体,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透过镜子,视线从自己的脸上挪开,转移到身后的景象。
周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正靠在洗手间的门框上,微斜着身子,两手插兜,懒洋洋地盯着他瞧。
景逸宸想起那天早上,周衍赤.身.裸.体的坐在床头,也是用这种眼神看他。
带着傲慢,审视,压抑的薄怒,还有微不可察的一丝丝好奇。
两人目光接触,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寂静。
男人在打量他,从上到下,毫不避讳的那种,目光放肆无礼,却有与生俱来的绅士感。
景逸宸站得笔直,浅色西装尽管样式简单,但是很衬托身形,显得他看起来格外高挑挺拔。
透过镜子,他面容淡漠地回视,眸光平静的就好像他与身后的男人从未见过。
他与周衍的关系,还真是诡异的尴尬。要说两人认识,他们之间的交集并不多,要说不认识,却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
每次碰面,双方都要用眼神博弈半晌才肯罢休,像是天生的对立面,永远没办法站在一条线上。
这次是他先收回视线,将手中用过的纸巾习惯性地卷成两圈,然后扔进左侧的垃圾桶。
他的小习惯被周衍看在眼里,可能是觉得有趣,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新鲜事,唇角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从某种程度上评价,景逸宸不管是在做什么,有没有开口说话,他的一举一动都格外赏心悦目。
大概是因为他的眼尾有一些微微上扬,眼睫又纤长的缘故,周衍盯着他看半晌,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看起来和别人不一样。
这是陆知燃喜欢的男人。
忽而想到这里,周衍看人的眼神立刻冷淡了半分。
景逸宸转过身,俩人面对面,一张脸仍旧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镜片下的眸子透出来点点亮光。
微妙的僵持感持续了几分钟的时间。
周衍见他一动不动,轻笑了声,终于是开口:“景院长,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景逸宸推了推眼镜,如实说:“你挡我的路了。”
“......”周衍嘴角笑容僵了一瞬。
景逸宸迈起步子,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微哑的嗓音又道一句:“借过。”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距离近了之后,他明显感觉到周衍身上散发出来一种怪异的情绪,尤其是那缓缓滚动的喉结,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容易让人误会成紧张,其实不是。
男人依旧靠在门框,姿势如初,漆黑的瞳孔瞅着他,没吭声。
景逸宸抬下眼镜,带着点疑惑的语调:“周先生?”
尾音消失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男人长长的睫毛籁籁颤动,薄唇抿着,好像在极力克制某种情绪。
周衍此刻的心情到底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景逸宸开口说第一句话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同记忆里一般,景逸宸的嗓音低沉独特带着点哑,像是磨砂颗粒质地的那种磁性,传到人耳朵里自带电流,有电麻全身的本领。
周衍有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他是声控,还是很极端的类型。
新婚之夜那晚他之所以半推半就的从了,主要原因是景逸宸的声音太过迷人,带着温热的气息伏在他耳边,用那种无人能拒绝的嗓音问他——
“可以吗?”
这声音撩拨着他的心弦,拉扯着他的神经,致使他被催眠,鬼迷心窍地点了下头,然后....
然后景逸宸就再也没给他反悔的机会,抱着他好一通折腾,让他尝到了二十七年来从未体会过的感觉,痛苦与欢愉的结合。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又在景逸宸的上半身扫过。暗自惊叹,看外表挺斯文白净的一人,没想到脱了衣服.......是那样的。
豪门圈的露水姻缘,其实很常见。
无缘无故被人压,周衍确实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心态,何况这个人是陆知燃藏在心底的男人,总有一种形容不上来的憋屈。
“周先生,请让让。”等了半天,景逸宸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还要低沉好听。
周衍克制不住的脊骨一酥,缓缓站直了身体,不着痕迹地深吸口气,表面不动如山地说:“你离我远一点。”
闻言,景逸宸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真的退后两步与其保持距离,静静观察着男人的一举一动,轻轻问:“周先生,你是身体不舒服吗?”末了,又淡淡补充一句:“我是医生。”
周衍下意识皱眉,黑红着脸,抛过来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景院长,你这是职业病犯了?”
顿了下,也咬牙补充道:“看谁都有毛病?”
莫名其妙的,对上景逸宸,周衍就不会好好说话了。
景逸宸习惯性地推眼镜,视线在男人脸上停驻几秒,面瘫着一张脸:“周先生,我听到你的牙关在抖,我的名字很恐怖吗?”
“?”
男人眼角肌肉抽了一下。
景逸宸的眼神继续在男人的脸上停留,瞧了半晌,特地指了指眼角下方,一开口又是语出惊人:“你这里有一点发青,脸色较暗,说明身体受到了一定的损伤,肾气不足,细胞内部的血流通畅受阻,使血管内的毒素排泄不出来。周先生,肾脏是人体重要的器官之一,建议您多吃些红枣、黑豆、或者是山药补一补。”
随着尾音落下,肉眼可见地,周衍的眉毛一点点立起来:“你说完了?”
景逸宸一本正经地回道:“也有可能是房事过度,又或者是频繁手.淫,建议您多方面注意。”
“......”
说了一大堆,总结下来就是两个字,景逸宸怀疑他———“肾虚”?
周衍无声地笑了。
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斗志从心里燃烧,直冲天灵盖,他气得想对空气打一套组合拳。
不得不怀疑,景逸宸这种低情商的人,到底是怎么成为一院之长的,卫生局来检查的时候也是这样跟人家聊天的?
还是说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显露出这么欠揍的一面。
周衍不是刚出毛驴的小子,自然不会被情绪左右,何况景逸宸是医生,排队都挂不上号的院长,免费为他治疗一番,他要是动手打人传出去肯定是他不占理。
压□□内涌动的躁怒,他很快恢复成记忆中的模样,半边身子散懒地靠在门框,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当着景逸宸的面,打通电话。
铃声响了几秒,很快被接起来,他睨着景逸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宝贝。”
电话另一边的陆知燃:“???”
周衍低低的笑出声:“有位好心的医生提醒,怀疑我肾有问题,宝贝你认为呢?”
陆知燃被他搞得一脸懵逼,紧张地结结巴巴:“周先生,你...你怎么了?”
周衍自顾自地说:“你现在马上回周家,我稍后就到,我要用事实证明一下,这位医生说的对不对。”
说完就挂了。
他按下红键,将手机揣进裤兜,抬起下颌,像个胜利者般看着对面的男人。
原本以为景逸宸会变脸,没想到仍旧是那副事不关已的淡漠面孔。
周衍不相信他心里没反应,挑着眉,欠欠地问:“景院长,你看我还有什么问题?”
景逸宸扶下眼镜,上前两步,认真看一眼男人的下颌骨,用医生的口吻道:“周先生,其实上次我就发现一个问题,你的体毛较少,不止是下巴和腋窝,你的三角区也不是很旺盛,我怀疑.....”
罕见般的,景逸宸居然微皱了一下眉,声音压低许多,更像是自言自语:“你的体质特殊,与常人有异,可能....”
“景、逸、宸。”周衍一字一顿地打断他的发言,刚降下去的血压一瞬间又升上来,眯着眼眸牙齿咯咯作响,“你够了。”
好。
景逸宸点头,关于体毛的话题就此打住。他从怀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周衍,从头到尾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丝毫调侃和侮辱,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周先生,我真诚希望你能来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我会介绍一位男科医生给你认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声音依旧很稳,非常稳。
周衍听了眼皮直跳,嘴角抽搐,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景逸宸不以为意,见他不接,便把名片放在了一旁的柜台。接着,对人礼貌性地微一点头,侧过身子与男人擦肩而过,而后渐渐走远。
谁也不知道,等人离开以后,S市鼎鼎大名的周先生,有一天会像小孩子一样,拿起某人的名片,故意撕成八片扔进马桶里冲走,继而又对着墙面狠狠砸下一拳。
室外休息区域。
周未晞站在人造草坪上,背着手低头,有些无聊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抬眸的瞬间,没等来哥哥,却见到景逸宸从洗手间的方向走出来,身形颀长,步履从容。
她还在纠结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时候,景逸宸迈着修长双腿已经进入场馆,背影消失。
周未晞有些失落地吐口气,暗骂自己是胆小鬼,见到偶像就应该大胆一点才对,学学那些追星女孩。
正胡思乱想,她又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洗手间那边走出来,她赶忙拿起先前准备好的茶水小跑过去。
她突然出现在眼前,导致周衍神色一滞,立马不悦地挑眉。
周未晞一脸傻乎乎的样子,端着茶杯往哥哥面前递,“哥,今天获得评价最高的茶叶,你要不要试试?”
周衍心中的气怨还未消散,现在看谁都不顺眼,冷脸道:“你有事?”
“......”周未晞原本就惧他,冷不丁被他凶得一哆嗦,有点害怕地小声说,“哥,姑姑让我来找你,想介绍几位朋友给你认识,还有.....咦?哥!你的手怎么了?”
话说半截,周未晞忽然发现男人的手骨节泛红,像是被重物砸伤一般。
周衍脸色一黑,语气不善:“不关你的事,转告姑姑,公司有事我先走了,你留在这里陪她。”
“哦哦。”周未晞连连点头,有被男人的气势唬住,自动让出路来。
周衍大步一迈,脸上明晃晃写着“不爽”两字,周未晞可不敢往枪口上撞,就连见到偶像这种值得放鞭炮庆祝的事她也没敢说出口。
*
茶友会下午两点结束。
一个小时前,小萱接到医院的电话,有事先走了。
剩下的男助理邵磊依旧充当司机,先是开车送邹院士回东城区,兴许是交际的有些累了,一路上很安静,邹敏靠在后座闭目养神似是睡着了。
直到车停在住所楼下,她才睁眼。
景逸宸亲自送母亲上楼,下来时手中拎着三袋分配好的干果和茶叶。
上车以后,他将礼袋放在前座,对邵磊说:“邹院士送的,补充营养,一人一份,小萱的那份你拿给她吧。”
邵磊也不客气,笑着道谢:“好的,院长替我们跟邹院士说声谢谢。”
景逸宸拿过旁边放置的公文包,一边翻资料一边淡声应道:“好。”
他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邵磊关心道:“院长,要不我送你回家早点休息吧,反正医院也没什么事儿。”
景逸宸没抬眼,语气寡淡却不容拒绝:“去医院。”
“好吧。”
邵磊只得点头,启动车子。
回医院的路上,行驶到下四环的桥口处堵车了。
邵磊趁此空隙伸了个懒腰,通过车室内镜往后瞄一眼,发现景逸宸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正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看不透在想什么。
转瞬间,视线接触。
邵磊微微一笑,劝道:“院长,现在堵车,你靠在后面休息一会儿,到医院我叫你。”
景逸宸说:“不需要。”
邵磊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固执的态度,不再多劝,从车座中间的储物箱掏出一瓶水递给他:“院长,喝口水,润润嗓子。”
“谢谢。”景逸宸接过,放在手中打量。
没喝,只是盯着水波瞧几眼,清水在他手掌中微微波动,就像他的心一样。
他抬眸,看着前方的男助理,突然出声:“我问你一个问题。”
邵磊忙不迭应道:“院长,您说。”
“是私事,题外话。”景逸宸先打个预防针,然后坐直身子看向窗外,缓缓开口,“和一个陌生人发生关系后,清醒时不会有想法,见面也不会有感觉,但有一点很奇怪,熟睡的时候总能梦见,这是为什么?”
邵磊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有点惊讶。食古不化的院长大人,居然会跟他探讨这种话题。
他瞄一眼景逸宸的侧脸,说:“院长,容我冒昧问一句,是第一次和这个陌生人发生关系吗?”
景逸宸眸子微闪,语气平和:“是。”
思维能力迅速转动。邵磊抓住重点,“第一次”和“陌生人”,根据自身经验,很快推断出原因,心直口快道:“处.男情节?”
通过车室内镜,邵磊接收到一个景逸宸递来的眼神,这个眼神不同寻常。
人类都是爱八卦的,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上司。邵磊竖起耳朵,试探性地说:“院长,难道是你...”
“不是。”景逸宸很快否认,车窗打进来的一束光晕落在他鼻梁的镜片上,像是给眼睛蒙上了一层雾,看着不真切。
“是我的一个朋友。”
“哦~”
这就是众多网友口中万能的“我有一个朋友”。
邵磊懂了。
不过看院长那态度和模样,好像真的只是好奇和不解,多余的心思一概没有。
邵磊顶着二十来岁的脸略感沧桑的想,院长这种人,什么时候可以拥有自己的另一半呢,总不能抱着医疗器械过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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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总不是肾虚,后面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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