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孩子, 陈大顺一颗心都记在了妻女身上,除了家中吃食,怕妻子生产后虚弱, 还悄悄的弄许多好吃食给妻子补身体。褚韶华虽是个厉害人, 性子却也有本分的一方面, 她觉着每天芝麻盐、煮鸡蛋已是做月子的好吃食了, 虽吃的有些絮烦, 还是说大顺哥,“我在家也吃得挺好,别再弄这些东西回来了。”
陈大顺道, “光吃芝麻盐、煮鸡蛋也单调, 你尝尝这烤鸭, 比鸡蛋有味儿。”
“这还用说,便宜坊的烤鸭还能不好吃, 我时常听前头魏婶子念叨。”褚韶华是个节俭性子, 她自觉不似魏太太那样贪嘴,不想大手大脚的让丈夫花钱。
陈大顺把裹了鸭肉的荷叶饼递给媳妇,笑, “吃吧, 都说生产后得吃好些,才能把身体养好。”
褚韶华先递到丈夫嘴边, 大顺哥咬一口, 她才低头吃了起来。结果叫大顺哥给营养的, 出月子时胖了一圈儿, 起先她还笑话过魏太太坐月子坐出双下巴,瞧着镜子里的圆圆脸,褚韶华觉着,自己也比魏太太强不到哪儿去。魏太太抱着儿子过来吃陈家的满月酒,还说哪,“大顺媳妇这月子坐得好,越发福态了。”
褚韶华摸摸脸颊,不好意思的笑道,“胖了不少,许多衣裳都穿不得了。”
魏太太过来人的口吻道,“正是奶孩子的时候,不胖些,奶哪里够吃。”说到这个,魏太太是极羡慕褚韶华的,魏太太说来也就三十出头,如今生这第三胎,不知是岁数大了,还是隔了太久才生的小儿子。小儿子很是能吃,这才俩月,魏太太的奶水就不大够。魏东家倒是有法子,在外买了头正下奶的母羊,媳妇的奶水不足,就让小儿子喝羊奶。相较之下,褚韶华以前瞧着柳条儿似的身段儿,如今生了闺女,也没胖到哪儿去。就褚韶华的身段儿,魏太太以前都担心她有没有奶水,结果,听陈太太说,奶水足的不得了,萱姐儿每天都吃不了。
魏太太赞叹,“要是端看大顺媳妇这身条儿,真不像奶水这么足的。”非但人生得柳枝儿一般,就是胸脯儿也没见多丰满,偏生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却是这样的能干。
一时,孩子饿了,褚韶华抱孩子回自己屋喂奶。魏太太后脚也跟了过去,褚韶华正在收拾衣襟,见魏太太抱着孩子过来,直与魏太太叹气,“我们萱儿,总是不正经吃。吃个三两口,就不吃了。”
魏太太道,“闺女不比小子,多是胃口小些的。萱儿还小哪。”悄悄问了褚韶华是不是奶水很多,褚韶华指了指桌上的一个青花细瓷茶碗,愁道,“那不昨儿剩下的,我们萱儿吃的少,一次也就吃一个。我实在是胀的受不了,就挤出些来。”
魏太太都替褚韶华心疼,拍拍儿子的肥屁股,想着儿子口粮都不够,人陈家这丫头每天都吃不完,可真叫人羡慕,不禁又瞥一下青瓷碗,忍不住说,“这可真糟蹋东西。”
“有什么法子呢。”褚韶华爱怜的瞅一眼睡的正熟的小闺女,唇角不自觉染上笑意,道,“兴许是孩子还小,待大些就吃的多了。”
结果,魏太太倒是起了些小心思。无他,她儿子不爱吃羊奶,每天不是饿的不行都不肯吃的。魏太太琢磨着,反正褚韶华那边天天浪费,她这里天天不够,两家凑凑,倒是不赖。魏太太做事颇有些小机伶,她寻思着先前褚韶华说的衣裳穿不得的话,让当家的自柜上挑了块儿玫红的绸料子来,足扯了六尺,做什么衣裳都够了。魏太太把衣料子包好,过去给褚韶华送礼,一手抱着肥儿子,一面瞅着褚韶华家的丑丫头,很口是心非的把那丑丫头夸成了一朵花。
的确是,陈家这丫头生得很一般,要魏太太说,这闺女不会长,要是像褚韶华,自然是伶伶俐俐一美人儿,偏生从头到脚都像爹。跟陈大顺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好在脸庞儿不似陈大顺的方正,倒有些褚韶华瓜子脸的轮廓,实在算不得美貌。偏生褚韶华陈大顺这对夫妻是个爱自夸的,每次不必别人赞,自己个儿就恨不能把孩子吹上天去。
今日有事相求,魏太太难免挑捡着褚韶华爱听的说了许多,把褚韶华哄得高兴了,才悄悄同褚韶华说了来意。原褚韶华瞧着魏太太又是送她衣料子,又是巴结她,必是有事相求。她心里正琢磨什么样的难事叫魏太太这样对她大献殷勤,不想竟是这样的事,褚韶华脸上火烧似的,直摇头,“这怎么成,你家阿年以后给我叫嫂子,待孩子大了,传出去可不好听。”想着魏太太真个不着调,啥事都能想出来。
要说魏太太真是亲娘,为了儿子的口粮,那真是什么做小伏低都肯。魏太太小声劝道,“这可怎么了,当初你刚生了萱儿也没奶,还不是我挤了奶喂她,我还过来喂过她,怕什么呀。你就是小媳妇面皮儿薄。”
“反正我是不成的。”褚韶华实在是应承不来这事,她自己个儿亲闺女,奶闺女是应当应分的,哪里能奶别人家的孩子,她一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魏太太很是灵活,见褚韶华不答应,就换了口风,道,“不是叫你喂我们年儿,我是想着,你反正每天挤出来的奶水都糟蹋了。以后挤出来别扔了,就给我,成不成?我们年儿不爱吃羊奶,每天饿的哇哇大哭,哭的没精神了才肯吃羊奶。”
褚韶华瞥魏太太怀里的小家伙一眼,见小家伙一身大红棉衣裳裹的严实的肥嘟嘟的小猪仔样,雪雪白的面孔上,一双眼睛黑葡萄似的,极有精神,很实不像是吃不好的。不过魏太太这么千万恳求她,想来也没多少虚言,魏家小子食量大褚韶华早听魏太太说过好几回了。褚韶华想着,反正剩下的奶水无用也是挤出来扔掉也可惜,既然魏太太想要,又给她送东西说好话,索性应了魏太太也罢。
褚韶华想想这法子倒并非不可行,就答应下来。
待魏太太走后,褚韶华私下把这事知会了陈太太一声,陈太太倒没当大事,道,“你魏婶子上了年纪,孩子生下来奶水就不大足,她可是吃了不少好吃的,结果都长自己身上去了,半点儿没用到要紧地方。她家小子又吃口好,反正你这里用不完,给她些就给她些吧。咱们萱儿吃不了的,就给她喂她家小子吧。”
给婆婆这样一说,褚韶华心中的别扭方去了不少。
如此,魏太太更是常抱着儿子过来,待褚韶华中午挤了奶水,趁着新鲜,立刻喂儿子吃。褚韶华瞧着魏家小子跟小鸟儿似的直着小胖脖子扬着小胖脸儿张着小嘴等他娘一勺一勺的喂吃东西,心下也有几分喜欢,无他,她闺女吃东西总是慢吞吞的不认真,叫人瞧着就着急。人魏家小子,拿小勺子喂一勺子吃一勺子,不喂还张着嘴嗷嗷叫,吃的可香了。褚韶华摸摸小家伙儿的小脸儿,笑道,“怪道长得这么胖,可真能吃。”
“这哪儿叫能吃啊。”把青瓷茶碗里最后一勺奶水喂完,魏太太豪放的解开衣襟继续喂儿子,“这还得吃哪。要我跟你似的奶水这么足,我们年儿还能长得更结实。”
褚韶华见小家伙埋头拱在妈妈怀里一拱一拱的继续吃的欢实,心说,怪道魏婶子生小家伙前梦到一白胡子老头儿送她小猪仔儿哪,估计那放猪的老头儿也是嫌这小子忒能吃,养不起,才送给魏婶子的。结果,可不就生了这么一小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