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谍的运行制度,虽经历过数度变更,却也是万变不离其宗。身为金谍的祖师爷、与“海上升明月”缠斗了几十年,战狼还能不清楚?
“海上升明月在西线共三脉,每一脉皆分九级。各分支内,情报逐级上呈,最终交汇于三大王牌,再由他们分别转达林阡。基本不会出现跨级联络。也就是说,遮挡三大王牌的视线、就能蒙蔽林阡和陈旭。”战前,他通过范殿臣对木华黎介绍。
当前这三大王牌:“灭魂”的关注点多在环庆的灾后重建,充其量就是个辅助,只需临阵调离、便能掐灭林阡启动预案的机会;而主攻蒙军和金军内部的“转魄”、“惊鲵”,则都已出现了明确或模糊的轮廓。综上,这一仗,打得起!
“不仅要打得起,更加要立得起。”达成共识,为了“蒙谍起、宋谍落”的大前提万无一失,木华黎和战狼前后下了一番苦功――
用唐小江对徐辕的调虎离山,其实也是对灭魂的,原本他是林阡属意的“若有意外则从辅变主”。之所以要连着灭魂一起防,是因为此谍至今都毫不露痕,棘手。
至于转魄,最先是由木华黎通过兀剌海城的俚语试出的破绽――那人也真是语言天才,正确率高达九成,可惜错在一句最简单的,所以才会和其余五六成之人一起被木华黎初筛。为防打草惊蛇,木华黎当然没有竖起肃清旗号,而是嘱咐速不台在与那些西夏降卒交流时有意无意试探。十六日复筛之后,木华黎就已确定了他,确定他却不动他,是存心顺藤摸瓜,从而教林阡的这一脉瘫痪、要宋谍“入蒙古潜伏”的美梦破灭!
而那个活跃在战狼眼皮底下的惊鲵,就更加是个硬茬――战狼明知她的原身份是洛轻衣、也早先就派猎犬去岷山调查,又如何?以为可以锁定唯一,竟还是只把嫌犯从五缩减到三……
那群猎犬常年养在仆散安贞军中,由于安贞一度叛出曹王府而导致刚使用就弃置,故而海上升明月一概不知其厉害,当然也就不会早作防备。无防备的情况下尚能如此,惊鲵的本领可见一斑。值得一提的是,猎犬正是战狼苦心栽培了多年、还未启用的控弦庄最后一只鸟――谁也料不到战狼最后这张牌不是人,而是狗。
言归正传,还剩三人,无法确定――别看只是几个小军医,也牵连了太多的人际关系、各方利害。战狼倒是想快刀斩乱麻一起杀,怕只怕多事之秋节外生枝影响大局。何况此值用人之际,他也不想控弦庄损失了另外两位真人才……
转魄已经明确,倒是可以蒙眼;惊鲵却还模糊,如何能够控制?最终战狼拍板:既然受阻在三,那就三个一起控!我来!
当机立断,约束起这三个控弦庄女谍的行动。他将她们调去芥子川,名为监视范殿臣,实际是为了扭曲和入侵惊鲵与其下线的联络线――兴许还可以在控制的同时就抓住她!
惊鲵确是间谍中的万里挑一,越功绩斐然,林阡越放心让她兼顾镇戎州和环庆,于是芥子川之行最终可成。
金蒙的前期交流是靠蒙谍玄脉,因为对准了林阡的“不伤百姓”,所以一直以来都天衣无缝;然而行动前的约莫半个时辰,金军内部不可能没有风吹草动,惊鲵的第三级下线曾察觉并对远在芥子川的惊鲵飞鸽传书,但战狼亲自出马、通过放鹰补鸽等途径全部截获,并一边试图破译暗号、一边更换为错误讯息――
其中有一条,是“夔王可能狗急跳墙”,刚好可以和他身为庄主对惊鲵等人所发的三个地点“可能出现寒火毒,务必找机会扑灭”的指令相互印证……这也造成了洛轻衣的不辨真假。
不过,派走惊鲵是一把双刃剑――战狼自己也很难对她实时监视了。他对惊鲵三人所设的局中局,被天火岛的复仇大军冲搅,场面大乱,人仰马翻,惊鲵本身身手奇快,战狼派的亲信虽在当场,却完全捕捉不到谁的形迹可疑;再加上林阡那混蛋居然走错路、误打误撞破了战狼的双保险,所以战后战狼还是不知道惊鲵哪位……
“终埋后患……”他被林阡打下山崖时充满遗憾。
战后,不同于林陌尚能重整旗鼓、由暗转明、无惧正面交锋,战狼及其拥趸就没这么幸运了,东躲西藏,颠沛流离,如丧家犬。
遍体鳞伤的战狼昏迷了整整一晚,虽然他挑战林阡前就抱过必死决心、故而把有关惊鲵的内情交代过老副将、吩咐那亲信前仆后继地破解宋匪,但那亲信虽然忠心可嘉到底能力有限,以至于战狼浑噩中对自己喊了无数次“段炼,快醒!”
意念再坚决,也战胜不了病痛,浑噩了几个时辰的他终还是错过太多。醒来时,得知高风雷被俘,捶胸顿足,听闻林陌站稳脚跟,才添欣喜,再获悉已与木华黎会合,知那人一定想与林陌会师,于是悬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段大人,昨夜一战您可真了不起哇。”“据说把林匪打瘫痪了。”“本来就是,林匪原先武功就不及段大人,是因为独步圣功才飙升的!”拥趸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原来他们的乐观和斗志都来自于自己?可是,自己的本事只有自己清楚,毕竟落后了林阡大半年,已来不及追赶……
时隔这么久,才把林阡打伤,战狼心里却一点激动都没,因为他知道林阡不可能被打瘫痪!就算林阡在面前瘫倒,战狼都怕是计、不敢恋战!
“对了,天火岛的人,也在这老神山里?”战狼支撑坐起,问亲信。
“是,天火岛还剩十六人。”
“哈哈,十六人里,倒有三个我的人。”战狼笑起来,笑容又凝固,“两个。”
所幸捡得这残躯,还能发挥余热,继续把洛轻衣捉出来!
“当务之急,抓惊鲵。”攥紧拳头,壮志雄心:只剩两人了,还能抓错不成?!
正忙于恶补昏迷后的种种,却听得环山四起歌声,竟都是被俘的金人或蒙古人在唱。这……是活生生的垓下之围、四面楚歌啊!听得战狼的拥趸们都有由喜转哀、张惶四顾、老泪纵横的……
“别管他们,陈旭是想逼出逃兵,按图索骥找到我们,莫上当!”战狼、仙卿、木华黎几乎同时说。
错!
定位老神山,根本不用靠四面楚歌――陈旭和林阡的方案是激将小曹王。
所以这些金人或蒙古人的唱歌,是为了示警洛轻衣并帮她脱困!林阡的意思是,你们爱玩阴的,那就先打暗战吧!
陈旭曾说用芦管或箫声递信,但这些会被同为细作的战狼察觉。什么东西会在金蒙那些军师那里最自然?那当然是“宋军假冒我们的人唱我们的歌,却唱得参差不齐,这计谋生搬硬套,真是东施效颦,教人一眼识破,贻笑大方。别上当,让他们唱!”
计外有计――参差不齐,就可以嵌插暗号,给洛轻衣听。
从昨夜大乱开始,因嗅出暴露危机,又有叛徒出卖疑云,再加上自己本身不便……即便林阡不号令,洛轻衣也会自动蛰伏。活在越来越少的敌人中间,她欣慰他们一定还没剔出自己,同时也高度警惕不能露出任何一个马脚。
当是时,听到这四面楚歌里,暗含一条只需接收、不需回复的新任务――
“花帽军到哪都带着的几条猎犬,藏你身份暴露的危机,务必骗你的挡箭牌去惊扰。”再凝神细听,所谓的嫁祸给挡箭牌,并不是要钉死另一个――一根绳上的蚂蚱需保护,否则必唇亡齿寒;昨晚那个已经被排除在外的,重新将她拖下水!――只有加入干扰条件,才能把棋给盘活了。
得令之际,洛轻衣和这两张挡箭牌刚好同在天赐的一只老神山羊旁,充厨子,帮饥肠辘辘的夔王宰杀,一不留神却踩到了羊粪:“噫,真晦气。”
一号挡箭牌稍敦厚些,当即过来帮她清理,随后与她一起杀羊;二号挡箭牌则较为敷衍,过程中只是象征性给她俩打下手――后者,就是洛轻衣的目标。
一号杀着杀着,忽然就被四面楚歌濡染了情绪:“唉,吃完这顿,下顿往何处寻?”
洛轻衣开始引导:“羊已吃腻了,鹿肉、兔肉、狗肉才香。”
一号挡箭牌迅速上钩:“鹿、兔要碰运气,说起狗,花帽军倒是有个将军,养了一群,又没什么用,谁去了都拦着不让杀,太自私!”
“只隔一个小山丘,要不,咱们暗地里去宰了?”洛轻衣怂恿,“若能开个好头,倒也造福全军。”
“好啊,否则怎么满足夔王爷的胃口?别因为这一点被他乱发疑心。”一号连声附和,总是和她想到一处去,难怪是她最后一块挡箭牌;二号则相对有心计,虽然被她后半句触动,却只是动容而没点头,她看中二号当挡箭牌之一,正是因其胸有城府的样子很吻合谍中谍。
“其实,还需要监视夔王他们么?要不,咱们直接回庄主身边?”二号总算开口,却没说杀狗的事。
“不行,庄主号令岂能违背!”一号挡箭牌对战狼奉若神明。
“是,他没说撤,就算赋闲到死,也要待到死。”洛轻衣说的他,是林阡。
“算了,那就去宰狗伺候夔王吧……一起去?”二号挡箭牌总算上钩。根本上,还是因为那句造福全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