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醉解千愁,可几个黑衣人喝了酒,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一个个展愁不展的,一开始就说要斩草除根的那个,抱着酒壶坐在椅中发呆,与他交好的几个坐在他身边,也不说话,同样抱着酒坛子你一口我一口的闷声喝酒,人唤大哥的那位,坐在主位,却是沉着脸,以指沾酒在桌上划拉着。
方虎坐在门边上,悄悄的打量着屋里众人,一阵寒风吹过,冻得他簌簌抖颤,看门的老翁提了炭盆过来,往他身边一搁,道,“虎子,村长说你不在城里的绣庄做事了?”
“欸!老叔。”方虎欲言又止,老翁看了眼厅里的汉子们,又掉回头交代他,“几位爷们有酒了!可别受冻,你把炭盆端进去,我有话跟你说。”
方虎端起炭盆,讨饶道,“老叔啊!您老就别再提成亲的事了!少爷家的绣庄生意不好,收啦!”
“去,去,去!哪那么多话,快把炭盆送进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想成亲,可也不能耽误人家春花啊!”老翁狠狠的拍了方虎的背一记,方虎吃痛哀叫一声,乖乖的把炭盆端进厅,搁下后躬身告退。
一出来就让老翁拎着耳朵,往院门小屋走,那是老翁住处,进了门,老翁便沉声问:“虎子,你老实跟老叔说,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你休想瞒我,先走了的那人是宫里侍候贵人的太监,还有咱厅里那几个,那举手投足都不是普通人哪!”
“老叔啊!您老就饶了侄儿吧!”
“少爷吩咐你做这些事,可与夫人提过?”老翁是姜夫人陪房,姜家到江离镇落户,她拿了钱置办了田庄,又置私宅,便叫陪房方虎的老叔来看宅,田庄是姜家公中,但这宅子却属姜夫人私有。方虎之前在绣庄里工作,只知老叔不在姜宅当差了,让夫人给派去看宅子,直到这回才晓得他老叔在这里当差。
听他老叔这么问,他苦笑,“少爷怎么敢让夫人知道?”
绣庄的生意有多好?他曾在里头当小管事,岂有不知的理,惹了官非生意一落千丈,掌柜的、管事们都挨了罚,无力经营。绣娘们也让富阳侯府的人带走了。
姜夫人虽知这绣庄不可能是继子一人之力开成的。但知绣娘被幕后老板讨要走。仍是气得不行,老爷开年后,来信责问,把姜夫人气得不成。想拿大少爷顶缸,可老爷却早知,夫人把大少爷赶出家门,信里没少责备她为母不慈。
方虎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自然是他家三少爷挨了骂,找他出气时说的呗!方虎如今是无比后悔,听从姜衡的话,去干那等胡涂事,更懊恼那日寻上门去,叫姜衡得知他们想绑范安阳出气的计划。
是的。这起绑架案。原只是苗大想从王进修处捞钱的计划,丁家人积极相看着丁筱楼的婆家,相看来相看去,这对象从未落在王进修身上,王进修自气愤难平。送了几回物什给丁筱楼皆无回音,又使人去打听,苗大不给他干这事,自有从小侍候他的小厮去办,这小厮人面不广,找上了曾给钱帮破坏车轴的顾老六,顾老六丢了差,就一直没能寻到差事,只能游手好闲,得了这钱,心知这位王家三少爷喜欢听什么,便顺着他的意,尽是胡乱抹黑范安阳。
小厮照原样回禀,王进修想着若是能替丁筱楼出气,就算娶不到她,也算了桩心事。
苗大却盯上了王进修手里头有曲姨娘给的银票,几番设计都讨不到手,听闻这事,他便找上方虎,方虎是本地人,地头熟,两人商议得忘了形,竟被姜衡等人发现,横插一手。
姜家绣庄没了,姜家用度吃紧,年节里传出如意绣庄东家就是范安柏,姜衡便一直让范安柏好看,可他想不出法子来整治范家人,没想到京里使人来,将绣庄的绣娘全数送上京,事将了,他奉母命送客时,竟让他们听到了这么计划!
只是范安柏兄弟出入皆有护卫相随,范家那傻子总待在丁家不出门,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
想到三少爷总在自己面前,得意万分的眩耀,他与富阳侯府的人一起办事!总念着事成之后,夫人会怎么高兴云云,方虎苦笑,“夫人素来疼三少爷,想来事后知情,也不会恼了他。”
老翁却板着脸瞪他,“那你呢?唉!你老娘去时拉着你老婶的手,让我们夫妻给你寻门好亲……”方虎见他又要长篇大论,忙推拖道:“老叔,厅里贵人喊我呢!咱们回头再说啊!回头再说!”说着拔腿就跑。
厅里的黑衣人们己散,这院里除老翁一人看门,便无他人侍候,方虎草草收拾一番便直接回房安歇不提。
隔日一早,方虎起身打点自己,便匆匆往村里去央人帮忙备早饭,因出手大方,前一日也帮着煮了两餐,村里得闲的两个婆子取了钱,提了自家种的菜、养的鸡便过来了。
那几个黑衣人早换下黑衣,正在院里打拳习练,方虎算了算,似乎少了几个,想是喝过头还没醒吧?
催促着婆子们去做饭,方虎瞄了眼关着范安阳他们的厢房,举步不前,总觉有愧,小方和苗大死后,他觉冥冥之中有神灵,暗处似有双眼看着他作歹。
婆子两看他迟疑不前,好奇的多看了两眼,也就撒开手不理,专心择菜杀鸡整治饭菜。
此处山村不甚富裕,吃的是杂粮没有白米饭,端着饭菜走到厅里,摆好饭菜,婆子们擦着手招呼人用饭,他们自家尚事忙,便不多留转身离去。
那黑衣人大哥领着弟兄收拾武器,各自收拾再回厅上用饭,直到饭毕,都不见另几人出现,唤了一名弟兄去喊人,不一会儿功夫,那人却急匆匆的跑回来。
“跑了!跑了!他们跑了!”
跑了?众人急忙冲出大厅,兄弟们尽往那几人住处去,大哥却临时收住脚,转往关押那两个孩子的屋子去。
屋里静悄悄的。他站在窗前朝里看,没有看到人,床上被褥倒是有人在蠕动,暗松口气转身待走,忽见被褥下钻出只老鼠来。
他大骇,急急去拆炼条,发现原本栓得牢牢的炼条,竟是只随手绕在门栓上,只消轻推即开。
他连忙推开门,没人。
弟兄们察觉不对。匆匆赶来。看到屋中空无一人不由惊叫。“人呢?”哪儿去了?“
“马车?”
“他们没坐车,也没骑马。”已去清查过的弟兄回答。
大哥面沉如水,一个嘴快的问道:“大哥,大牛该不会真想杀人灭口吧?”话声方落。众人纷往他后脑勺一拍。
那壶不开提那壶啊!欠打!
众兄弟们连忙四下散去找人,殊不知官府已然找来,正在村口问适才应方虎之请来煮饭的两婆子呢!
方虎见一屋子人奔进奔出的,一忽儿功夫就全往外跑,跟在后头奔了几步,复又回头望向那间屋子,他不敢上前,踌躇间,老翁抓起烟斗走来。“虎子啊!那几位贵人在忙什么?疯疯颠颠的?”
方虎愣了下,摇头回道:“不知道。”老翁意欲重提前事,方虎忙找了借口溜之大吉。
老翁站在院中看着洞开的院门,念叨着缓步上前,他关上新漆的院门。这些城里、京里人就是这样,总是急吼吼的,干些啥事也看不懂,老翁原有几份不服老,奈何争不过主人家要遣他来庄子上管宅子,此地只有他一个,连说话的对象都没有,久了之后,他觉得自己连话都说不溜达了!还怎么说服他侄儿娶媳妇?
现在他才觉得,夫人使他来看门没错,别说城里来的人了,就是虎子一个他都搞不定啦!要真还留在城里做事,别那日被人卖了还不自知。
才把门栓好,门外就传来敲门声。“谁啊?”
“老丈,劳驾开个门,咱们大人有话要问咧!”老翁听了心里直打鼓,大人?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怎么会有大人来啊?还要问话?问啥啊?老翁嘴里应声,手下不敢含糊,赶紧开门迎人,暗道幸而那些贵人全不在,就连早上拿在手里操练的武器也都带走了!
老翁也不知自己怎会想到这,开了门,外头竟站满了人,打头的是两衙役,上来就把老翁挡着,然后恭敬的请人入内,老翁这才看清,他们迎进来的是两个衣着华贵的少年郎,还有个不到十岁的男孩,男孩领着人在院子里东看西逛的,也不知在干么,不一会儿功夫,他兴奋的跑回来。
“哥,哥,找到了!他们说红红它们来过这儿!”范安岳抓着他哥的手,高兴的道。
范安柏却是有些忧心的抬眸望向缓缓走来的两人,这两人是他请来专驯养红红及白白的,狐狸毕竟是牲畜,有野性,纵是打小就养在身边,也不保证绝对不会野性突发伤人。
是以这两人平时是随范安阳的,她待在东陵丁家,他们便住在丁家,日常由竹香帮着照料,但真正打理两只狐狸的却不是她,是这二人,不过他们甚少出现,就连杜云启都不记得了,还是范安岳要找狐狸,才想起他们来。
他们两个习惯与兽类打交道,面对这么多人,顿时有些束手束脚的,范安柏也不恼,问他们:“红红它们有来?”
“有,白白爬进去了,红红,咳咳,胖,进不去,屋角有它抓刨的印子。”杜云启听闻,忙转头让江捕头过来,江捕头半信半疑,靠两只狐狸找人?这是急疯了吧?
看在是知府家的亲戚,就再顺着他们一回吧!出了小城后,他们就无所斩获,都跟着那两个驯养人来到此处,再试下也无甚大碍!跟着驯养人来到那屋子,江捕头看着门栓上的炼条微微发怔,不是吧?真有人被关在里头?
推门一看,里头空无一人,床上被褥似有人睡过,地上有吃食散落一地,还有绑人用的布条,他弯腰拾起,布条上沾了血,凑到鼻前细闻,还有淡淡的香气,味道与小城柴房里捡到的香包,同一个味道。
那两只狐狸……还真神了!只是,人呢?人那儿去啦?这院里只有一个看门的老翁,歹人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