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见她过来,便打发了回事的下人,让长歌坐了,嗔道:“这是跑过来的?瞧这一头脸的汗。你这腿才将好,哪能这么跑?叫你哥哥看见了,又得骂你。”
长歌笑道:“以后再不敢了,这不是听说二外叔公来了信,也不晓得是什么事,心里着急么。”
陆氏让阿桃把信拿了出来,递给长歌:“是给你阿兄的,我便没让人给你送去。”
长歌打开看了,喜道:“叔公说是要出外游玩,一路拜访老友,刚好要去江宁府看望朋友,他老人家信里说,去了江宁府,便往山阳来,我上次不是给叔公去信,托他帮忙介绍几位老先生来教书的么?叔公这回出门,一半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可是真的?”这下连陆氏也露出喜色来,“你阿兄若是知道,不定多高兴呢。”
长歌算了一下行程,二外叔公信里说过了秋闱便启程,算上路上拜访朋友的时间,哪怕走的慢些,最迟十一月初,也该到山阳了。之所以要过了秋闱再出发,一是因为今年是三年一次的秋闱,曾家子弟众多,事关一族子弟的前程,他老人家当然得在南丰坐镇,再则曾家也办了兴鲁书院,不只是江西路最有名的书院,在整个大宋的书院中,也排得上前三,想必今年参考的学子也不会少,这兴鲁书院可是他老人家当年一手兴办起来的,自然放不下心,想着要等到秋闱过后,再启程也是常情。
“叔公说是秋闱后便启程,我算着时间,最迟十一月底,也该到山阳了。等叔公来了,我寻思着,书院里请先生的事情,应该就有了点眉目,对了嫂嫂,虽说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叔公的住处,咱们也得先准备起来。”
她家二外叔公,可是国宝级的存在。据长歌看,这位叔公,应该就是她前世的那个时空里,北宋年间最有名的唐宋八大家中宋六家里的曾巩。曾巩字子固,偏这位叔公,正叫曾子固,且叔公早年间的经历,和历史记载的也很象。曾巩的弟弟曾布曾子宣,位置宰相,她的九叔公刚好就是曾子宣,几年前还担着宰相之职,因此长歌对这位叔公,除了孺慕之情,还有对一代文坛宗师的崇敬。甚至,有这样的外祖族,她私心里还是很为之骄傲的。
长歌这一说,陆氏倒犯起愁来。
分家时,分给他们的,除了清宴园,就只有她和文天歌住的这个小院,一个正院,东西两个小跨院。清宴园若非从前就是公爹住着的,后来长歌养病又一直住在那里,再加上大伯文珂作主,这才分给了他们,要不然怕也保不住。如今她和文天歌住着正院,东跨院里住了允泽和阿先,只西跨院还空着,可是如何能让曾老先生去住跨院?但要说把正院让出来也不合规矩,曾老先生也必不会依的。
陆氏把顾虑一说,长歌笑道:“等叔公来了,怕是在北辰镇住的也少,估计大多时间,得住在城里,咱们不是正寻宅子么,到时候收拾出一间来就行,这事儿我去催着,尽快把宅子定下来。我寻思着,叔公怕是新年还得在山阳过呢,到时候年节间,还是得住在北辰镇的,嫂嫂把西跨院收拾了,我新年里就住在西跨院里,清宴园就留给叔公住。只是清宴院临水,树木又多,夏天自然住着舒服,冬日里未免阴寒,嫂嫂不如让永青叔找些匠人,砌个暖阁出来,到时候把那上等的银碳也多备着些。咱们这里不比南丰暖和,冬天里最是湿寒,叔公年纪又大了,怕他受不住。这些都需得处处准备周到了。”
陆氏连连点头:“你说的是,我回头就让阿桃去请永青叔过来,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你也一并帮我想想。”
长歌笑道:“哪里就急在这一时?总归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呢,差什么,慢慢添置也就是了,只屋子先准备好就行,余下的都不急。”
因着二外叔公要来的事情,长歌满心里都是高兴。
当初年纪小的时候在京城,那会儿九外叔公还是宰相,她常被接到宰相府去住的,应该是她四岁的时候,二外叔公去京城住了段时间,那会儿她便常常跟在老人家的身后,因她性子伶俐可爱,老先生极喜欢她,还曾手把手教过她写字。
算起来,这位大宋闻名的大儒,疑似历史名人的南丰先生,除了是她的外叔公,还是她书法的启蒙老师呢。
长歌暗暗决定,最近得抽空把她的字好好练练,要不然老先生也曾悉心指点过她,回头过来一看,她那一手字越发不成样子了,岂不失望?
想到那位和譪可亲的老人,长歌心里暖暖的。
晚间几天没回家的文天歌回来,听说南丰先生要来的事情,也高兴坏了,便让陆氏赶紧准备住处并一应所需的东西,陆氏嗔了他一眼:“这些事情,哪里要大郎操心?我和阿芜早商量好了,阿芜说是曾家叔公想必会在山阳过新年,我这些日子就把西跨院收拾出来,阿芜搬到西跨院里住,清宴园给叔公住。园子里清冷,怕他老人家受不得,我下午已和永青叔说了,这几日就找匠人来,弄个暖房,到时候咱们再多准备些上等的银霜碳,总归得让他老人家住的舒服才成。倒是咱们家里没什么好茶叶,得想办法置备些才好。总不能让曾家叔公,连口好茶都没有。”
以曾家现在的富贵,家族一宝南丰先生出行,这些日常所需的东西,也必是都备的妥妥的。不过文天歌却了解这位外祖一族最德高望重的叔公,最是个清谦的性子,未必会带上这些。不管怎么说,好酒好茶是得备上的,到时候老先生住在他们家,想必上门的访客也绝不会少。
文天歌道:“长房族长琅大伯家里好象就有一处茶叶铺,我这两天得空就去与琅大伯说一声,让他吩咐铺子里给咱们留些好茶。我再托人外头寻些,对了,咱们家的好酒,可还有?”
陆氏笑道:“酒还有些,这个倒不急,就是差了,我给娘家写封信,让捎些过来就是了。”
文天歌道:“到了明春,书院里开了学,阿芜也说了去书学里教书,我和阿芜总不能书院家里两头跑,虽说不过二三十里的路,却也不便,倒不如在山阳城里寻住宅子,买下来长住的好,家里可还有多少能动用的钱?”
陆氏道:“可见你和阿芜是想到一处去了,这在城里买处宅子的事情啊,阿芜已同我说了,她那边已托了可靠的人去寻了。银钱的事情,再不必你操心的,都有我和阿芜呢,往后家里的琐事你不必想,书院的事情千头万绪的,你只管忙你的正事,家里有我们,哪里还要你操心这些?”
左右无人,不过是夫妻两个在屋里闲话,文天歌便抚上陆氏的手,感叹道:“惜和,和娘,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便是当初母亲为我聘了你。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感激母亲。和娘,若没有你,爹爹和母亲就那么去了,二郎生死不知,阿芜又成了那个样子,这几年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过了。我这些日子为着书院奔波,家里的事情一应都推给了你,辛苦你了。等将来书院上了正轨,我也能闲下来了,我定会好好陪你。”
夫妻两人,也是好久没这样说贴心话了。
陆氏一时心头酸酸的,顺势伏到文天歌的怀里,笑道:“大郎说的哪里的话,我再辛苦,还能比你辛苦?便是阿芜,也比我辛苦些呢,咱们一家子人,何必说这个话?为你,为这个家,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有你这一席话,我便是再累再忙,心里也甜。不过大郎的话,我可是记住了,将来你得好好陪着我才是。”
文天歌抚着陆氏的背,柔声道:“会的。咱们家总能好起来。我对入仕并没什么想法,如今咱们家的情形,我入仕也不是个好选择,且不如好好把书院办好,才是正经。我也没别的想法,只盼着阿芜将来能找个好夫婿,我与和娘也能一辈子和顺,再多生几个儿子闺女,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陆氏想象着天歌所说的未来,脸上也露出幸福来:“嗯,咱们如今就允泽一个孩子,每回瞧见他看到茗泽和意梅丫头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我就心里酸酸的呢,就是阿先,他也当成自家哥哥一样,我想着,往后,也给允泽多生几个弟弟妹妹才是。”
文天歌捧起陆氏的脸,柔声道:“这是自然,咱们也二十多岁了,之前三年守孝,那是没有办法,如今正该努力的时候,娘子,晚上为夫便好好努力,让娘子满意可好?”
说着,便亲了陆氏一口。
陆氏的脸顿时便红了。却也不舍得躲。
虽说成亲几年了,可先是陆氏怀孕,才生产不久,便又开始守孝,三年孝期两人又不能行房事,除服后的这半年时间,两人便如新婚一般恩爱,这会儿陆氏脸红,文天歌也是心动,原本落在陆氏额头上的吻,便慢慢滑到了陆氏的唇间。
真到这吻结束,陆氏心里又是甜蜜,又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嗔道:“大郎可真是,这样的话也胡说。这,这要是叫人瞧见,可如何是好?”
文天歌搂着她,笑道:“你我原是年轻夫妻,正该恩爱,便是瞧见了,又怕什么?再则下人们岂是没有眼色的,咱们夫妻两个屋里说话,谁又张眼来看?你呀,怎还和从前一般爱害羞呢?真象个小姑娘。”
夫妻两个腻歪了一会儿,陆氏方从榻上起身:“我去厨房里瞧瞧去,你这些日在外头,哪里能吃的好?一会儿长歌也该带着允泽来看你了。你饿不饿?要不我让阿桃先端些点心来,你先垫垫肚子?”
文天歌道:“一会儿便该晚膳了,不必上点心来,倒是阿芜,这几日她的腿可更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