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平二十三年,在庵堂里住了十二年的林家三姑娘要回临安城。
作为镇国将军之子的唯一的嫡亲儿子周敛奉母之命去接人,周敛年方二十,已行弱冠之礼,尚未成婚,与林家有一门指腹的婚约。
但这门婚事,让周敛成了临安城的笑话。
因为,林家嫡女林莞莞才十二岁。
待到林莞莞可出嫁时,周敛已经二十四,别家的公子二十四岁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他连个相好的姑娘都没有。
周敛从来没见林莞莞,这位林家三姑娘,据说是克母之命,刚出生母亲就死了,体弱多病又被送上了尼姑庵养身体,一养就是十二年,从未回过临安。
周敛十六岁时,身旁的公子陆陆续续成了婚,他的小娘子才八岁,周家家教甚严,既不许周敛收偏房,也不准他去烟花之地,最快也得等到林家娘子豆蔻之时与她成婚。
周敛本就讨厌那个病恹恹的小屁孩,母亲偏偏还让他去接林莞莞。
周敛使唤身边的阿九去接,自己约了盛家公子盛柏昭、小公爷吴明钰在酒楼喝酒,盛柏昭打趣,“我听闻你家小娘子要回临安了?”
“你少在这里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
吴明钰道:“你说周夫人为什么会给你许个这么小的娘子?”
盛柏昭笑:“听说,是周夫人与那林家先夫人义结金兰,早在二十年前,周敛还未出生,亲事便定下了!”
“那要是林家大娘子一直生不出姑娘,咱们的周公子岂不是要孤独终老?哈哈哈……”
周敛将酒杯放下,恨恨道:“总讲这事,无趣的很,你们自己喝,我走了!”
“哎哎哎,周公子,别生气啊!”盛柏昭假意拦他。
周敛自觉没面子,下了酒楼准备离开。
阿九急急忙忙过来,“公子,我没接到林家娘子。”
周敛踢了他一脚,“让你去接个人都接不到!干什么吃的!”
阿九摸着腿,“林家三姑娘好像没走官道,我问了林家的人,他们都不知道三姑娘要回家。”
“他们家的人,他们能不知道?”
阿九摇摇头,“我也觉得好生奇怪,”
周敛说,“要是娘知道我没把人带回去,非剥了我皮不可……你跟我再去看看。”
周敛骑了马,跟着阿九一路往庵堂上的路去了。
日近暮色,路无一人。
他直觉不妙,林莞莞归家,为何林家无人得知?为何母亲又偏偏派他去接?虽是婚约在身,也未到如此亲密地步……
莫非……
行至此时,天已渐黑,路道狭窄,他与阿九下了马,道,“分开去寻。”
进了小道,“他小心翼翼的挪动步子,不远处有个人影晃动,他停了步子,正要问来着何人,之间那身影往前扑的极快,似乎都没留意他在这里,周敛侧身一躲,伸脚将人绊倒了下去。
“啊!”一声非常稚嫩清脆的叫喊声,周敛正要问他是何人,方才那方向又窜出来两个黑衣人。
周敛皱眉看了看地上的人,看来不是一伙的,便冲着那两个黑衣人冲了过去,飞身将其中一人踢倒在地,另一人将倒下的扶起来,看了看周敛,迅速回头就往后跑,周敛起身就要追,身后传来一声呻吟。
周敛停住步子,提住她的胳膊将人提了起来。
“别抓我别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周敛道,“我与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那人稍稍放下心来,拍了拍胸脯,“谢谢英雄。”
周敛听那声音跟个小姑娘似,忽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林家的孩子?”
那人戒备的看着周敛,再次说道,“谢谢英雄,我要走了。”
周敛一把拉住她后背的衣服,“林莞莞?”
她背一僵,哭道,“我不是,英雄,求求你放过我吧……”
这小屁孩怕死的很……周敛一乐,松开手,“我是来接你的。”
她回过头来,眼泪还挂在脸上,“真的?”
周敛整了整自己的衣装,“走吧。”
林莞莞站在原地,不知要不要信他,周敛走了几步见人还没跟上,心想还挺机灵,怕他是骗子,威胁道,“你爱跟不跟,荒郊野岭,野兽出没,哼……”
她眼珠子转动了几下,衡量利弊,背着包袱跟了上去。
她问,“你是爹爹派来的人吗?”
“不是。”
“那你是谁派来的,除了我爹爹还有谁会来接我?”
周敛不耐烦的说,“周家的人。”
她一顿冲了上去,扒拉周敛腰间,摸到腰间的穗子抽了出来,周敛觉得她一女儿家这般扒拉男子的身体,一点礼数也不讲,正要发怒,林莞莞欣喜若狂,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几乎要哭了,“你是周家的周敛?”
想到婚约一事,周敛心里大不痛快,将东西从她手里夺了回来,“是又怎么样?”
“你可知道我们有婚约?”她脱口而出。
周敛几乎要吼出来,“我不知道,你给我闭嘴!”
他好高啊……林莞莞仰着头,“是周夫人让你来接我的吗?是吗?”
周敛回过头,凶狠的看着她,一旁的阿九牵着马冲了过来,“公子,我都寻了没瞧见人……这是……”
见又来一人,林莞莞走到周敛身后躲着,周敛翻了一个白眼,“找到了,将人给我送回林府去!”
林莞莞拉住他的衣服,“你不送我吗?”
周敛冷哼一声,扯开衣服,上了马背,直接走了。
林莞莞楞在原地,戒备的看着阿九。
阿九赔笑,“林家姑娘,委屈您先上马背。”
周敛回府时,正好遇到周夫人,周夫人喊住他,“这么晚去哪儿了?”
“母亲不是让我去接林家小女了吗?”
“这去静心庵,骑马而去,能耽误你多久功夫?阿九呢?”
周敛心虚道,“我怎么知道阿九去哪儿了?”
周夫人瞥了一眼他的鞋底,泥迹未干,她狠狠的盯了周敛一眼,“你跟我来书房。”
完了……
“把门关上!”周夫人命令。
周敛道,“母亲!”
周夫人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就让你做这么点事,你都搞成这样?林家小姑娘如何了?”
“是有歹人要截杀她亦或者捉她,不清楚,反正已经无碍,阿九送回去了……”
“你要是早点去,为何会弄成这样?”
周敛自知理亏,不再作声。
周夫人道:“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去接她?”
“不知,儿子纳闷,堂堂翰林三品,连派几个人去接自己家的姑娘都使唤不动吗?”周敛正是好奇,即便他回来的晚,母亲又如何得知林莞莞出了事?
周夫人道,“你父亲只娶了我一个妻子,你自是不懂她的难处,林家二娘子是什么人,旁人不清楚,我清楚的很,只怕她截了莞莞的信没告知林大人,这些年来,若不是我时刻照应着,只怕莞莞这孩子非死在庵堂里不可!”
她有又道,“林家大娘子与你母亲我是结拜金兰、生死之交,她救过你母亲的命,就算你不中意于她,你也不能如此待她!”
周敛回想起捏住她的胳膊起身时,那骨瘦如柴的触感,脑中浮现继母虐待嫡亲的画面,道,“母亲,儿子此前不知道。”
“你到底是不想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