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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贾母的首肯,黛玉便坐不住了,胡乱叙了会话,便急慌慌的回了香雪院,想着和紫鹃商量商量要收拾哪些物品带去庄子上。
春莺正要告辞,天地间忽然狂风大作,头顶乌云密布,如同罩上一个用了数年且带着厚厚黑灰的椭圆锅底,遮蔽住所有光明。
伸手不见五指。原来不止无星无月无灯的黑暗长夜会如此,这灼日被吞噬后的空洞亦如是。
狂风怒吼,越吹越劲,狠狠撕扯着树木花草,越是高大的越是受创严重,数不清的枝叶在脱落的瞬间便立刻被卷起,随着狂风的方向旋转飞舞,不辨前路,不知归处。
“啪啪啪――”
酝酿了许久的暴雨终于从天而降。先是铜钱大的雨滴一下下重重砸落,还没等湿透地面,又化为透明雨绳垂落下来,欢快的在地面开出一朵朵掌心大的雨花。
苍穹像是破了一个洞,天河之水自洞中而降,无穷无尽,肆无忌惮,咆哮着释放它的怒气,蹂躏着这方世界的万事万物。
天幕仍然黑沉沉的,风却渐渐平静下来,唯余暴雨倾盆如注。
“林姑娘,还好咱们回来的及时,差一点就淋了雨。”春莺一脸庆幸。
黛玉坐在榻上,双手托腮,望着室外,心有余悸:“可不是嘛。还好有雪雁在,早早关了门窗。这么大的雨一准能透进屋子里来。”
“姑娘要点灯吗?”雪雁小声问。她一向胆小,见看不清人,便有些慌张。
黛玉晃着腿道:“不用。等雨停了,天自然便亮了。”
紫鹃忽然“啊”了一声,似乎重重撞在什么东西上面。
随之又是“哗啦啦”东西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姑娘,糟了,冰山被撞倒了。”
“倒了便倒了吧。一下雨,天儿也不热了。”
“哎呀,你们快瞧,南窗边那是什么东西又圆又亮,还闪啊闪的?”雪雁声音微微。
众人都看了过去,果然有发亮的东西在闪。
“像是波斯猫的眼睛。”春莺猜测道。
“波斯猫眼睛是绿的,不一样。”紫鹃不同意。
黛玉不解:“我怎么没看到?在哪儿?”
“哎呀,那眼睛不停眨啊眨的,不会是鬼吧?”雪雁都要哭出声来了。
“哪里有鬼?别胡说。这可是天下脚下。”黛玉忙道。
几人不说话了,都在心里默默回想曾听过的各种吓人鬼故事,不由哆嗦起来。
配上室外狂风的怒吼,暴雨落地的急迫,几人越想越怕,越怕越想……
“咔擦――”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撕裂了黑暗,银白光线照在众人脸上,苍白如鬼。
“啊――”
“啊――”
“啊――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谁也无法再承受住内心的恐惧。
“点灯吧。”黛玉无奈吩咐。
“火折子,奴婢有火折子。”雪雁小声道。
“快点亮。”
“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
“我怕看到鬼,没头没脸,肠穿肚烂,伸着长舌头,各种各样的,能吓死个人。”
“你这是掩耳盗铃。”
“我就是太害怕了。”雪雁不敢动。
“那你闭上眼睛划火折子。”紫鹃毕竟大几岁,比黛玉她们沉稳,开口命令。
眼前火光一闪,火折子燃烧时产生的火焰在暗室里轻轻跃动,照亮了众人的脸,也看清了彼此脸上残留的惊悸。
“黑暗本没什么可怕,都是雪雁说的太可怕。”黛玉小声嘀咕。
“林姑娘说的太对了。奴婢就是被雪雁说的那些给吓到的,平时不怕的。”春莺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反正谁都不肯承认胆小。
“雪雁,你从哪里听说过无头鬼什么的?”紫鹃问。
雪雁呐呐道:“刚过年那会不是砍了好多人的头,无头鬼怎么会少呢?”
你还真会联想!
大家顿时不出声了,均以为很有道理,这猜想极其合乎逻辑。
忽然,黛玉轻笑一声:“这世上根本没有鬼,都是故意吓人的。”她语气笃定,再没有刚才的一丝犹疑。
“姑娘怎么知道?”
“若是人死后能变成鬼,为何我母亲不来找我?我也没听四妹妹说她母亲来找过她。还有,你们可曾听说我母亲来找过外祖母,又或是外祖父来找过外祖母?”
众人被她说的脸都绿了,人人暗自庆幸死去的亲人没找过自己。
“所以,人死了便死了,如同这天地间的尘埃,渺小卑微,不值一哂。若是她的亲人也不曾记住她,她便如同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般。”所以,我要记住母亲,黛玉暗暗发誓。
对孩子来说,生与死的话题过于沉重,气氛一下便凝重起来。
“快看,雨停了!”随着小丫头们的惊喜声响起,几人才发现暴雨初歇,风住尘香,天色重又大亮,乌云散去,日正当空而挂。
“彩虹,瞧,一轮彩虹!”
院子里的粗使小丫头们又大呼小叫起来,引的黛玉也坐不住了,快步走了出去。
紫鹃忙着清理碎了一地的冰山,没有阻止,随她去了。
春莺也跟着走出门,青石板地面积水不多,更不泥泞,不耽误行走。若走游廊,鞋子都不会湿。
出来一个多时辰了,她急着回春和院。
“林姑娘,奴婢这便回去了,我家姑娘一定等急了。”
黛玉笑着道:“好。告诉你家姑娘,上回下棋还没分出胜负,等到了庄子上,一定要好好再比几盘,看究竟是谁最厉害。”
“这话奴婢会带给我家姑娘,让她好好准备。林姑娘,您忙,春莺告退。”
“去吧。”
雪雁将人送出门。
春莺便一路出了垂花门,离开荣国府,往宁国府走。
草木被暴雨洗涤一新,木叶清香扑鼻,除了地面到处是残枝败叶,一切都不错。
回去的一路上,春莺不停打招呼,不管西府还是东府,都在忙着收拾枯枝败叶,整理折损的花木,甚至清理被掀落碎成一地的瓦片。
“这可要花不少工夫。”春莺暗想,“不知去庄子上的路有没有积水,会不会耽误行程。”
“应该不会。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便是有积水也干了。”太阳不过刚升起,便重又百无禁忌地散发出炽热,炙烤着苍茫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