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歌一听,倒笑起来:“四哥可千万别忘了,我定去的。到时候若是十一郎他们都在就好了。咱们兄弟如今都大了,竟不比从前,难得聚上一回。”
四郎听他笑的爽朗,心情不由好了起来。
想想从前,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也难免有些小矛盾,他性子温和,平时聚在一起的几个兄弟里,倒是他的年纪最大。实在是大堂兄紧着学业,成亲又早,自觉是大人,素来不大同他们一处玩,二堂兄常和大堂兄的情况一样。自己的亲哥哥,又是个孤傲的性格,自也不屑于跟年纪小的弟弟们一处混着,至于五弟,打小在京城长大的,回到山阳时,已经成了亲,就更不可能和他们一处玩乐了,倒是他因性格好,成亲也迟些,常被下面的弟弟们拉着,平日里他们有了矛盾,都爱拉他说和,他在兄弟里,有着难得的好人缘。
到了这几年,兄弟们一个一个都大了,各有各的性子,也各有各的发展,再难聚到一起。
他虽不奢望大家还能同小时候一样,可若是能相处和睦,将来相互帮扶,原是一家子兄弟,自然是好的。
“八弟放心,到时候我一定让人把庄子里的屋子都收拾的好好的,让你们玩的舒心。”
锦瑟撇了撇嘴:“四哥好偏心,只请哥哥们,难道妹妹们就不该请?”
四郎愕然,锦瑟在他心里,一直就是个甜甜的小姑娘,就是刚才正经议事的时候,他也只觉得这姑娘长大了,变得沉稳起来。却没想到,突然会说这么任性的话。
这丫头如今可是琳琅阁的大掌柜,管着多少家店呢,她这是,撒娇?
倒是八郎哈哈大笑:“哟,咱们阿瑟这是在跟哥哥们撒娇?放心,到时候四哥不请你们,我带你们去。”
虽然确实是撒个娇,但是被八郎这样说穿了,锦瑟倒有些不好意思,瞪了八郎一眼:“谁撒娇了?我又不是十哥。”
小十那家伙每次粘着他要钱花的时候,那样子,可不就是撒娇?
八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回头小十回来,我就跟他讲,你这当妹妹的编排他呢。”
看着他们相处的这般融洽,四郎心里又是羡慕,又是酸涩。
正说着饭,就听外头有小丫鬟过来,禀道:“四爷,八爷,阿瑟小姐,泗州那边的四姑奶奶派人送年礼来了,娘子说,还有镇上的礼,让四爷用了午膳,一会儿也去看看。”
不只四郎听了有些愕然,就连八郎和锦瑟都有些意外。
实在是,这几年四娘可从来不有给五哥和五嫂这边送过礼。
不过想想之前双木去泗州城的时候,去郑家见过四娘的事情,倒也觉得情有可原。
显见的,四娘这是打算和五哥五嫂,还有长歌这边,往后都来往的意思了。
四郎当然为自家亲妹妹能和娘家走的近而高兴。
要知道,如今他们文家,最得脸的,也就是五哥和十一郎了。一个是山阳书院的山长,一个是汇通物流,汇通银行,还有琳琅阁的大东家,但凡五哥和十一弟表现的对四娘亲近,她在婆家的日子都会好过起来。郑家的人,绝对不会敢再欺负她。
更何况,四娘还有个在外做了五品知州的大堂兄呢。
有当官的娘家兄弟,郑家是生意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得罪了的。
从前能那样冷淡四娘,不过是因为,郑家人觉得四娘的娘家兄弟们并不管她,哪怕她在郑家受了欺,也不会管她。。
如今四娘同娘家兄弟们都恢复了往来,且文家这边显得十分看重她,郑家如何再敢给她脸子瞧?
四娘锦华的性子,最高傲任性的,爹爹到现在的下场,虽是自己种的因得的果,可到底和小三房有点关系,四郎最担心的,莫过于以四娘的傲性,心里对五郎和十一郎有了怨气,如今这样,他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虽听锦瑟说了四娘的事情,也没有这会儿亲听了四娘给五郎这边送年礼,来的让他放心。
“你去回五弟妹,就说我用了午膳就过去,刚好午后要回镇上,便让郑家的人,同我一道去北辰镇好了。”
小丫鬟听了,笑着应是,自去跟陆氏回话。
不只他们这边因听说四娘送了年礼来高兴,就连陆氏看着四娘送来的年礼的礼单,脸上也有笑意。
“十一郎要是晓得四娘送了东西来,肯定高兴。”
家里的小姑子们,四娘同长歌的关系最好,在长歌的心里,四娘的位置也最重,这个陆氏是知道的。
因着小二房两位长辈的事情,四娘出嫁,长歌私下里送的添妆,四娘都退了回来,好在四娘出嫁时,长歌并不在山阳,而是去了京城,等她从京城回来,知道东西被四娘退了回来,默了半响,叹了口气,虽什么都没说,到底难过了好些日子。
如今四娘回过意来,长歌晓得了,如何能不高兴?
阿桃笑道:“四姑奶奶这礼送的,显是上心呢,奴婢刚才去对了单子,里头有一套十一郎的棉衣,上好的大红缎料,用了盘金线的绣法,咱们十一郎穿上,不晓得多俊美呢。奴婢记得四姑奶奶从前的针线可是一般,不想才几年,竟有这样的手艺了。”
任谁在后院里憋屈了几年,又没个别的消遣,专做着一件事情,都能突飞猛进。
由此也可见,四娘在郑家日子不好过的传闻,就算不全是真的,也八九不离十了,要不然,以她的性格,哪里会在针线上头用心?
这个小姑子的性子从前有多张扬,陆氏还是很清楚的。
听了阿桃的话,陆氏叹了口气:“也是难为四妹妹了。送什么的,谁又在意?只她这份心,十一郎瞧着肯定高兴罢了。我是做嫂子的,如何在意她们送什么?只盼着她们都过的开开心心也就是了。”
阿桃笑道:“谁说不是呢。娘子,四姑奶奶这回礼?”
陆氏笑道:“走,去库房里瞧瞧,郑家的人总归也得明儿才能回泗州,到时候咱们刚好派几个人,顺道给四姑奶奶把年礼一道送过去。我听说四姑奶奶生的上小外甥女也有七八个月大了,倒记得当初阿芜从外头捎了好些适小宝宝用的棉料子,做了宝宝贴身的衣裳最好的,阿恩和阿棠虽了用了不少,应该还有好些,回头给四姑奶奶也挑些。还有,我也是当舅母的,虽没见着,错过了洗三的满月,这回干脆一道补上吧。”
阿桃见陆氏兴致勃勃的,当然不会扫兴:“那些料子还有好些呢,只咱们家阿恩和阿棠,十年也穿不完的,刚好给表小姐送些。至于见面礼,奴婢记得库房里有几个泰瑞祥的长命锁,都是好的,娘子回头瞧瞧,挑一个送给表小姐去。”
如今找银楼现订,肯定来不及了,好在阿桃能提出来的,肯定不是差的。陆氏笑道:“长命锁好。对了,我记得当初给阿棠打的几个小镯子,好象玉都不错,给外甥女也挑对出来。”
两人细细说着,去了库房。
等八郎和四郎还有锦瑟几个用了午膳,过来正院里求见陆氏,才知道陆氏去了库房里。
小丫鬟请兄妹几个在小厅里坐了喝茶,锦瑟听说陆氏去库房里给四娘的女儿挑东西,倒笑起来:“咱们小外甥女这回可是能得不少好东西了,谁不知道嫂嫂收着的都是好的?不成,嫂嫂给了,我这当姨的,也不能不表示,四哥,回头嫂嫂过来,你让她稍等一下,我也回去,给小外甥女挑几个玩意儿去。”
八郎开玩笑:“赶紧去,也用心挑,如今谁不知道咱们家阿瑟是个财大气粗的,东西差了,你这当姨的可拿不出手。”
锦瑟挑眉:“咦,我这做姨的都给东西,八哥可是正经的舅舅呢,不能没有表示吧?”
八郎:……
在锦瑟挑衅的目光下,八郎故意苦哈哈的从身上把玉偑解了下来,道:“我可赶不回去给外甥女买好东西了,我一个大男人,也没有媳妇帮忙,只好委屈外甥女,就给了这玉偑吧,回头再给备好的送去,不能叫外甥女将来不认我这舅舅。”
锦瑟哈哈大笑:“八哥这是想娶媳妇了?回头我就跟四婶婶说去。”
说着,出了屋,自回她的院里去了。
倒是四郎看着他解下来的玉佩,道:“八弟别胡闹,她一个小丫头,才多大点儿人?哪里当得你送这么贵重的玉?”
八郎如今走出去,可是响当当的汇通银行的大掌柜,他随身佩戴的玉,肯定不是普通的东西。哪怕四郎不知道到底价值几何,也晓得这东西至少得有好几百两银子,哪能这么轻易的,就送给一个还不足一岁的小丫头呢?
倒是八郎全不在意:“又不是给别人的,自家外甥女,我愿意给。四哥说那么多做什么?”
四郎倒也晓得八郎这疏阔的性子,说多了他反而不喜,见他实意要送,便也不再劝他。
陆氏和阿桃在库房里挑了东西,让阿桃去拟了单子,又听说八郎和四郎在小厅里等她,便来了小厅。
“四郎一会儿回镇上,刚好让郑家的人同你一道,回头郑家的人回泗州城,让他们再从城里走一趟,我给四姑奶奶的年礼,到时候派了人,跟郑家人一道走,也省事儿。”
确实省事儿,郑家人送年礼来,肯定是备了马车的,倒省得陆氏再去车马行里租马车了。家里的马车,新年里忙,肯定都是要用的。
四郎应下。
陆氏便让人去请了郑家人过来说话。
来的是个姓吴的管事妈妈,陆氏便把请他们回程时,路过山阳,顺便把这边的年礼捎回去的话说了。
吴妈妈也晓得新年里车马行的马车,也不是好雇的,如今河里结冰,水路也不好走,原就是来同文家交好的,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她岂会拒绝?且文家又是山阳城这一支最有脸面,且见陆氏待人亲切,吴妈妈自是笑着道好:“舅奶奶放心,明儿一早,咱们便过来,到时候有什么要捎给咱们家三少奶奶的,奴婢一定给带到。”
陆氏笑道:“倒麻烦这位妈妈了,咱们家也会派两个人过去,随便看看四姑奶奶。四奶奶嫁过去几年,偏我这当嫂嫂的忙着家务也脱不开身,竟不能去看她,小外甥女出生快一年了,我这当舅母的,竟还没见过呢,将来小外甥长大了,还不怨我这个舅母不疼她?妈妈回去跟四姑奶奶说,年后若得闲了,就去看她,便是实在走不开,也定派人去接她回来住些日子,还请妈妈在亲家老太太和亲家母面前,多美言几句,让咱们四姑奶奶娘家来玩几天,也好叫我们见见外甥女,妈妈是不知道,咱们家爷和十一爷,心里可惦记着四姑奶奶和小外甥女呢。”
这位亲家舅母话里的意思,可不是那么好听的。什么叫让她一个管事妈妈多美言几句?这是人家在表达对郑家的不满了。
郑家的管事妈妈心中一禀,忙笑着应是:“若三少奶奶知道舅爷们和舅奶奶这样惦记,不定多高兴呢。我们老太太说了,等宝儿周岁,定要请舅爷和舅奶奶们去喝酒的。两家原是再亲不过的亲戚,舅奶奶要接三少奶奶回娘家,老太太岂有不应的?能和亲家走的亲近,那是亲家看得起咱们家呢。咱们老太太再没有不愿意的。”
这管事妈妈的意思,郑家如今当家作主的,是郑老太太了?陆氏倒是听说,郑家老太太是个知理的老太太。惟那郑太太是个糊涂的,如果是郑老太太当家,只要文家表现的对四娘重视,想必四娘在郑家,便也不会再受什么委屈了。至于那糊涂的郑太太和郑三那东西,自有人管着。
陆氏便高兴道:“府上老太太是个慈和的人,我们早听四姑奶奶说过的。我们四姑奶奶就托你们老太太看顾了。四姑奶奶性子直些,平日里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亲家老太太多担待。妈妈回去,也帮我给老太太代声好。”
又给了阿桃个眼色,阿挑笑着拿了个荷包,递到郑家管事妈妈的手上:“劳累妈妈一趟,这是咱们娘子请妈妈们喝酒的。”
那管事妈妈倒也不推辞,接了过来:“劳累不敢当,原是奴婢们的份内事,奴婢谢舅奶奶的赏。”
那荷包自是在手里惦量了一下的,其实也不必惦量,拿在手里,也就能感觉到了里面装的是什么,吴妈妈心里便有了数,那可是整锭的,金子是不指望,可银子是跑不了的,这大小,怕至少是个十两的整银锭。
行了辞礼,出了门,回了车队,暗中打开一瞧,果然是锭十两的官造银,吴妈妈虽捏到手里便心中有数,这会儿亲眼见了,也不得不暗赞文家人大方。
不过一个打赏,便是她近一年的工钱。
都说文家山阳城这支,最不缺的就是钱,可见没差的。
心里又冷笑,他家的太太,可不就是个糊涂的?也难怪如今老太太连家都不让她管了,三少奶奶有这样的娘家,太太巴结还来不及,竟然抬举三爷的妾室,虐待三少奶奶这正经的嫡妻,也亏她做得出来。人家三少奶奶的娘家,可不是软柿子。
吴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也是想着和文家修好,若不然,郑老太太才会派了她这样心腹妈妈过来。
吴妈妈一边摇头,一边叹息。明儿且先看看文家的回礼再作计较。若是文家回礼不薄,自可见文家对三少奶奶是重视,而不是这位五舅奶奶嘴上说说了。往后,三少奶奶在郑家,就不会再过从前的日子了。只望三少爷和太太的眼,都能放的亮堂些。
有娘家撑腰,三少奶奶又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性子,不愁在郑家日子过为好。
“妈妈在叹什么气?是文家舅奶奶说话不好听?”
因着之前郑家错待四娘,这回送年礼的这些人,原就担心到了文家吃挂落。小丫鬟这么问,也不奇怪。
吴妈妈笑着摇头,把那锭银子给小丫鬟看了一眼:“哪里是不好说话?是太好说话了。都说四姑奶奶同娘家的兄嫂们不亲近,要真这样,这五舅奶奶,还不是亲舅奶奶呢,何至于给我一个管事妈妈打赏,出手就是十两银子?”
那小丫鬟惊道:“这只是给妈妈一个人的打赏?这也太……”
这可是她一个月钱只有五百月钱的跑腿丫鬟快两年的月钱了。
吴妈妈笑道:“可不是?只怕给大伙儿的打赏,也一样不会少的。”
小丫鬟没那么多心眼,听了倒高兴起来:“那可好,这么说,奴婢也有赏钱了?山阳这边就给了这么多,想必去了北辰镇也定有赏钱的。哎呀,这么一说,这趟竟是来对了。小青姐姐还说是苦差事,大新年的谁耐烦出门?这才推到了奴婢身上的。回去后,奴婢把赏钱给她也瞧瞧,看不气死她。吴妈妈,下回再有这样的差事,您也带奴婢来,好不好?”
这天真不知事的,吴妈妈听了只觉得好笑:“傻丫头,你当这样的好事,什么时候都有的?倒是小青那丫头,是个爱掐强冒尖的,你也不必搭理她,下回再欺负你,你只管同我说。”
果然,不出吴妈妈所料,等四舅爷领着他们的车队出发时,文家果然又有打赏下来,凡是来的,一人二两银子的红封。
这一趟,可真是没有白走。
小丫鬟高兴的跟吴妈妈坐在车里,看着手上的碎银,笑的跟什么似的:“早就羡慕小青姐姐上回买的那个头花了,听说是宫里的绢花呢,五十大钱一枝,回去我也买两枝回来,看小青姐姐还在不在我面前炫耀。”
吴妈妈笑骂:“什么宫里的?还五十大钱一枝?也就骗骗你们这些没见识的小丫头罢了。真要是宫里的,上头抢还抢不过来呢,哪里能拿出来卖?我那里倒有几枝好的绢花,你也甭买了,回去找我,我给你。”
这小丫鬟也是个机灵的,知道吴妈妈今天这是得了赏钱,心里高兴,才会这么大方,忙道:“那我回去便找妈妈,妈妈可不许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