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疑惑,陆氏好笑道:“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取小户女,京城豪门贵族家里出来的婢女,尤其是那些小姐们身边的贴身婢女,外头的寻常人家,都恨不得娶回家里来呢,陈家虽有名气,也是因着他家做生意地道,卖的米面好,经营的又有年头了,因此大户人家多由他家供着货,可若说到家底,在山阳还真排不上号。咱们家虽不是什么豪门贵族,可你如今是什么人?那雪见可是你身边贴身的大丫鬟,你最得用的人,又跟着你走南闯北几年,论见识,别说丫鬟了,就是打小培养的千金小姐,怕也比不上。你当只一个陈家想娶雪见那丫头?不过是陈家我瞧着不错,那陈家三郎也着实是个体面的小郎君,我这才同你说起罢了。那些我都看不上的,我晓得你忙,哪里会跟你提?不只雪见,就是紫藤文竹几个,也俱有人打听的。”
说的长歌出笑了起来:“这几个丫头,行情这么好?那绿萝和双影还有双林呢?可有人问?”
陆氏道:“倒是打听雪见和紫藤文竹的多。绿萝那丫头,也有人问起。双影见过的人少,别人大多怕是不知道你有她这么个财神爷在作坊里藏着呢,至于双林,还真没有人敢问。”
经过这些年,外头的人也大抵晓得了,双木双林这对双胞胎,名议上是丫鬟,实则是她的贴身护卫。想娶她们姐妹,确实得需要点胆量。老婆太暴力什么的,寻常男人还真是消受不起。白二郎那也算是个奇葩,不在此列。
不过绿萝的行情反不如紫藤和文竹,这倒是有些出乎长歌的意料。
陆氏给她解惑。
“虽说各家都想娶个能干的儿媳,可太能干了,人家心里也不免会犯嘀咕,绿萝那丫头如今可没半点小娘子家的样子了,走出去,那也是个大掌柜的,寻常人家就是想娶,也怕攀不上,这就拦了一批人了。再则,她这么个能干的人,别人自觉得她眼界高,若家里儿子再没点出息,岂不是担心她看不上?人家也就不自讨这没趣了。另一点,绿萝是在外头主事的,和雪见几个不一样。这要是娶进家里,她能安心在家时相夫教子?真配得上她的人家,也不会要个儿媳出来赚银子,可能让她成亲后也出来做事的人家,怕也没几分家资,这样的人家,但凡有点儿自知之明,也不会讨难看开这个口。”
说的长歌不由担扰:“要是这样,那绿萝岂不是难嫁了?”
陆氏好笑道:“但凡疼小娘子的人家,小娘子都难娶,父母挑的精细呗。你倒操这个心,姻缘来了,挡也挡不住,总有那有眼光的人家,看上那丫头的。倒是双影,你得费些儿心,那丫头整天闷头待在作坊里,除了咱人家自己人,外头有谁见过她?别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哪里会来跟咱们提亲?”
长歌只好道:“嫂嫂,这个我可帮不上忙,我寻常见的,也没几家夫人啊。还得麻烦嫂嫂呢。不是我说,就双影这样的,配什么人配不上呢?娶了她家去,家里人至少都得跟着长寿几年不是?这也就是这丫头跟了我了。若是在别人家,开个医药铺子,凭着她的医术,一大家子什么样的好日子过不了?”
双影那就是个学霸加技术宅。
好吧,这样的姑娘别说在古代了,就是在经济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她从前生活的那个世界,好象也不是那么好嫁的。
长歌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陆氏的身上。
实在是,这几个丫头的年纪,都到了要嫁人的时候,再不嫁,可就真成拖成了老姑娘,成了古代剩女了。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她们幸福。
虽然嫁人未必就是幸福惟一的途径。但是别说古代了,就是她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普通的社会价值观念,嫁娶也是人生圆满基础的评判标准。
说到底,长歌看重的,其实并非是她们嫁不嫁人,她只是希望她关心的人,都能活的更轻松一些。而,很显然,符合社会主流的标准,相对而言,确实更容易活的轻松。
陆氏笑道:“我都记着呢,放心,保管帮你的丫头们,都找个合适的婆家。”
陆氏其实也就是不想长歌这么累的情况下,还要为几个丫鬟操这些闲心。她那几个丫鬟的婆家,想要找到满意的,也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陆氏只得暗自感叹,这丫鬟们太优秀了,也是件让人苦恼的事情啊。
说完丫鬟们的亲事,姑嫂两个又说起年货来。
陆氏道:“这个还用你操心?北辰镇本家那边,照着旧年的年礼,都已经让永青叔送过去了。山阳城有往来的人家,有照旧例的,也有几家加厚了的。这些自有管事们去办,我也不过是列个单子,再检查一下有没纰漏罢了。倒是四叔和四婶今年也不知道是去北辰镇过年,还是留在城中。若是在城中,得去问一声,是不是来咱们这里过,若来,院子房间,就得都收拾出来。咱们家人少,我看你阿兄,是想留四叔四婶在咱们这里过年的。只是四叔四婶留下来,镇上杨姨娘她们就得接了来。到时候只怕家里不够住的。”
去年四叔四婶就是留在城中过的新年,杨姨娘只好带着几房姨娘留在山阳,若是今年四叔四婶还是不回,总不好再丢下她们,几个姨娘倒没什么,可四房的庶子庶女们却不好不理会。四叔四婶没有嫡子女,因此四房的庶子庶女,就和别家的庶子女又有些不同。即便四叔说不必理会,可她们这边不能真当不存在,虽是庶出,可也是正经的从兄弟。
长歌笑道:“咱们家地方倒是不小,可冯家弟弟占了一个跨院,阿瑟又占一个,到时候四叔四婶过来,最好的跨院肯定是要留给她们的。余下也只有一个跨院可用了。要我说,嫂子也不必愁这个,左右阿瑟新年里肯定是要回田庄上陪五堂伯他们的,到时候便把四房的姐妹们按排在她院子里的左右厢房住好了,尽够的。兄弟们,那余下的跨院打扫了住着就是。”
陆氏道:“兄弟姐妹们都好按排,可几房姨娘怎么办?”
按说,几个姨娘都可按排在四叔四婶的院里。
可那是寻常人家能这么按排,四婶娘安氏可是寻常人?
长歌也头痛起来,想了想,道:“要不,我把我的院子让出来给四叔和四婶住,让姨娘们去住跨院就是了。”
“那你呢?”
长歌笑道:“我住后园子里去,刚好清净。”
她的院子里书房是办公的地方,若是别人,肯定是不能叫住进去的,倒是四叔四婶不必担心。
这倒也是个法子。
陆氏犹豫道:“可四叔四婶也不过就住几天,倒劳你搬一回,岂不麻烦。”
长歌道:“只管换个铺盖就是了。屋里的东西都不必动的,只我寻常要用的,送到后园子里就成。左右我那几天也不至于有什么事情要处理,该处理的事情,年前肯定都办好的。就是真有事情,我去小书房里办就是了。四叔四婶还能撵了我不成?他们若住过来,我肯定也多在两位长辈面前说话的。除了睡在后园子里,余者也没什么区别。”
这倒也是。
陆氏笑道:“那回头让你阿兄问问四叔和四婶,若到咱们这里过新年,就照你说的办了。”
嘴上虽笑着,心里到底有些不放心。倒不是四叔四婶过来的事情。他们这边只夫妻两个带着小姑子长歌,外加三个孩子,着实单薄了些,四叔四婶她是正经当长辈看的,自也盼着他们新年能在这边过,好歹一大家人也热闹些。就是四房的几个兄弟,她也没有意见,可六娘锦莲因亲事不顺心,如今是比前几年更爱挑事儿了。她当嫂嫂的又不好多说,可鸡皮蒜毛的不是事儿的事,她都能当着人的面掉眼泪,陆氏一想起六娘,就有些儿心塞。
长歌当然晓得陆氏的心思,便笑道:“还好五姐姐是嫁了。六姐姐那丫头是个不省事的,嫂子只看四叔的面儿上,甭理她就成。她若做的过了,你只管同我说,我看她在我面前,敢不敢动不动就掉眼泪。”
说来也奇怪,六娘那丫头是没事都能找出一堆事儿来的,惟怕长歌,以前在长歌面前倒还能作,如今只要长歌在,她是万不敢吱声的。
被长歌这一说,陆氏噗嗤笑了起来:“也是,那丫头也不知怎的,如今越发见你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我倒也不是容不下她,只是叫人烦。”
长歌又问起家里的年货备的怎样,现银够不够用的,陆氏笑道:“咱们家人口少,年货多是自家庄子上送来的,需要买的东西有限。至于银子,这还用你愁?这些事儿都不必想的。今年咱们家给下人的年货和过年钱,我都想再加厚两层,那些护院们,给翻上一翻,你觉得可好?”
长歌自是没意见。
说起来,他们家人口简单,各院的丫鬟,守门的婆子,粗使婆子,洒扫丫鬟,针线上的人,加上小厮门房,还有回事处的,再有管事,统共也不过四五十个人,家里一共有六个护院的,却是外头请来的,别说只加厚两层了,就是都同护院的武师们一样,翻一翻给,也确实也花不了几个钱。
家里的简单,倒是汇通物流和汇通银行里的伙计管事们的年节货,是大头。
陆氏自要关心一翻。
长歌笑道:“上回庄子上送来的鸡鸭猪羊,还有些果蔬米面,嫂嫂不是把家里用不了的,都着人送去铺子里了么?咱们再采买,也就有限了。余下的酒和点心布帛,也自有管事的按排人去采买,分配起来更简单,都是按着职位来的。自有管事的去忙,我也只前几天想起来问了一声,这些琐碎的事情,也拿不到我面前来烦着我。哎呀,说起来,咱们铺子里过年送给伙礼的年货,还有不少是在陈家买的呢。将来雪见的这门亲事真要成了,我就给陈家笔大生意,往后所有的年节货,都从他家采买。”
他们姑嫂说话,一边的阿棠小姐深深觉得自己被无视了,从床榻一头爬了过来,伏在长歌的腿边卖萌涮存在感:“姑姑坏,不玩。”
长歌顿时心软的不行,把小丫头一把抱在怀里,香了香她白嫩嫩儿的小脸,笑道:“姑姑好,这就陪咱们阿棠,再也不理阿棠娘亲了,好不好?”
小丫头咧了小嘴,露出几颗白白的小牙齿来。
陆氏笑着捏了捏小丫头的脸:“哎哟,咱们阿棠不喜欢娘亲了?娘亲伤心了。”
小丫头听陆氏说伤心,显然是听明白了伤心的意思,便讨好的朝陆氏笑,想了想,感觉还不够,又努力从长歌怀里起身,往陆氏身边爬过去,冬天的衣服穿的难免有些多,她还是个三头身的小娃娃,厥着小屁。股吭哧吭哧的样子,让人又着急又好笑。长歌故意使坏,在她身侧推了一下,这下可好,本来就圆滚滚的行动不便的小家伙,被推的一个咧蹶,倒在榻上。看的一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
偏长歌也不帮她翻身,小丫头自己努力了半响,急的小脸都红了,原正撇着嘴,要哭呢,可见屋里的人都笑,想了想,也咧着小嘴,露出牙,咯咯笑了起来。
陆氏白了长歌一眼,到底还是把小丫头抱了起来,哄道:“姑姑真坏,欺负咱们阿棠人小腿短呢,将来长大了,咱们也欺负姑姑家的小弟弟小妹妹,好不好?”
阿棠被娘亲抱了,她可听不懂她娘话里的意思,却伸出小手,搂住陆氏的脖子奖励似的“叭”一声,亲了陆氏一口。
陆氏笑道:“哎哟,咱们小阿棠这是觉得娘说的对,阿棠记下了?”
长歌却是红了脸。
她还会红脸?这可是千年难得一回。
陆氏笑的越发欢了。
长歌索性起了身:“嫂嫂慢慢笑,我去书房里看会儿书去。”
说完,便从榻上着了地,穿上软底鞋,便往外头走。
陆氏跟在身后叫:“哟,真害羞了?瞧这脸红了。看书就看书,外头冷着呢,快把你的斗篷穿上。”
一边说,一边示意屋里的丫鬟,从衣架上拿了她的斗篷,给她送了过去。
长歌一边系上斗篷,一边问道:“哥哥今儿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回来的早,嫂嫂着人去后院叫我,我有事要跟哥哥说呢。”
陆氏忙道:“早不了,书院里的学子们快放年假了,这会儿正忙着呢,正准备着年终的考试,还要统计有多少学生不回家去,那不回家的,书院也不能不管,且得要准备呢。你午后不是要去银行么?你这一去,大概回来也早不了。你哥哥肯定回来晚膳的,有什么事情,你们兄妹晚膳过后再谈不迟。对了,中午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去做。”
长歌笑道:“想吃油泼面呢,这天,辣辣的吃一碗,通身都暖。可惜绿萝不在家。”
陆氏笑道:“还别说,绿萝也是传的刘妈妈的手艺,刘嫂子不是在么?她可是刘妈发的儿媳,手艺也不比绿萝差。我回头叫刘嫂子给你做一碗去。”
刘妈妈如今早已不在长歌院里了,儿子儿媳来了山阳,儿子在外头忙,刘嫂嫂帮着陆氏管理家务,家里总不能没有人,刘妈妈虽不舍得长歌,也只好回家看孙子孙女去了。
好在长歌在山阳的时间也少。刘妈妈这才舍得回去。
提到刘嫂子,长歌书房也不去了,好在穿了斗篷,便对陆氏道:“也别跟刘嫂嫂说了,我去看看刘妈妈去,这也好些天没见了,怪想她的。”
说着,便要出门。
陆氏忙让丫鬟拦了她:“你也走点心,平素刘妈妈家来倒还罢了,你难得上一回门,就这么空着手去?你等等,左右时辰也早着,我让阿桃给你准备几样东西,你给捎过去。”
长歌抚额。她着实够粗心的。
倒不是她不懂人情世故,实在是刘妈妈在她心里就是长辈家人,哪里会想到去趟门上,还要带点东西呢。
可她若真空着手去,刘妈妈当然不会在意,但别人看着,可就不象了。
刘家现在就住她们家后头的巷子里,那边原也是冯家给体面的下人住的地方。因着刘妈妈是长歌的乳母,自是住的最好的一套小院。左邻右舍的,虽多是文家的管事们,可也有别的人家。她真要空上双手去了,叫人看了,倒是她的不是了。
好在阿桃办事素来利索,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东西都准备好了,一坛子酒,八盒点心,两盒子怡粮,两匹绸料。
东西不多,点心也是家里寻常吃的,倒是那酒是好酒,绸料也是上等的好绸料。
陆氏又派了四个小丫鬟,拎着东西,跟着她一道去送东西。
她要出门,双林自要也跟了来,到了刘妈妈家,双林上前叫门,刘家倒也雇了个做活的十多岁的丫头,打开门一看,见是长歌,忙把人让进屋里,朝屋里喊道:“老太太,是十一公子过来看您了。”
屋里刘妈妈一听,怀里抱着的小孙女儿还没放下,就忙不跌的跑了出来:“咱阿芜来了?可是真的?”
等到了屋外一看,长歌正站在小院里朝她笑呢,刘妈妈把小孙女儿就塞到小丫头的手里,上前拉了长歌的手:“这大冷天的,怎过来了?赶紧屋里坐,别冻着。”
又见长歌的身后除了双林,还有几个小丫鬟,手里各棒了东西,嗔道:“怎还带着这些东西来?过年用的,咱们就没都没买,娘子都打发人送来了。”
长歌一边进屋,一边笑道:“都是嫂嫂给按排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坛子哥给乳兄没事喝两杯,点心糖果是给孩子们的,那料子你和嫂子并孩子们各裁两身衣服。也是我的孝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