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定安的法子就是他去定远侯府地界等幕后之人自投罗网,扶苏则负责稳住傅班。
“青路。”扶苏唤来青路,“今日不去刘府,你去一趟锦衣卫,将傅班请来,就说……”扶苏沉吟半刻,寻到一借口,“就说我这里有关于巫蛊之案的线索要告诉他。”
“是。”
扶苏知道他的这句话对于傅班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果然,不过半个时辰,那位锦衣卫指挥使便登门了。
扶苏早已在园内摆好美酒棋盘,他身穿月白春衫,宽袖窄腰,身高腿长地立在亭内,朝站在亭下的傅班拱手道:“傅大人。”
傅班身型比扶苏高壮不少,身量也高上大半个头,站在那里犹如一座小山,将亭子里的日头罩住了一半。
傅班拱手回礼,他生了一张硬朗俊挺的脸,气质是沉默而寡言的,像一颗黝黑而坚硬的石头。
“扶苏公子。”
“请。”扶苏将傅班请入亭内。
傅班身上穿着血红色的飞鱼服,腰间挂一柄绣春刀,一看便知是匆匆而来。他抬脚跨入亭子,却并未坐下,而是直接开口道:“我听闻扶苏公子有巫蛊之案的线索。”
傅班的声音是嘶哑而干涩的,像冬日里裹着沙砾的,冷冽的寒风。
“确是有线索,不过傅大人不会准备白拿吧?”扶苏撩袍坐下,指尖捏着一枚白色棋子轻轻摩挲,说话时朝傅班的方向微偏头,露出白皙完美的侧颜。清冷面容之上难得挑了几分笑,显出眉眼风情。
“扶苏公子要如何?”傅班似有不解之意。
扶苏抬手叩了叩棋盘,“傅大人若能赢我一局,我便将那线索告知大人。”
傅班皱眉。他生了一张深邃冷硬的脸,皱起眉头来也深刻的很,像一座小山川攒在眉间。
“扶苏公子,我不会下棋。”
扶苏与傅班不熟,最多就是点头之交,他确实不知傅班不会下棋。面对这位诚实正直的钢铁硬汉,扶苏沉吟半刻,吐出三个字,“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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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婉吟到达卫国公府时已是晌午,门房听得她的名号,赶紧将她请了进来。
陆婉吟碍于名声,自然不会说自己是来找扶苏的,只说来寻扶莲华。走到半路,碰见青路。
青路与陆婉吟拱手问安,“陆五小姐。”
陆婉吟回万福礼,见四下无人,便豁开脸皮道:“劳烦青路大人回话,我来寻扶苏公子。”
青路面露难色,“这,不大方便。”
不方便?男人在什么时候不方便见人?
“公子正在教人下棋。”
自然是佳人在侧的时候!
陆婉吟的面色有一瞬难看,可她很快就恢复平静。廊下安静非常,暖日和风,栏杆楼阁,开阔地势,让陆婉吟忍不住就想到了一幅场景。
屋内,榻旁,一男一女,一俊一美,棋盘置中,黑白双子,美人佳偶,天生一对。他在对她笑,她也在对他笑。
“我,我有人命关天的大事。”陆婉吟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酸涩而艰难,“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扶苏公子?”
“这,我也不知道。”青路想起方才一瞥之下,自家公子强忍着往那位传说中的锦衣卫指挥使脑门上砸折扇的场面来看,那位锦衣卫指挥使的资质实在是不佳,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教学。
“我可以等。”陆婉吟敛袖坐到身侧美人靠上。
青路面露为难,“要不,我替陆小姐去通传一声?”
“麻烦青路大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
青路沿着房廊去了,一路直走到扶苏与傅班下棋的那个亭子。只见那位身形雄伟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此刻正瞪着一双眼,双目直盯棋盘,满头大汗,如临大敌。
再看自家公子,似乎已经释然,正慢条斯理摇着折扇,微风徐徐,时不时来上一口小糕点,惬意万分。
青路拾阶而上,在扶苏耳畔处道:“陆五小姐来了。”
扶苏摇着折扇的手一顿,施施然端起茶盏吃一口,“让她回去。”扶苏不用想都知道她来寻他是什么意思,约定已做,他自然不会反悔,这个女人居然如此不信任他。
呵。
“陆五小姐说会一直等。”
“哦,”扶苏懒洋洋掀了掀眼皮,“那就让她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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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婉吟在美人靠上坐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日落西山,红霞漱云遍天,那日头红的跟咸蛋黄似得,都不见扶苏过来,只青路上来劝她道:“陆小姐,回去吧,今日公子怕是没空见您了。”
陆婉吟的小脸被日头晒得绯红,如今蕴着那霞光,更显杏花娇色。她以团扇遮面,挡住那刺目日落,终于是咬牙转身去了。
陆婉吟想,扶苏大概并非真心要帮她。
是她错了,人怎么能总指望着别人呢?她忘了,任何事情都不能想着让别人来帮着解决,她该自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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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班只学了一日的棋,自然下不过扶苏这等棋艺高手。
梁定安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正当扶苏愁着该如何解决此事时,傅班突然朝他拱手道:“技不如人,多谢扶苏公子款待,我先去了。”话罢,傅班也不管那什么线索了,抓着绣春刀转身疾奔而走,三步并作一步,似乎是怕扶苏再抓着他来一盘棋。
扶苏:……
傅班刚走,青路就来了,他看一眼那惨不忍睹的棋局,回话道:“公子,陆五小姐去了。”
“唔。”扶苏含糊应一声,捻起一颗白子扔进棋盒里。
青路缓慢靠近,“公子呀,我有一件事想告诉您。”
“说。”扶苏漫不经心的开口。
青路突然露出扭捏之态,“我,我动用咱们在京师内的暗桩……”
青路话还没说完,就被扶苏打断,“暗桩?谁允许你动的?”男人眼神冷冽的扫过来,那目光几乎化成实质,变成一柄又一柄利刃,深深地扎进青路心间。
青路脖子一缩,“我,我自己允许的。”
扶苏:……
“公子,其实我们只要还是要将重点放在调查结果上。”青路硬着头皮继续道:“按照我让暗桩调查的结果来看,陆五小姐并非是那样的人,反而是兴宁伯爵府内那位大娘子周氏十分可疑。”
扶苏沉默半响,终于收回了自己刀子似得眼神。他似被青路挑起了兴趣,转着折扇静等下文,却不想等了一会儿,不见青路继续。
扶苏朝青路看过去,青路也盯着扶苏看。
“说啊!”扶苏一折扇敲过去,青路立刻心领神会,知道自家公子不会怪罪自己私自动用暗桩后,才嬉皮笑脸的继续,“兴宁伯爵府那位大娘子素来心狠手辣,陆五小姐的小娘去世那日,那位大娘子身边的庞妈妈便领着人来搜刮院内钱财,站在门口时听到陆五小姐在里头骂那些话。”
一个刚刚失去了母亲,堪堪十三岁的女娃娃,身边还带着一名幼弟,在如狼似虎的大娘子面前除了用这种拙劣的法子自保下,根本就没有其它办法。
话是骂过的,却并非本意,只为了自保。
那一刻,扶苏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张稚嫩面孔,一边流着泪,一边哽咽而生涩的辱骂着躺在床榻之上的病弱妇人。
那种痛似乎穿透时间、记忆、空间,凭空的出现在他面前。
男人霍然攥紧手中折扇,心间骤疼。
“公子?公子?”青路的手在扶苏眼前轻晃了晃。
扶苏突然起身朝外走。
“公子,您要去哪啊?”
“寻傅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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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班从卫国公府出来后不久,便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
京师晚间有夜禁,虽还没到时辰,但若是平时,现在这个时候定然不会有人纵马。
傅班转身朝后看,只见来人骑一白马,身上月白长袍飘然而起,几乎与身下白马,身后月色融为一体。
“傅大人!”扶苏勒马于傅班跟前,“有一事相求。”
扶苏此人,没有人能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尤其是那些违背了他意愿的事,比如救一个劣迹斑斑之人的姨娘,再比如这姨娘身上还背着一桩牵扯到皇家的案子。
虽扶苏与陆婉吟有过约定,但他却并没有跟陆婉吟说过,他救出来的这个人是死是活。
今日,他放傅班回去,今晚,那位兴宁伯爵府的三小姐就有可能丧命。扶苏知道这一点,却并未阻止。直到方才,他改变了主意,他终于决定救下这位背负着滔天大案的兴宁伯爵府的三小姐。
“扶苏公子?”傅班面露疑惑,不知扶苏为何突然追赶而来。
“今日请傅大人过来本就是想商谈巫蛊之乱一事,怎么话还没说完,傅大人就要走了?”男人骑在马上,垂眸看向傅班之时容貌清冽,身后月光倾洒坠落,神袛一般。
傅班听到扶苏此话,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扶苏这是准备要将那线索告知自己了。
傅班又与扶苏回了卫国公府。
院中,月下,扶苏的脸浸润在凝霜白雪的色中,他轻启薄唇,道:“说这件事前,我希望傅大人答应我一个条件。”
“请说。”
“昭狱内有一位刘太监的姨娘,是兴宁伯爵府的三小姐,我希望傅大人保她一命。”
傅班沉默半刻,“若是她知道线索,却拒不答,便是我想保,也保不住她。”
扶苏摇头嗤笑,“我敢肯定,此事与陆三小姐没有任何关系。”说着话,扶苏从宽袖暗袋内取出一物,放到两人面前的石桌上。
傅班低头看一眼那荷包,伸手打开,倒出里面一块又一块明显被剪碎的金子。
“这是一个金子小人,傅大人知道我是从哪里寻到的吗?”
傅班攥着荷包的手收紧,他正视着面前的扶苏,像是在审视他,又像是在想着一些其它的东西。
扶苏道:“傅大人应该清楚我是在哪里找到它的。”
傅班当然知道,他去过几次,皆无功而返。
“如此,傅大人可保那位小娘平安?”
傅班垂眸,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金子小人,道:“嗯。”
扶苏打开折扇,撩袍坐到石凳上,又笑道:“事到如今,傅大人不如与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桃园藏金一事到底是谁谣传到傅大人耳朵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