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少年
烛光忽明忽暗,映出蒲须桐阴晴不定的脸。
立春看着柳清浅淤青的手腕,不禁责备道:“你还真是不小心,三爷是一个疯子,疯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幸好今天只是伤了手腕,有一次他犯病,把一个家丁都刺伤了!”
柳清浅讪讪地笑笑,没有说话。
蒲须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她的手腕没事吧。”
立春点点头:“没事了,只是有些淤青,过几天便消了。”
柳清浅淡淡地说:“你们也不要责怪三叔了,毕竟他不是正常人,再说也怪我,没有及时躲避。”
立春瞥了她一眼,没有吱声,为她热敷了一会儿,又叫喜鹊取来了消肿药水。
这是二太太下午命人送来的,她本想亲自过来看看的,但又怕打扰了她休息,便让丫头送来了。
她抬眼看了看蒲须桐,他一脸自责,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冲他微微一笑:“我真的没事。”
这时,忽的传来一阵笃笃的敲门声。
喜鹊忙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面带英气,挺拔英俊,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隐秘的锋芒。
“三少爷。”喜鹊怯生生地唤道。
眼前的这个少年正是蒲家的三少爷,蒲须尧。
他们见过面的,在来到蒲家的当晚,只有两个人没有透出敌意,一个是二太太,另一个便是蒲须尧。
他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热情,始终和他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远不近,这让柳清浅察觉不到寒意,又不会因为过分亲昵而显得不适。
他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目光越过喜鹊,先是和蒲须桐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冲柳清浅微微一笑,道:“清浅姐姐,听说白天的时候我父亲伤害了你。我想说他是无心的,希望你能原谅他,我代他向你道歉。”
她快步挪了过来,说:“没关系的。外面天凉,进来坐吧。”
他摇摇头,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药盒,交到她手里:“这是消肿止痛的药丸,姐姐回头吃了吧。”
柳清浅接过药盒,蒲须尧便转身下楼,眨眼间便出了红蓝阙,好像有一道光,在死寂的黑夜里,一闪而过。
服药之后,立春便服侍她睡下了,蒲须桐也回了房。出门前,他不忘嘱咐她,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吱声,千万不要忍着。
她应了声,点点头。
熄了灯,房间里暗了下来。
其实,她没有睡着,脑海里回旋着一幅幅画面。慈祥的老太太,善解人意的二太太,以及刚才送药而来的蒲须尧。
或许,蒲家并没有她感到冰冷。
这世上有很多种冰,有些冰是遇光则化,有些冰则会永远湿冷。
有些心,也亦是如此吧。
她翻了翻身,耳边忽的回荡起了蒲三叔的话:“你们不要吵了,我在救人呢。这塘子下面有好多人,我在救他们上来。”
不知为何,她心中涌出隐隐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似的。那些长了女人脸的莲花突然开满了她的脑袋,它们笑眯眯地对她说:“来吧,救我们上去。”
被子里的温热倏地一下被抽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汩汩流动的阴寒,她看不见,却感觉得到。
从她进入蒲家的一刻起,心里便好似揉进了一枚针,愈想将它剔除,便刺得愈深,心也愈痛。
数日前,她随蒲须桐颠簸半月来到了狸子墓这个北方古镇,追寻身世之谜。谁知,他竟是蒲家遗失了二十多年的大少爷。
千里寻亲,终有结果,自是惹人唏嘘。
镇子入口处有一座高高的石碑,冷峻沧桑,上面刻着“狸子墓镇”四个大字。由于时间太久,字迹已然模糊了。
狸子墓藏在一个小盆地之中,三面环山,环境清幽。
正因如此,在这个漂浮不定的年代,这里成了一个相对安全之地。由于地理位置特殊,镇上终年阴天,常年不见光的百姓面无血色,皮肤惨白,像极了送葬队伍里的纸娃娃。
好像,他们都是死人。
因为某种力量,冲破坟土的束缚,继续生活在镇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