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的KTV必点曲目是《payphone》,女孩子的嘴皮出奇的溜,连rap的部分都能轻松胜任。
季玩暄对着包厢号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刚好唱到第一句“Man fuck that shit”——还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
季玩暄吓得立刻坐到了门边的沙发上,和宁则阳挤在一起。
旁边的一窝人正在玩掷骰子,宁则阳本该是其中最闹腾的那个,但他此刻却盯着手机屏幕,表情特别凝重。
季玩暄好奇地探头扫了一眼,发现他正在看顾晨星十分钟前刚发的朋友圈。
小顾今早到港岛,玩了一上午,不发堪比第五大道的繁华街景,也不发琳琅满目的港式餐点,只在刚刚发了一段十秒不到的小视频——是一个在地下通道带着面具表演的年轻人,身前的纸板上写着“FOR THE RING”。
宁则阳感觉自己有些羡慕,但也说不清具体在羡慕什么,只能侧头问道:“这个人在唱什么?太吵了听不清。”
季玩暄刚刚在路上点开看过一遍了,可以回答他这个问题。
“《梦伴》,粤语歌。”
宁则阳给小顾的朋友圈点了个赞,发自内心地感叹:“放完假回去就是期中考试,顾晨星竟然还去港岛玩,他爸妈也太佛了吧。”
季玩暄笑了笑没接话,走到角落的点唱机前,拍着郑禧的肩膀让他帮自己点一首歌。
比较意外的是,排在自己前面的已点歌曲刚刚好就是《梦伴》。
“这是谁点的?”
郑禧回头指了指包房另一侧托着下巴打瞌睡的路拆。
路少爷本人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不合群,算起来他参加集体活动的次数比季玩暄还多,只不过他一进嘈杂的环境就容易犯困。
小时候每次出来玩,谢阿姨都得拉着小季小顾,反复叮嘱他们千万不要把睡着的小路忘在后面。
“你什么时候还偷偷选修粤语了?我刚准备去给你点首《我的太阳》呢。”
季玩暄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把路拆的瞌睡挤掉了一半。
少爷睁开半只眼睛,看了他一会,又闭上了。
这次他可以放心睡了。
季玩暄用自己的上身遮住路拆在角落里睡觉的模样,笑眯眯地加入旁边同学的骰子游戏。
一伙人里有个男生把这些桌面游戏玩得很溜,在季玩暄加入之前完全就是他在掌控全局,坐在对面的靳然则可怜巴巴,每局必被惩罚。
“这下好了,季玩来了,靳然翻身了。”
在第三次被惩罚以后,男生瘪着嘴抱怨了一句。
温雅唱够了也坐过来凑热闹:“别说,季玩对每任同桌都可好,上一任成前女友了,这一任不知道会怎么样。”
大家哈哈笑成一片,靳然也跟着笑。
季玩暄不敢和温雅造次,只能用胳膊肘怼了怼身旁的男生:“这不是概率游戏吗?说得跟我俩出老千了一样。”
“对,你就是靳然的幸运星,我的扫把星!”
两人在一班麦霸郑禧同学蹩脚的粤语歌声里打闹起来,有人在嘻笑声中大喊:“小禧子!放下话筒!做个人吧!”
郑禧旁若无人地唱完整首《广东爱情故事》,方才把排在自己十几首歌后的两支单曲提前。
前奏响起,他把话筒递了过来:“你们懂啥,我这是在抛砖引玉。”
引出来的那块玉刚睡醒,迷迷糊糊地盯着屏幕,几乎凭借本能跟着伴奏唱出了第一句歌词。
标不标准不太清楚,但这个男的嗓音沙哑的粤语腔调瞬间迷得女孩子们捂着嘴倒成一片。
季玩暄举着手机屏幕想给薛璐鹿发小视频,但中途就被眼神渐渐清明的路拆侧目发现,按着他的手把镜头压了下去。
好吧,少爷想亲自唱给心上人听。
季玩暄老实地没再举起手机,只是划了划聊天记录,点开了排在最上面的那个头像。
“在吗在吗在吗”
对方几乎秒回:“在在在。”
季玩暄忍着笑:“现在方便打电话吗?”
沈放从洗手间出来,没有回包厢,直接向反方向走去。
“嗯。”
惜字如金到了换个人就和他聊不下去的地步。
季玩暄“啧”了一声。
明明是想抱怨的,但换个人沈放根本就不会回他消息。这么想想……放哥也太可爱了吧。
尽头的小阳台被竹帘隔开,沈放掀开仿古的帘子,拿起手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季玩暄就跟冒了个泡出来逗你一下似的,突然不回消息了。
沈放没有多想,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那边倒是很快就把通话接了起来,但季玩暄的声音却似乎隔得很远,也不像是在和他说话。
“咳咳。”这人清了清嗓子,吸引来大家的注目。
路拆常年不开嗓,开嗓即惊艳,刚刚唱完一支金曲,全场鼓掌请他再来一曲。
季玩暄却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点歌台,把属于自己的下一首歌切了暂停。
大屏幕上是一个开放的live舞台,两个浅发的女孩子坐在正中央,只有更甜,没有最甜。
宁则阳兴奋地大喊:“季玩要唱跳女团歌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
满屋子人一头雾水地等着看他表演,可却只有信号那端远隔着半座小城的人才明白他要做什么。
沈放靠着雕花的木栏,眼皮半垂,掩不住笑意淡淡。
“下面这首歌非常好听,送给大家。”
最后一次检查手机的通话屏幕还是亮的,季玩暄侧过身子,伸手戳了戳屏幕上的播放键。
他唱的是女子组合的韩语歌,就是下午在台上试了两句的那一首。
季玩暄说了谎——他不只会两句,但他希望自己唱的时候,专门为了他学的那个人也在听。
女孩子的声音清甜柔软,像是早春时节的棉花糖,男生无论如何也模仿不出来,季玩暄也没想着要模仿。
就只是干干净净的,属于男孩子的调皮和温柔。
他就像是站在熙攘中旁若无人开嗓时一样,懒洋洋地晃着身子,唱出了自己戴着耳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时学会的曲调。
他不会意大利语,但他会一句意语的情诗。
他也不会韩语,但他可以完整地背着音标唱出一整支韩文歌。
——他迟早有一天会为了沈放十八国语言全通。
下一个学什么?干脆就学粤语吧。
季玩暄抿着酒窝,歌声里掺了笑意,眼睛里藏的细碎亮光,足以吸引世上任何一个于此刻被他注视的人。
宁则阳扒到路拆旁边,眼睛和众人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位歌手,压低了声音,抓心掏肺地好奇问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季玩又恋爱了。”
路拆向后靠到沙发上,懒散地枕着手臂闭上眼睛。
他像在梦里说话似的:“也许吧。”
此间的男孩女孩尚能看见屏幕上的韩语翻译,电话那端的心上人却除了好听多余的一个字也听不懂,好在这首歌还不只有韩语。
“Cause I’m a pilot anywhere,Cause I’m a pilot anywhere,lighting star shooting star,줄게 내 Galaxy…”
总之听懂了是首唱给他听的情歌。
这个洗手间似乎上得有些过长了,沈小米听了大人的指示从包厢里跑出来,脑袋转来转去地找着自己的小叔叔。
一曲终了,电话那端再度响起了掌声口哨。多的是让他再唱一首的声音,季玩暄却托辞内急走出了包房。
喧闹声被关在门后,走廊里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
季玩暄握着手机放回耳边,靠在墙上笑了起来。
“怎么样,这次你听不懂了吧?”
沈放低头对跑到自己面前的小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温柔地看向对面的游廊。
“嗯,听不懂了。”
季玩暄微微歪头,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根。
“好听不好听?”
“好听。”
季豆子最会甜言蜜语:“那下次只唱给你听。”
心跳好像一瞬间静止了一刻,沈放蹲下来与好奇的的小女孩对视,悄悄按了按自己的左心房。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朦朦胧胧的,但两人都用自己的语言说了那句最想说的“我想你了”。
沈放拉着小米掀开竹帘,向一家人定的包厢走去,可还没到门口他就定下了步伐。
沈嘉祯正在角落的吸烟处点烟,突然看见他俩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把打火机和香烟全部收了起来。
这个人最惜命不过,沈放从来没有见过他抽烟。
“如果没有人特意提起的话,只负责做饭卫生的阿姨是不会知道雇主的生日吧。对吗?”
季玩暄似乎无意的笑语突然在耳边响起。
父子俩平静对视了一会儿,沈放率先收回目光,揉了揉小米的脑袋:“先回去吃饭吧,我们等会就回来。”
仿宋的船舫餐厅播放着高山流水的古乐,沈放侧耳辨认了一会儿,听出是《十面埋伏》。
这算不算应景?他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沈放转过头,看清了沈嘉祯脸上错愕的表情。
他已经好久没有和这人好好说过话了。
“以后……”
喉头莫名干涩,沈放清了清嗓子,平静地软了声调。
“以后可以让桂姨自己找时间过来,不用那么麻烦了。”
男人的手一滑,藏在掌心的打火机狼狈地掉到地上,沈放却不再看他,转过身慢悠悠地回了包间。
在这场与父亲的斗争之中,他率先服了输。
不过,感觉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同一时间,季玩暄从KTV的洗手间走出来,在走廊尽头,远远看见了靳然的身影。
他今天戴了眼镜,视线非常清楚,所以也看得清靳然旁边站的是谁。
燕城可真是太小了。
季玩暄摘下挂着长链的眼镜,手揣兜里,懒散地转身回到包房门前。
一声叹息寂然消泯,少年扯开笑意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