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军一路向西。
曹彰心里明白,接下来的路才是最艰难的,但是他没有办法,吕蒙陆逊列阵在后,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去处,一旦与吕蒙陆逊纠缠,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哪怕明知前方危险重重,也唯有奋勇向前。
一路上,曹彰思绪飞扬,脑海之中杂念丛生。
他万万没想到曹操真就这么死了,这是他现在都还多多少少有些不敢相信的事。
曹操说天下将有大变,同时叮嘱自己不要回许昌,让曹彰始终心中忐忑,七上八下。
天下将有大变就是指天子刘协吗?这人到底有多恐怖,竟然让曹操都如此忌惮?曹操死了,荀彧到底会何去何从?他会反过来覆灭曹氏一族斩断曹操的影响力吗?
本来作为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曹操忽然倒下,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曹彰目前的见识和水平并不能帮他解决疑问。
我又该何去何从?
随后,曹彰又想到自己将来,即使最后安全回到邺城那又如何?自古帝王之家,兄弟阋于墙之事,不胜枚举,曹彰前世曾经看过一些东西,说历史上曹彰英年早逝与曹丕脱不了干系。
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
对于这种事,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他敢赌吗?他根本不敢赌!
虽然时间很短,但是曹彰已然深刻地感受到如今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血液正常流动,有温度,有意识,这个时候有人架把刀在他脖子上,说要杀了他,理所当然是二话不说,一怒拔剑!
曹丕是个什么样的人?曹彰不知道。
或许是人没在身边的原因,继承的记忆中并没有曹操那么清晰,那么感同身受,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当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可能会提刀杀你,你怎么办?你敢不敢赌?
曹彰仰望苍穹,月色渺渺,繁星点缀,握着方天画戟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不!
人生在世,我命在我,不在于人,岂可倒持干戈,授人以柄?
当今乱世,烽烟四起,汉室衰微,诸侯割据,岂有半分秩序可言?无非是兵马汇聚,强者为雄耳!
那织席贩履的长臂猿刘玄德能从一介匹夫成为一代帝王,我为何不可?
那碧眼紫髯的短腿柯基孙仲谋能从一介少年到坐断东南、称孤道寡,我为何不可?
这贼老天既然把我扔到了这里,我为何不能轰轰烈烈干上一场?居然在这儿纠结怎么活命,到底他人会不会杀我?
杀人放火金腰带,这不是一个秩序的法治社会,这是一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乱世,是一个“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黑暗时代!我为何不能去争一争刀俎,而一定要去做那鱼肉?
刀剑在我手,我宽宏大量,不行无辜杀戮,刀剑在人手,便唯有寄希望于他人宽宏大量,不行无辜杀戮!
我命当操之在己,岂能操之在彼?
刘协又如何?
荀彧又如何?
曹丕又如何?
刘备孙权又如何?
哼哼,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与其担忧人杀我,不如刀剑在手,人命咸决于我!
曹彰思绪飞扬,曹操的死对他来说冲击很大,对未来的迷茫总是会让一个人变得焦躁不安。
曹彰并非计谋百出、思虑深远之人,更非洞悉人性、达于事情之人,然而他本性刚强倔强,既然已然注定是帝王家的一份子,生死存亡,那还有何说道,自是逆流而上,做那操剑之人!
曹彰释然了,因为他想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五更天,苍穹之上,月华洒落人间,伴随着夜晚的寒风,刺激着每一个曹军士卒的肌肤,时不时的颤抖,尽显衰败。
生命的压迫下,曹军行军迅疾,不敢有一丝懈怠。
曹彰一马当先,借着月色映照,眼见前方周围树木丛杂,山川险峻,不由心中泛起不安。
“此乃何处?”
曹真答道:“乌林之西,宜都之北。”
曹彰顿时大骇,脑海中忽然想起前世记忆中诸葛亮的埋伏,连忙环顾四周,心有戚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忽然,周围山林之中,鼓声震天,划破夜空,刺穿苍穹。
哗哗哗!
紧接着,火光竟天而起,漫山遍野,重重密布。
“赵子龙奉军师将令,在此恭候多时了!”
一声雄壮的大喊自一处山坡上传来,月色与火光映照下,一骑飞驰而来,身后士卒相随,杀气腾腾,一往无前。
“叔父带将士们先走,我去挡住赵云!”曹纯带着曹操的遗体,曹彰一语说罢便拍马迎向赵云。
曹纯也不啰嗦,纵马向前冲去。
张辽见状,颇为惊诧,曹彰年仅十九岁,虽已取字,却实际未及弱冠,如此困局,当先迎敌,岂能不叫他汗颜与感触?
张辽与张郃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立刻带着各自亲兵跟上曹彰。
赵云威风赫赫,愈发接近,白袍银甲,掌中亮银枪,胯下玉狮子,身高八尺,雄壮非常,携带着一股劲风攻向曹彰。
曹彰身处绝境,岂有畏惧的道理,方天画戟横空出世,火光照耀下,划破夜空,带起微微寒气。
铛!
一击交手,枪戟一触即分,曹彰只觉虎口微微发麻。
这赵云好大的力气!
赵云本就气力不凡,又乘高而下,一击之威,岂是好相与的!
“赵云休得猖狂!”
就在此时,张辽张郃二人赶到,当即加入战斗,三人如同走马灯一般攻向赵云,曹彰压力顿时骤减。
赵云面对三人齐攻,丝毫不惧,一杆亮银枪,如臂使指,片刻间竟丝毫不落下风。
常山赵子龙,果然名不虚传!
来不及感叹,曹彰便心急如焚,刘备军已经杀了过去,与曹军战成一团。
曹军士气衰弱,刘备军以逸待劳,如狼似虎,战局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曹军毫无抵抗之力。
“喝!”
赵云大喝一声,亮银枪奇诡探出,直指张郃!
张郃慌忙撤招格挡,曹彰也撤招挥戟助他。
赵云抓住机会,扭身躲过张辽一刀,双腿一夹马腹,顿时跳出战圈,顺手还一枪抹了一名曹军的脖子。
“杀啊!”
恰在此时,曹真曹休二人率领虎豹骑回身冲阵,杀入战场。
虎豹骑悍勇,天下骁锐,冲锋起来,威势雄壮,顿时将战局稳住。
“快走!”曹休大喊。
“他日再领教长坂坡英雄的手段!”曹彰深深地望了赵云一眼,策马回身杀去。
张辽紧随其后,张郃向赵云拱手,随即也回身杀去,赵云也拱手还礼。
张郃与赵云是旧识,虽为敌国,生死相拼,却不减相互尊重之意,英雄惜英雄,如是而已。
“将士们,不奋勇何以存身?随我杀出去!”张辽大喝一声,在战场上左冲右突,尽可能打开更多局面,让士卒跟着他行进。
曹彰随同作战,眼见张辽威风赫赫,状若魔神,恰到好处的激励、简洁而高效的杀伐手段,让曹彰佩服不已,默默地将之记在心中。
不愧是古之召虎!
有了勇将的带领,曹军士卒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很快大部分士卒便跟着冲出重围,冒烟突火而去。
张辽便是典型的勇战派作风,胆略过人,又善于激励士卒,军队在这种人的带领下,一百分的实力往往能发挥出一百二的战力。
“鸣金收兵,收拢兵器甲胄,不必追赶。”赵云也不追杀,他接受的命令就是厮杀一番,而后抢夺战利品。
“那少年是何人?武勇尤在坦之之上,且气力不凡,初交手时平平无奇,后来越战越勇,凌厉刚猛,当真有趣!嗯?”赵云忽然发现自己左臂有些滑腻,低头一看,方知是受伤了。
“呵呵,想想当年界桥战文丑时,我也不过是个少年啊!”这点伤对于赵云而言自然是小事一桩,却令他想起如烟往事。
曹彰等人很快便追上了曹纯,军队会合后,再次前行。
一场厮杀后,已经快要天亮了,而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有赵云在后,并非休息之所,于是又行军了好一段路。
“全军止步!”曹彰一声令下,左右看了看,对张辽张郃二人说道:“二位将军,将士疲敝,如今天也亮了,不如就在此地休息,埋锅造饭,然后再行军,你们看如何?”
曹彰能自然而然成为军队的暂时领袖,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是曹操的儿子,他自己的实力只占了小部分,因此他并不敢擅作主张,如此之事,都会征询张辽张郃的意见。
毕竟张郃暂且不论,张辽是出了名的骄悍,当初在白狼山更短暂得到过全军的指挥权。
至于曹纯,二人乃是亲族叔侄,自是另当别论。
“少将军所言甚是。”张辽张郃二人一般也不会反对,毕竟曹彰的做法是对的,将士疲敝需要休息,天亮了也有利于应对敌军。
随后,曹军埋锅造饭,开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