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时候,海盗不是没有上过岸,包括他自己当海盗的时候,都有上岸劫掠过。当然,他当年做事就比较聪明,劫富济贫,对于沿海的那些贫苦渔民,他不但不抢,反而给予帮助,因此获得了良好的声誉和众多的眼线。
那个时候,他感觉岸上的官兵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拼得是谁不要命,谁更悍勇,气势弱的那一方,便是做鸟兽散。就算郑芝龙后来成了海防游击,和岸上那些将领都为同僚,他也并没有把岸上那些兵当回事,因为还是一个样。
虽然他去过一次北方,经历了几次大战。可是,他是水师统领,只是负责运送人员和物资,并没有上岸去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因此虽然觉得官军会厉害一些,但也没有太深的印象。
可是今天,他亲眼见证了一场岸上官军针对海盗的大屠杀。官军的人数其实比海盗还要少,但是战事却是一面倒的屠杀。当他看到军卒结阵而出,如林的长枪阵齐步逼向前,如雨的箭支遮蔽阳光,连绵不绝地火绳枪声,面对这一切,人数众多的海盗压根就没有一丝拼命之心。
郑芝龙在心中暗暗做了比较,假如是自己的手下面对这一切的话,他无奈地发现,最终的结局并不会有意外。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相信嘉靖年间,戚家军当年屠杀倭寇的事情,绝对都是真的。现在想来,以前的自己,觉得戚家军对上倭寇,经常是零战死的事情,是别人夸张的说法,还真是幼稚了。
也是直到此时此刻,郑芝龙才相信,海盗看着势大,可一旦朝廷认真起来,就绝对不会有任何便宜,最终的结局,就如今天所看到的一般。想想以前的时候,众多海盗,包括自己在内,在东南沿海称王称霸,无视官府的做法,其实真是夜郎自大,井底之蛙。那其实是朝廷并没有全力去对付,不在意海上而已!
刘国能的这支军队,在北方并不算强军,可对付上岸的海盗,却是如此轻松。原本郑芝龙觉得剿灭海盗实在是有点难度,可在东厂介入,又有巡抚府的全力支持后,竟然变得如此轻松。刘香他们这些海贼,早已被算计而不自知。
其实说来也是,任何海上的势力,难道能大得过朝廷?像朝廷这样的巨无霸,真得用心要对付海盗,其实跟碾死蚂蚁并没有多大区别。真要说有区别的话,就是碾死蚂蚁的速度快慢而已。
郑芝龙正呆呆地看着太平港,心中想着事情时,就听到孙传庭那冷冷地声音响了起来:“传令下去,解除戒严!”
“中丞大人,战场还没打扫,这就解除戒严……”刘国能一听,连忙提醒道。
郑芝龙听了,转头看向孙传庭,心中也是同意,这才刚打完,都还没来得及清理,尸山血海的,会吓死人……
刚想到这里,他忽然一下回过神来,当即明白了孙传庭的意思:海盗不是猖獗么,就让百姓商人都来看看,猖獗的海盗,在朝廷大军面前,压根不值一提,朝廷有这个能力击败海盗,保护他们!
果然,就听孙传庭给自己的心腹手下解释道:“让他们都来看看,本官不止是会收税而已!”
刘国能听了微微一愣,随后也明白过来,便马上遵令而行。
于是,太平港这边,从昨天开始的戒严被解除,一些胆大的百姓,当然,主要是那些海商的伙计,在听闻了喊杀声,炮火声,哭爹喊娘声等等之后,带着忐忑、惶恐、好奇、不安等等心态出来一看究竟。
连郑芝龙这样的海上枭雄都被震撼,由此可知,当这些人看到岸上、海面的尸山血海之时,会是怎么样一个情况了。据后来的统计,太平港这边酒楼的肉食生意,一下跌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据说太平港的海水红了好多天,甚至还迎来了海里的凶兽。孙传庭这个冷面阎王的外号变得更加响亮,已经到了能让幼儿止哭的程度。
不过此时此刻,郑芝龙却听到了孙传庭说了他意想不到的话,就听孙传庭冷冷地说道:“发出告示,招安海盗,只要海盗上岸投降,除罪大恶极者外,朝廷都会赦免,令他们将功赎罪!”
“中丞大人,眼下正是一鼓作气剿灭海盗的……”
孙传庭身边的一名幕僚连忙提醒,不过还没说完,就被孙传庭冷眼一扫,就闭上了嘴巴。
或者是孙传庭的心情够好,他竟然给出了解释道:“皇上有旨,今后大明将用到这些熟悉海事的人,都杀了有些可惜。”
郑芝龙一听这话,脑中马上出现那位年轻皇上的脸,回忆起当初在金銮殿上,皇上曾经对自己说得那些话,大明必将争霸海上,扬威异域。西夷能来得我大明,难道我大明水师就去不得西夷!
他正在想着,却见孙传庭转头看向他,冷冷地吩咐道:“此战海盗逃散甚多,必有不甘心失败者,不服王化,接下来才是麻烦的时候,还需要你出大力进行清剿。西夷既然参与了进来,本官也再给你宽限期限,等登莱水师一到,本官要刘香、红夷等海贼的脑袋!”
郑芝龙一听,不敢怠慢,连忙应下。
登莱水师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奉皇上的旨意集结南下。虽然在战船数量上,还没有福建水师多,可两支水师一合起来的话,哪怕今天也损失了不少战船,也有足够的实力去剿灭海盗了。
目前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就如中丞所言,接下来的时间,才是大麻烦的时候。大海无垠,海盗要是四散劫掠,还真是不好抓!希望中丞的招安令能有用吧!
太阳升到了头顶,天气炎热,太平港的军卒终于在边看边吐的百姓注视下,开始收拾战场。而与此同时,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荷兰台湾总督普特曼斯总算放下了心。后面没有了追兵,已经安全了。再一统计,他发现自己的舰队就少了两艏,也不知道是战没了,还是逃散了。
回首太平港方向,想着戏剧般地经历,他不由得心中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