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杨淑娥给赵文武送来了午饭,见鱼盆里只剩下一只鳖,道:“那两条卖了吗?”
赵文武道:“卖了,那两条好卖,鲶鱼二十一斤,鳝鱼五十一斤,总共两百二十块钱,给你。”从荷包里拿出钱递了过去。
“哦,这鱼还真好卖。”杨淑娥没伸手接,笑骂道:“钱你自己收着,你这孩子真是的,太老实了。这么大的人了,总要留点零花钱在身上。”
赵文武呵呵笑道:“放在我身上,我怕不用小心掉了。”
杨淑娥道:“掉了就掉了,那就再挣呗,都要讨老婆的人少了零花钱,那成什么样子。”
赵文武傻笑着点头。
赵文武喜吃硬一点的食物,今天中午蒸的粒粒可分的米饭,炒的萎缩一团的猪肉,正合赵文武胃口,不由得大快朵颐。
每当中午十二时左右,大转盘车辆被堵得严严实实,水泼不进。
赵文武面前一辆白色的卡宴,司机按了好几声喇叭,见于事无补才悻悻作罢,放下车窗,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外面。
忽然见到赵文武鱼盆的黄色鳖鱼,咦了一声,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把鳖抄起,上下看了看:“这只好大,是我见过最大的,有多重?”
此人尽管开着奔驰,却也没有见识,四斤来重的鱼鳖也叫大,还是生平仅见?
真是城里人,少见多怪,赵文武口里满是食物,也不跟他废话,把鱼放在电子秤上。
他惊叹一声道:“四斤多,真够大的。”
把鳖重放入水中,仅过了片刻,它探头探脑的,精神还不错。
卡宴主人蹲在地上,看着鳖显然十分惊奇的样子,过了片刻,他问道:“这鳖多少钱一斤?”
赵文武嘴里塞满了食物,只好竖起食中两指头,冲他比了比。
他道:“贰万一斤?有点贵。”
赵文武使劲想把满嘴的食物咽下,他却以为赵文武点头道:“这样啊,我问问再说。”
赵文武好不容易咽下食物,喉咙生疼,显然已被硌伤了,缓过劲来正待纠正两百元一斤。
他已转过身去,背对着赵文武,耳朵贴着手机,叽哩哇啦地说着什么,是赵文武从未听过的地方方言,一字都没有听懂。
好不容易等他打完电话,赵文武张口欲言,他却道:“两万就两万,我要了,等下你跟我去取钱。”
赵文武一下愣住了,怀疑自己没有听清,道:“二万一斤你也要了?”
他笑道:“怎么,卖的便宜,是不是后悔了,这里有什么银行?”
如同被电击,赵文武一下子晕晕乎乎,下意识地道:“邮政,农行。”
他转头打量了下四周情形,道:“那就邮政吧,我再仔细检查检查,不要拿回去就死了。”他把裤子向上提了一提,蹲下身子,从水盆里抄起鳖,翻过来掉过去,把每一只足拉直细看。
他点头满意道:“很好,鳖鱼没有一点伤。镇上我不熟,你头前带路。”
赵文武道:“去哪?”
他停住脚步,疑惑道:“不是去邮政吗?”
朱婷坐在大巴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默默出神。
前些日子她订婚,邻居七嘴八舌劝她要八万聘礼,宝马车迎娶,这样不但看出男方家里的对她的诚意与尊重,将来在家里也有地位,不至于受了欺负。
当时赵文武的姨夫也在,附和道:“赵文武家在镇上,是外来人口,既无田地,又无家产,只有一栋砖瓦房,几乎什么也没有,朱婷有模有样的女孩,百里挑一千里挑一,何必愁着嫁?
“作为赵文武的姨夫,我当然望着他好,都说帮亲不帮理,劝和不劝离,可是更不能委屈了朱婷是不是?以后若是日子过得不顺心,要是那样我造孽了。
“要他家八万哪里嫌多,要是八万都拿不出来,那就太过无能了,还嫁给他家做什么。”
俗话说嫁出的女,有如泼出的水,这是最后一次孝敬父母的机会。
朱婷耳根子软,又是个孝顺女儿。
邻居说的也不无道理,赵文武家只有他一个儿子,在镇上那么多年,百八十万或许没有,十几二十万应该不在话下。
现在他姨父又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朱婷稍作思量,便答应了下来。
朱婷有几分姿色,乡里乡亲这两年为她做媒,可谓是踏破了门槛。
千挑万选,挑中了镇上的赵文武。
八万并不多,外出打工两三年便可以凑足,她这样貌美如花,温柔娴淑,男方家里应当会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可是事情出人意料,赵文武家二话没说,便取消了订婚。
朱婷被当头一棒,一切梦都被打醒了。
此后村里村外都在嗤笑她这个要钱女孩,原本哪些媒人不见了踪影。
风言风语,让她度日如年,便想着外出打工,躲避一下。
大巴到了镇上,却遇上了堵车,把她生生闷在车中。
车窗外皆是摊点,卖蘑菇的,卖米粉的,卖冷库鸡爪的…杂七杂八的买卖,俱都支着一把太阳伞。
而不像父母刮风下雨,头上毫无遮挡,还在田间劳作。
眼前还有一摊子,是一个卖猪肉的,摊子上只有几斤肉了,还有一些零散骨头,怕用不了几个时辰便能收摊回家了。
此时围坐三人,正在打牌,走来一个娇俏的妇人,她把饭盒往案板上一放,骂道:“你这个打靶的,肉还没有卖完,就打牌了,要是臭了你自己吃啊。”
一油光满面中年男人讪讪道:“就打几把牌,马上就完。”
妇人白了他一眼,道:“几把,几把,我还不知道你,怕不到夜里你都不会收工,饭你还吃不吃啊,不吃我拿走了啊。”
男人迫不得已,放下手中的牌,接过饭盒,对其他两人道:“我吃了饭再玩。”
一个头发泛白,矮小精神还很矍铄的牌友,把手上的牌一收,打趣道:“你就是个布包头,怕老婆怕的要死。赶快吃你的饭,好继续。”
男人只是呵呵傻笑,却也不反驳。
那妇人一脸温柔地,把几样小菜盒子一一打开,道:“中午做了你最爱吃的西红柿炒蛋,还给你打了一壶米酒。”
男人问道:“你吃过没有?”
妇人道:“还没有,饭一做好,就给你送来了。”
男人道:“那一起吃。”
妇人应了一声好,搬了一张长凳子,与男人坐在一块,两人肩并肩,各自拿着一个一次性杯子,喝着米酒,小口地吃着菜。
见到此种情形,朱婷心神有些恍惚。
这时,车上忽然起了骚动。
路人甲道:“那边有人一只鳖卖了八万。”
路人乙道:“八万,真的假的?”
路人甲道:“开始我也不信,跟着去看了,是一只黄色的老鳖,听讲有四斤重,两万一斤卖的。看在那边呢,许多人围着的。“
“走,咱们也去看看。”车上的人纷纷下车,司机提醒道:“赶紧回来,不要等下车走的时候,找不到人。我也下去看看,不说八万一条鱼,就是一千一条的鱼我都没有看到过。”
不一会儿,原本人挤人的车子,一下子空荡荡的,只剩下朱婷一个人。
车里座位上俱都是大包小包,只有她一人形单影只,车外人声,喇叭声,音乐声闹哄哄的。
忽然觉得世界把自己遗弃了似得,朱婷心烦意乱之下也下了车。
此时一阵人潮涌动,把朱婷拥挤着向前。
“来了,来了。”众人有如迎接凯旋的英雄似地,让开了中间大道,皆倾斜着身子,伸头向前望去。
从坡下走来三人,左边一个西装革履,寸头满面油光的壮汉,拿着一串钥匙一甩一甩的,左顾右盼地观看两旁边摊点。
右边一个银行保安手持警棍,双目如电,耀武扬威地随后跟着,作为小镇银行保安,平日干的却是端茶送水,引流向导一类的活,今日英雄有了用武之地,自然得意洋洋,昂首挺胸。
中间一个年轻小伙子捧着一个鼓鼓的大袋子,茫然的双眼,傻傻地笑着。
“那个大袋子装的是钱吧。”
“应该是,不然哪里用得上保安。”
“袋子鼓鼓的,想不到八万那么多。”
朱婷定睛一看,吃了一惊,那中间的小伙子,唇红齿白,高鼻大眼,不是赵文武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