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得了天歌的准,出了书房子,便叫了双木双林准备出门。
天歌那边却是在书房里发了一会儿呆,满心里都是二郎朝哥的事情。长歌不在面前,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秋天清晨的阳光格外灿烂,满室明亮,长歌看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中,飞舞的浮尘,心里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二郎还活着,他还活着,父亲和母亲的在天之灵,总算能安慰了吧?
那个明朗的象风一样的少年郎,他的弟弟,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真的和父亲一样,死于意外。
如今果然,二郎没有死。他还活着啊。从来没有哪一刻,象现在这样,他那么盼着,能见朝歌一次。哪怕他不认识他这个哥哥,哪怕他依旧不承认他就是自己的弟弟,他是文朝歌。这些都不要紧,他只要能亲眼看到,他的二弟还活着,还和以前一样,会说话,会爽郎的大笑,会象风一样的奔跑跳跃,就足够了。
起居室里,陆氏依在罗汉床上,问阿桃:“大郎可是往书院去了?如今天渐冷了,昨儿让你们找的斗篷可有让他披上?”
阿桃笑道:“正要同娘子说呢,十一郎同郎君去书房里说话,后来十一郎领着双木和双林两个出了门,郎君在书房城待了会儿,去了老爷和夫人灵前上了香,便又回了书房里,并未去书院。”
“大郎没去书院,去父亲母亲灵前上香了?”陆氏问道。
阿桃点头:“正是呢。”
昨儿中秋,才敬过香,怎今儿又去了?
“可问过平顺,大郎为什么没去书院?还是出了什么事绊住了?”
阿桃道:“这倒没问,平顺出门了,说是郎君打发他去书院那边交待事情。娘子也别担心,奴婢想着能有什么事?左右平顺既去了书院,郎君想必今日是不会出门了,等午膳时,必要回屋里来用饭的,若有事,那会儿郎君岂有不同娘子说的道理?娘子还是好生歇着吧,您早上便只喝了两口粥,阿梨让厨房里炖了燕窝粥,娘子什么时候觉得饿了,奴婢再去摊一碟子鸡蛋饼,一并给您端来。”
陆氏道:“才用过早膳没多会儿,哪里就饿了,倒是四老爷和四太太在,让厨房里也精心些,四太太最是讲究的人,别怠慢了。”
阿桃见陆氏不肯吃东西,索性拿了针线来,一边坐,一边回道:“这还有娘子说?奴婢和阿梨且盯着厨房呢,四太太又是个大方人,哪一顿吃着可心的菜,不打赏厨房几两银子的?如今不必我们叮嘱,两个厨娘都想着法儿钻研菜点,使出全身解数,想得几句四太太的夸呢。四太太若在咱们家长住下去,奴婢瞧着,咱们家厨娘的手艺,怕都要赶得上那大洒楼里的名厨子了。”
说的陆氏也笑起来:“四婶确实讲究,说起来,从前婆母在时,咱们家不也一样?就是阿芜,从前嘴也叼的很,略不如意的饭菜,是一点儿不肯动筷子的。如今她倒是不挑食了,可我每常想起,竟觉得难过。”
阿桃忙劝道:“咱们十一郎要说淘气,那会儿可是真淘气,可凭她多淘气,却都叫人爱,为的,可不就是十一郎再淘气,也从不任性么?她是个最体贴人的,如今这般懂事,娘子该高兴才是。”
陆氏叹道:“我哪里不晓得她是个贴心的?只是这太贴心了,才叫我难过呢,若是公爹和婆母还在,她哪里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疼都疼不及的,如何舍得叫她操心?偏生现在,便是不想让她操心,也不能够了。咱们家看着还好,内里却是一堆的事儿。二老爷现今那个样子,别以为话不到我明前,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背里说什么,我又哪里不晓得?都说二老爷的事情,是十一郎暗中做下的。二房如今,看我们却同仇人一般。甭管那事儿是不是和十一郎相关,若有人想害十一郎,我都是不依的。咱们如今搬到城里来也好,若不然还住在老宅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如何放得下心?你没瞧着,十一郎如今不是让双木,就是让双林一步不错的跟着允泽,防的又是哪一个?我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哪有不知道的?说起来是一家子人,不过为着那点子钱财,就变得比仇人都不如了,便真是十一郎做的,我也要说声好。我如今不盼着别的,只盼着咱们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将来十一郎说个好人家,我这心,也就圆满了。”
阿桃笑道:“这还有什么不能的?娘子定会称心如愿。咱们允泽小郎君聪明伶俐,将来必有前程,如今娘子又怀了身子,不管是男是女,郎君只有欢喜的。十一郎不必说了,紫阳道长都说她是有福的,还用娘子愁么?再就是郎君,那待娘子也是再挑不出什么来的。当年您和郎君的亲事定下来,咱们家老夫人便直念佛,说是娘子能嫁给郎君,将来必一生平顺呢。”
阿桃说的老夫人,却是陆氏的祖母蔡老夫人了。
说起来,蔡老夫人还是辅国大将军府的曾老夫人义父的女儿,蔡老夫人同曾老夫人,是义姐妹。陆氏祖父同曾家,又是世交,原先陆老侍郎还同曾老夫人定过亲呢,不过后来亲事解除了,陆老侍郎娶了蔡老夫人,而曾老夫人,嫁给了狄大将军,亲事虽然解除了,两家的关系却没受半点影响,陆老侍郎一直待曾老夫人跟亲妹妹似的。
陆氏的姑祖母,陆老侍郎的亲妹妹,也是嫁到了曾家。嫁的,正是婆母曾氏的亲四叔。
算起来,陆家同曾家,本就是几代的姻亲。
也难怪婆母曾氏活着的时候,视陆氏这个庶子媳妇,如亲女儿一般了。
陆氏虽没父母缘,父母去的都早,可未嫁时有祖父母护着,掌上明珠一般养大的,嫁到了文家,夫妻恩爱,公婆视她如已出,小叔子小姑子当她亲姐姐一般,成亲后又顺利的生了儿子,她这一辈子活到现在,还真是没有受过一丝苦,虽不能说事事如意,可真心过的不差。
因此听了阿桃的花,陆氏脸上也露出笑来:“说起来我父母缘薄,可终究过的是顺心的。祖母当初那话,也算是没错了。”
她如今只盼着再个健康漂亮的孩子出来,不管男女,她都喜欢。且她相信,夫君也必喜欢的。
主仆二人说了会儿话,阿桃放下手中的的针线,去厨房里帮着陆氏端了粥点过来。
因陆氏孕吐重,如今少食多餐,因此气色还好。再加上家里有双影在,也没受多少的罪。
陆氏强撑着喝了几口,到底吃不下去。阿桃忧心道:“要不奴婢去叫双影过来再给娘子瞧瞧?”
陆氏摇头:“左右再看也这样,一早一晚的,双影都给我施那止吐的针,但凡有别的办法,她哪有不用的?她如今正忙着胭脂铺的事情,何必去麻烦她?我今儿感觉还好,也没觉得太恶心,对了,如今正是秋菊盛开的季节,阿芜最爱花花草草的,回头你着人去草市上,去买些菊花回来。给各房都送些去。”
大事上头,不管是天歌还是长歌,都不会让人报到陆氏面前,陆氏惟今,也就是操心这些琐事罢了。
阿桃笑着应了:“到时候问过双影,看娘子屋里,能不能也摆上几盆。屋里有花,总归看着明亮些,兴许娘子心情一好,还能多喝两口汤呢。”
不说陆氏,长歌倒是先去了汤面铺里,只派了双木去找李为庸,不过等了一柱香的时间,李为庸便来了汤面铺里。
两人见了面,在雅间里相视一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这一刻却也不晓得说什么好。
长歌请李为庸坐了,两人中间隔着张桌子,长歌帮着彻茶,李为庸看着她如玉的手指,终是一个没忍住,伸手握在手心里。
长歌脸上一红,嗔了他一眼,李为庸也只是看着她笑。
就这么握了一会儿,终是舍不得松手,长歌索性也随了他,只问道:“我昨儿晚上去寻你,不想你却不在。我让人给你留了话,那事儿,你可帮着我办了?我原也托了白大郎的,不过还没等到白大的消息。”
李为庸昨儿晚上一回去,便听心腹说了长歌托他帮着找人的事情。
凭着敏锐的直觉,李为庸当时就想到了他见过的珞护卫。
当时第一眼见到珞护卫的时候,便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总觉得好象在哪里见过。
听到长歌要找的人,是她的二哥,文朝歌后,李为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珞护卫。也知道了为什么他看到珞护卫会有那样熟悉的感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偏偏又知道肯定没有见过这个人。
原因就是,珞护卫的那双眼,同长歌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脸型也象。
只是五官除了眼,别的却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可是再想到长歌的大歌文天歌,珞护卫的那张脸,除了一双眼,别的都和文天歌相似。
如果不是听到长歌要找的人是她的亲二哥,李为庸也没多想,但是知道了,他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珞护卫。
李为庸道:“失踪的二哥,同你长的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