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书房里,范太傅正在和长子说话,“过了灯节,大军就要发动,接下来你的差事也就轻省些了,抓紧时间,好好的教导松哥儿。收房纳妾不是不成,但他今年才多大年纪?就沉迷在女色中,日后前程可想而知。”范太傅虽不喜家中男孩沉迷女色,但面对范安松,他真心不想多管。
范长泽面红耳赤,想到了自己当年的荒唐事,可又思及周姨娘说的,便讷讷的为儿子辩护。“松哥儿婚事未议,丁氏就急急为他收用的两个丫鬟做主开脸收房……”言下之意是怪罪范夫人明知这不妥,却还是做了。
可话未说完,就被范太傅冷眼一瞪噤了声,“那两个丫头可不是丁氏给的,而且他早就收用了,却拢不住人,成天闹腾得连我都有所耳闻啦!丁氏若不设法安抚,难道真让两个丫头把少爷撵得连院子都不敢待?”范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合着范夫人给帮收尾,还招人怨?
朝廷封印,范长泽这些天不用去衙门,也不须上朝,对府里诸事多少也有所了解,听闻老父这么说,羞得满脸通红,松哥儿多情软弱,这,他早就知道的,对次子不似长子有主意,他也是恼的,但看在他是周姨娘和自己第一个孩子,就不免偏向他些。
“松哥儿毕竟还小,管不住人也是有的。”范长泽讷讷的为次子说话。
范太傅冷哼,不揪着这事,端起茶盏喝茶灭火,范长泽讪讪的改说起范安兰的事情。“儿子看着她这些日子潜心抄书,应是真心惭悔了,您看,是不是就免了她抄书?”
“这才罚了多久?你就心疼啦?日日去瞧她,我问你,阿昭那儿,你去瞧过几回?”
“她?她不是没事吗?”范长泽愣愣的道。
“哼!胡涂!你媳妇犯病记不得有这个女儿,难道你也犯病,不记得有她这女儿不成?”
范长泽胀红了脸,不敢说自己还真压根儿就没想起要去探探小女儿。
“长青他们兄弟两个可没忘了阿昭,那天的事,孰是孰非一眼了然,顺着话让兰姐儿就坡下驴,只不过是,不想大过年的闹得不痛快,你不会真信了兰姐儿的托词吧?”范太傅目光灼灼,范长泽狼狈别过脸避开。
他脸上热烫烫的,像是被父亲重重甩了一记耳光,他原也不信,但架不住周姨娘吹枕头风,忽悠得他都忘了范安兰是为何被罚抄书的,只心疼女儿抄书辛苦。
“胡涂!”范太傅又骂儿子一次,“长青他兄弟几个可都看着你啊!你偏疼松哥儿和兰姐儿,置阿昭于何地?”
范长泽低声下气唯唯诺诺的听着老父教诲,心想一会儿出去,就该去昭然院走一趟。
昭然院里才送走范安菊和范安兰,不想又迎来范大老爷,范大老爷被老父一通数落,见到了小女儿,虽是父职业务不熟稔,但混政坛的,摆摆谱做点表面功夫还是行的,反正小女儿是傻子,他怎么说,她都傻呼呼一笑回应,想到之前聪明伶俐为母出头的死样子,再看现在,如此强烈对比,范大老爷也不禁一掬男儿泪。
面对小女儿此刻,心里的愧疚是真实的,但回头见了美妾娇女,还记得多少?那就真是只有天晓得了!反正他这番作态,也不是作给小女儿看的。
父亲说的是,他不可能护着松哥儿他们兄妹一辈子,现在就让长子对他偏疼庶子女的行为有了抵触,待他老去,长青待他们不过面子情,他们的日子该怎么过?
大老爷很自然的庶长女范安菊给忘到天边去了!
等到大老爷走人,一院子的人全松了口气,包括范安阳,她爹演技不算差,就是看了腻歪。
范大老爷去看了六姑娘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周姨娘那儿去,外院范安柏他们也知道了,范安岳皱着挺翘的小鼻子,“他要真关心阿昭,就不会过了这么多天才去看她。”
“知道就好,说出来做甚?”范安柏正在看书,头也没抬的说。
范安岳冷哼一声,“知道啦!不过父亲肯定是去祖父那儿,替三姐求情了。”范安岳斩钉截铁的说。
范安柏抬头满含笑意的看弟弟一眼。“那又如何?父亲会去看阿昭,表示他还是听祖父的话,看重我们兄弟的。”
范安松软弱,遇事习惯逃避,而且耳根子软又好色,周姨娘拢络冬青,反被冬青把她儿子拢了去,周姨娘会很想吐血吧?
“明天顾家会来多少人?”
“就三个吧?顾掬业和顾掬兴,还有一个顾……”
“顾掬邦,今年十一岁,顾掬兴是顾大人妾室所出。”范安柏在考弟弟,范安岳啧的一声,应道:“知道了!杜家……还是颜家、章家、辛家都有人来,黄家、许家、方家……”范安岳扳着手指点人头。
范安柏打断他,“你心里有数就好。”
明日的客人,除了他们兄弟学伴,还有祖父、父亲同僚的孩子、孙子,杜家兄弟会与他们一同南下,辛家似也有意,颜家、章家还在观望,其他几家本就不怎么走动。
范安岳嘟着嘴在面前的纸上划拉着,越看原本没注意到的事情,就清晰得浮上来了。“这几家与富阳侯杨家有往来耶……”
“那又如何?走得近,他们却不是杨家。”同朝为官,交情就不可能清楚划拉明白谁家跟谁是一伙的,面上都要应付一二,黑白交错间,灰色地带占了大多数,就算明面上与富阳侯一家走得近,但遇上事,富阳侯自己也清楚,不能仰赖这些人拉他一把。
再说,富阳侯兴许觉得他自个儿才有资格拉人一把,这些人都是依附着他,讨要好处的吧?
“他们上门来探情况,咱们还要以礼相待?”
“正是。”
范安柏拍拍弟弟的头,“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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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万物复苏,范府迎来一群贵客,他们就似初升的东阳,照亮了范府,范安柏兄弟带着范安仑等人候着客人,这些年轻人多是世家,底蕴厚实,一个个玉树临风相貌堂堂,穿着也讲究,一个站出来就能迷惑小姑娘眩花眼,更何况,今日一来就来了三十几个,不止叫范府侍候的小厮、管事们跑断腿,就是侍候的丫鬟们,见惯了自家少爷们的好相貌,也忍不住多看这些客人们几眼。
宴席设在后园里,丁嬷嬷从贺璋家的那里得了消息,暗骂周姨娘上梁不正,教出个不安份的女儿来,也恼范安菊的耳根子软,将事情跟范夫人禀报后,范夫人下令,内院通往后园的门全锁上,看门的人手增加了一倍,一些想偷懒走快捷方式回家的婆子、仆妇全进不了门,气得心里直骂娘,却不敢在脸上带出来。
一个婆子试探的问看门婆子,“今天怎么不让进后园啊?”
“你不知道吗?府里今天请客哪!大少爷在后园设宴待客。”
“哎哟!大少爷请客就请客,咱们也不过去抄个小路回家,老姐姐就通融一下,让我们几个过吧?你也知道咱们休息的时间不多,能省些时候就省点。”
看门婆子却是挑起眉头,斥道:“少来,你有时间跟我在这儿磨嘴皮子!可见时间宽裕得很,再说了,你能保证,我让你过去了,其他人不会去夫人那儿告我一状?”
她又不傻,这不划算的事,她才不干咧!
那婆子看说不动,便悻悻然的扭头走人,边走还边骂骂咧咧的,其他人看她没讨着好,也不多说,掉头走人,看门婆子说的对,她们抄近路回家,是想省时,可没那功夫在这儿和人磨牙。
待那些婆子、仆妇全光了,看门婆子们缩回月洞门旁的小屋子取暖喝茶去,远远的游廊才绕出两个俏丫鬟,一个是雅棠,一个却是如雪。
范安菊被贺璋家的说了一顿,回去后觉得不甘心,她是真怕范夫人会给她挑个不好的人家嫁,所以想要亲眼看看那些贵客们,死活磨着雅棠几个来替她探路,如雪却是为自己而来。
她的年纪不小,周姨娘给她安排的路,就和贺璋家的一样,嫁个得用的管事,等姑娘出门子,就做为陪房陪嫁去姑爷家。
如雪虽比不得冬青,但也是个小美人一枚,看看周姨娘,身为宠妾,吃穿用度样样不差,再看看那些被人使唤的媳妇子、婆子们,她不想当陪房,可是她的年纪比姑娘大太多了,等到范安兰议亲,她都几岁了?周姨娘是个精明人,绝不可能容许一个有主张的丫鬟,当女儿的陪嫁的,陪嫁丫鬟是准备着给女儿拢络女婿的,可不是去跟女儿争夫宠的。
雅棠是被逼来探情况的,如雪是来看看有没有缝隙可以钻,虽然她是范家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但若是被那家少爷看上了,跟大少爷他们讨去做妾,也不是不行的吧?
没想到,还没动作就看到人踢铁板,如雪不悦的嘀咕:“这园门从来不封的,之前大少爷也不是没请过客,也不见这么门禁森严。”
雅棠很不好意思,心里却明白,这肯定是丁嬷嬷跟夫人打过招呼了,她讪讪的道:“是啊!以前好像没管得这么严。”
如雪不高兴的瞪她一眼,心里却飞快的盘算着,大少爷年后就要出京,还不知几时回来呢!三少爷年后也要跟着侄少爷他们回老家,接下来几年都不会有这样宴客的场面了!
如雪打定了主意,就要往后园走,雅棠怔怔的看着她直往后园去,忽地惊觉如雪若咬出自己来,只怕会给二姑娘惹祸,当下劝也不敢劝,转身匆匆离去,如雪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下,方才两人说话的地方,也不见人,她抿紧唇往后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