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丫鬟一听说这回去田庄,还可以绕道去山阳,都欢呼起来。
长歌从来不拘着她们,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这几个在她面前,都保持着少女的烂漫。雪见笑骂:“瞧把你们一个个高兴的,阿芜可没说一定去山阳,咱们北辰镇的药铺里药也齐的。”
性子活泼的绿萝便道:“这有什么?十一郎从前就爱出去玩的,这几年也拘的狠了,如今除了服,正是应该出去走走呢,便是镇上药铺里能配齐药,我们求一声,十一郎也会绕山阳城一趟的。再说这回不是还有双木和双林两位姐姐么?”
雪见气笑:“你就掇弄阿芜吧,看娘子回头知道了,骂不骂你。”
素来老实的文竹竟开了口:“雪见姐姐这回倒是料错了,就是告诉娘子,娘子也不会骂,反会劝着十一郎出去走走呢。前几日送十一郎去前院的时候,还听阿桃姐问起十一郎的事情,阿桃姐姐说了,娘子担心咱们十一郎,怕她一人待在园子里闷,正想着过些日子得闲了,带上咱们,一道去勺湖转转去呢。如今有双林和双木姐姐在,又有双影姐姐跟着,娘子可不会拘着十一郎。”
雪见伸出手点了点文竹的脑门,笑骂道:“平时光有一把子死力气,闷嘴葫芦似的,今儿倒是嘴巧起来,可见平时是个假老实的,一听说要出去玩,就跟着绿萝丫头胡闹,我平时还纳闷,你这个嘴笨的丫头怎和八哥儿似的绿萝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如今倒明白啦,原来你这丫头这是藏拙呢,看吧,关健时刻,这就露出本性来了。”
文竹就噘了嘴,辩道:“哪里藏拙了?阿桃姐姐就是那么说的。”
紫藤笑着拉了文竹:“雪见姐这是逗你呢,哪里是责骂你了?平时咱们几个,她可不是最疼你?你有这说话的时间,还不如和绿萝丫头去看看十一郎的东西是不是都准备妥当了,还缺什么。别跟着绿萝丫头疯。”
躺枪的绿萝也不恼,笑着着吐了吐舌头:“姐姐们每次都拿我说事儿,我就是不好,也是十一郎和姐姐惯的。”
紫藤便捏了捏她粉嫩的脸:“下回不惯着你了,做错了一件事都打手板可好?十一郎惯的你越发不成样子了。自己不晓得敛着些儿,倒把错都推到我们身上。”
绿萝嬉笑着拉着文竹去了。
紫藤这才说起正事来:“我今儿去前院让平安车马准备的怎样了,听平安说,金七郎,白大郎,还有朱三郎几个派了小厮来打听十一郎什么时候回学会里呢。平安已回了话,只说不知十一郎的打算,这几日却是要去田庄上的。刚好我去找平安,平安便托了我给十一郎禀一声,不想十一郎又去了大郎和娘子那里,我后来一忙着收拾行李,就把这事儿给混忘了,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去回一声?”
雪见叹了口气。
紫藤哪里是真忙的给混忘了?她平素最细心不过的一个小人儿,这是怕提起进学的事情,阿芜伤心呢。
白大郎,金七郎,朱三郎,都是阿芜从前在学舍里的好友,从前的十一郎,是个淘气的性子,最爱玩闹的,她为人又大方,且是文探花之女,是老曾相公和南丰先生的外孙女,学里从先生到学生们,哪个不喜欢她的?外人又不知她其实是个小娘子,在学里倒是极受欢迎。
白大郎是山阳县威远镖局的大公子,家里世代经营走镖的生意,在整个江南路都有名气。白大郎的父亲白从林是这一代威远镖局的掌门之人,白大郎作为嫡长子,这家业将来该是他继承的,偏这位白大郎,生的唇红齿白,文弱出尘,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好个钟灵神秀的小郎君”,这若是生在如文家这般的人家,怕是一家子都要捧上天了,白从林虽也极爱这个儿子,可一想到儿子的长象,真是悲喜交加。白大郎这个样子,将来行走江湖,哪里能压得住人?难道这片家业,将来要在他手上给荒废了?可儿子长的虽跟个小娘子似的,可人却聪明,学什么会什么,读书,练武,样样不差。尤其是武力值,不过才十五岁的少年,镖行里最厉害的武师与他过招,竟然没个百十招,也胜不了他。若是如此,长相上头文弱些,也不怕什么,可偏生他这儿子,个性纯真如稚儿,往好听里说,那叫性纯如璞玉,说难听了,那就是个天真的傻子。
又,偏生这个天真纯良表面羞涩动不动爱脸红的傻儿了白大郎白天振,又特别有正义感。最是经不得别人激的,要命的是他武力值还特别高,等闲人在他面前只有挨揍的份儿。白从林但凡人在山阳,一年里不知道要接见多少被他儿子揍了的孩子的父母到他家来告状。白从林一边心喜儿子也算文武全才了,一边又为儿子的智商着急。对那些受害人家属,只得陪足了小心。一转脸想教训儿子,可看到儿子那一副弱受的样子,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如小兔子一般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因此,白大郎不晓得他爹这十几年是如何纠结的,他对他的生活相当满意。行侠仗义起来,越发没了顾忌。
而金七郎却是经营着山阳最大的一家金银玉器铺——玲珑阁的金家的第七子。金七郎金荼昊是金大老板金贵仁的小妾所生,金贵仁小妾多,嫡子也不少,有三个,因此金七郎并不受宠。金七郎的生母生他是难产死后,金七郎便被交到了嫡母的手上,他那嫡母自己有三个儿子,又哪里会在意一个小妾生的儿子?因此金七郎能活下来,也不容易。他五岁那年,远居金陵的祖母回山阳北辰镇的祖居生活,见到了这个孙子,金老太太见这七孙儿实在瘦弱的可怜,一时到了隐侧之心,大概也是想到了他的生母周姨娘也是个可怜人,倒是跟金贵仁和她嫡母崔氏开了口,说是人老了孤寂,要把金七郎接到身边去养。
金贵仁是无所谓,若儿子能讨老母亲欢心,在老母面前帮他尽点孝心,他自然是乐意的,可崔氏不乐意。也没见老太太对她的嫡子们有多欢喜呢,凭什么这老七倒在老太太面前得脸了,可她住在山阳城中,也不舍得亲生儿子离了自己面前,陪老太太住到北辰镇去。虽说离的不远,可她也不想和儿子们生份了。便私下里放出话去,透露给了其它几房妾室,说老夫人想要个孙子在膝下以解孤寂的话。
虽说做母亲的都不想子女离了眼前,可若是得了老太太的眼,好处自然也多,那几个小妾便动了心思。纷纷到老太太面前讨好,可老太太也奇怪,对其它孙儿,并无多余的怜爱。那几房妾室见老太太那里没戏,便动起了坏心思来,老太太既然城要一个孙子陪着,她又认定了七郎不松口,那若是七郎出事儿了呢?
金七郎因着这个,差点丢了命,老太太也没想到,在金家,竟然还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好在觉察的及时,这才救了金七郎一命,不过金老太太在金家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连家主金贵仁在这位老母亲面前,也不敢大声说话的,崔氏那点子小手腕,精明了一辈子的老太太没注意也就罢了,金七郎一出事,她岂有想不到的?若不是那几房小妾并崔氏都生了儿子,看在孙子们的面上,几房小妾轻则被休,重则被卖,就是崔氏,也一样轻饶不了。
金老太太一方面看在孙儿们的面上,另一方面也是年纪大了,不愿意再折腾,只让金贵仁把那几个小妾给关到了庄子上,又夺了崔氏一年的管家权,由金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得用的婆子管了。家里没个女主人管家,多少不便,老太太自己又不愿意烦神,整个金家她都说一不二,哪里看得上后宅的这点权利?何况儿子也听她的话,此举不过是敲打敲打崔氏罢了。
崔氏多年不在婆婆面前服侍,倒忘了这个婆婆是个多厉害的老太太,吃了这一回亏,倒也乖觉。引后多年来对金七郎至少面儿上,也拿出了嫡母该有的样子来。
只是心里,到底因着那一回丢了大脸,对金七郎这个始作佣者,如何肯真心疼爱?
而金七郎因是庶出,兄弟又多,虽有老祖母照顾,在金家的地位,也是尴尬。毕竟老夫人再疼他,也不过是将来私底下多给他补贴点私房而已。嫡子承业,礼不可废。老太太年轻守寡,掌管一片家业并不容易,直等儿子长大立业了,这才享了几年福,自然不会坏了家族规矩。
崔氏也是料定了这一点,才能眼睁睁看着金七郎得老太太疼受,硬生生忍了下来的。
不过崔氏在金七郎身上,也没真就完全无视了,虽不敢在老太太眼皮底下再对金七郎如何,但她小动作也没少做。
金七郎不过十四岁的少年郎,却一副富贵风流公子的德性。小小年纪,倒惹了山阳城多少少女的芳心。金老太太觉得孙儿是真有真才实习的,书也读得好,可偏那自诩风流的性子,实在让她老人家头疼。
崔氏见金七郎虽有老太太教导,却是这么个不上进的,自是暗喜。又得意自己暗中布下的人,到底是起了作用的。面儿上对金七郎,却是越发好了。
十一郎的这两个好友,让人想起来就头疼又好笑。
倒是那个朱三郎朱富厚,家势和白大郎,金七郎都没处比,他家不过是经营着北辰镇的一处肉铺。生意虽好,也不过是小康人家,吃喝不愁罢了。
但朱三郎相比那两只不靠谱的来,在雪见等几个丫头的眼里,却是个难得正常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