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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缘乃天定

  第三十七章

  缘乃天定

  北地流光城的星云又一次染上了黄昏的光晕。

  一天之中最美的时候。高耸的聚星塔上孤独的坐着暮离星君。

  血一般的琼华火酒倒进嘴里,微醺的酒气扑上俊美的面颊,激起层层红晕。

  凤兮缓缓步入无人的城市。西方的漫天云霞与东方渐涌的星光在此时交替涌现。凤兮抬起头,他像天边最遥远最明亮的星辰,寂寥的站在聚星塔下,令塔上半醉的人没办法不理睬他。

  暮离醉眼蒙胧,突然跳起大呼道:“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身影飞下聚星塔,移星斗气自双拳涌出,猛力击下。

  凤兮仰起脸,没有抵挡。

  移星斗气击他胸口,硬生生收住住。

  “你怎么不打了?你就算每天都来,也休想让本君告诉你一字半句!”

  凤兮狰狞一笑:“我不揍你。我这就去找姬莹。”

  暮离呆了呆:“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拘走姬莹公主的元神魂魄,随便在东极地找株花儿草儿做她的寄主。高兴了给让她吸食日月光华,不高兴了就喂点毒物。你何时肯告诉我,我何时放了她。”

  “凤兮,你真卑鄙!”

  “你只听姬莹的话,想要胁你,我不找她找谁?”凤兮冷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除非她以后躲着不露面,否则终有一天我会抓到她!”

  暮离神色变幻,突然咬牙切齿道:“好,你去毁了姬莹试试。本君受不了就去凡界找唐淼!你在仙界等一天,我和她就在凡界快活十年!”

  凤兮再也控制不住怒气,返身一掌击出。

  暮离眼里闪过奇怪的神色,仿佛极期待被凤兮灵力击中。

  掌力引开,轰然击在街道上。排排圣兰果被掀起折断,蓝色的果实掉落一地。凤兮眼里泪光闪动,嘶吼道:“已经十天了,凡界百年已过,你要怎样才肯告诉我?”

  听到凡界百年已过,暮离忍不住想到红颜枯骨四字。压抑在心里的愧疚无人可说,一古脑儿爆发了:“我不难过?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对她动移星斗气。我悔得肠子都青了,我却不能抛弃北地去凡界找她。我不能去,你也休想!”

  四目相对,骤然碰出仇恨的火花。

  两人突然同时出手,纠打在一起。

  暮离没有用移星斗气。凤兮也没有用凤焰翠翎。两人扑在一起,像两只兽呲着獠牙,互相啃得血肉模糊。

  末扬隐在街角,银眸闪过淡淡的笑意。

  “城主不会有事吧?”

  “没事。打完这架,他心里就痛快了。”末扬将荳子的脑袋按了回去。

  弱水河翻起白浪,清澈倒映着河边秀美的重羽宫。

  四百多年,凤兮终于能以重羽宫公子的身份正式踏入宫门。

  沿水而建的响木回廓光洁如镜,今日无声。

  “重羽宫上下恭迎公子!”七长老雪衣素裳跪伏于地。

  一角黑袍缓缓滑过他们的视线。没有搀扶,没有话语。行云流水般飘过响木回廓。

  紫棕长老身躯颤抖。他仍然穿着黑沼灵地的衣袍,走进了重羽宫。他终是不能原谅自己!

  “我要将凤焰传给凰羽,七长老灵台凤池护法。”宫门处传来凤兮淡淡的声音。

  “公子不可!”紫棕上仙不顾礼数从地上站起。

  回转身却看到凤兮注视着自己,琥珀双眸变得温暖:“凤兮谢师傅关心。东极地帝尊之位不能空悬太久。我已另有打算。”

  紫棕如被闪电击中,抖如糠筛,激动得老泪纵横:“他叫我,叫我师傅!”

  灵魂深处的记忆被再次唤醒。灵台凤池飘起了氤氲灵气。一切都如灵识初醒般美好。他盼了那么多年,终于盼到能再回到灵台凤池的怀抱。

  凤兮热泪盈眶,一个纵身扑了进去:“我回来了!”

  灵台凤池红土翻腾将他抱进了怀里。

  回家的感觉是灵魂深处涌出来的熟悉亲切依恋安全。

  阳光温暖洒落,一株凤凰神木在蒙蒙雾里中破土而出。欢快的生长,直达蓝天。孩儿脸般的羽状绿叶柔美的从枝头剥离,懒洋洋伸直了腰,映着阳光,片片如剔透如翠。

  它干净的不沾半点尘埃。是闪亮的绿宝石,耀亮了整座森林。

  馥郁的香气从枝叶间吐出。一片片一簇簇火红的花朵像烟花般轰然绽开。满树红艳。

  四百年,凤兮压抑的心情变成了枝头的火焰,尽情放肆,热烈的燃烧。

  灵台凤池之外,七长老远远看着,目眩神迷。

  静静的停留片刻,凤凰神木无风自动。花落如雨,铺满了灵台凤池。

  绿光再起,团团如雾。凤兮幻出身体。他低头看去,棘刺鬼脸花的刺青消失无踪,双脚完美无暇。每一步,他都感觉到脚下土地的依恋不舍。他坚持着一步步退出,微笑道:“能再踏上灵台凤池,我已知足。”

  灵台凤池边缘生长着一丛素馨,粉色花蕾层层叠叠密密蔟蔟,娇柔美丽。

  凤兮笑了笑,似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公主,凤兮要走了。送件小礼物给你。”

  飞凰翠翎在他手中化为玲珑玉环,挂在了素馨花间。吸引着灵台凤池涌出灵力润养着素馨。

  失去魔君气息的怨灵溃不成军,无法再生。黑幽深渊数日中被西虞昊领着银甲卫扫荡干净。

  西地仙庭三万年来终于能消除昔日魔君留下的印记,誓要将黑幽深渊用灵力法术重新变成仙境一景。各路上仙纷涌而来。

  “殿下,北地姬莹公主率使团前来。”

  西虞昊没好气的说道:“随便找块空地让他们扎营。孤没空。”

  “殿下,姬莹公主说,她在东极地得到一朵玉莲,请殿下前去观赏。暮离星君随使团来了。”

  “好啊!孤还以为他就一直缩在流光城不敢出来了!”西虞昊脸色骤变,心里百般情绪再度涌现。他阴郁的瞅了眼空空荡荡的渊底,又忍不住咒骂暮离星君。脑子里另一个被他成心压住的声音却在说,那件事,也该去了结了。

  太子殿下终于肯离开黑幽深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月来,西虞昊不眠不休,领着众仙使尽了各种法宝当苦力掘地三尺,寻找阴阳洞的所在。

  神仙也受不住这种罪。大家都盼着太子殿下赶紧结束这场灾难,让他们把法宝灵力用于重建仙地。

  北地使团里悄悄飞出两条黑影,在崖边闪了闪,消失了。

  西虞昊大步走进北地行营,人未到声先至:“暮离,你出来!今天你若不告诉孤,孤让你走不出西地!”

  营帐里传来清泠泠的话语:“殿下是在公然威胁本宫皇弟吗?”

  娇俏的身影缓缓步出,西虞昊对上一双冰雪般清亮的眼眸。他四顾张望,大吼:“暮离,你躲着让个女子出面,你要不要脸?”

  话里的不屑激怒了姬莹,素手轻招,密集的风雪卷向西虞昊:“殿下如若赢得了本宫,本宫保证让暮离回答你的问题。”

  “好!”西虞昊早憋了一肚子火气,狻猊王气迎头击向扑来的风雪。

  细密的雪花闪着银亮雪刃,重重包围着西虞昊,令他难以视物。

  姬莹身边无声无息出现了一排白袍上仙,齐齐施展灵力。西虞昊如困在了一雪团之中,一时之间难以脱身。

  “蠢!”姬莹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她伸手接过一盅花茶,闲闲的抿了口。见雪团隐有破开的迹象,搁下茶盏,双掌迅速结印,又一波风雪扑上。

  西虞昊震惊不己。短短数月而己,姬莹的灵力竟变得这么强悍。缠斗了一盏茶工夫,他禁不住心烦气燥:“别说我下重手欺负你一个女子!”

  金丹在胸腹间冒出一团光晕,狻猊王气骤然加强。

  姬莹挥了挥手。北地上仙们悄然而退。不待雪团爆开,姬莹已收了灵力折身回了营帐。

  西虞昊双掌莫明其妙击在了空气中。劲气鼓涨,地面轰的出现了一个大坑。

  “殿下赢了。本宫输了。殿下请进吧!”

  没等他发怒,营帐卷开,姬莹端坐在书案前盈盈相邀。

  西虞昊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双冰雪美目中噙着揶揄笑意。他心知被姬莹戏弄了,指着她喝道:“暮离在哪儿?”

  “殿下稍安勿躁,静等片刻。本宫这就去唤暮离来回答殿下的问题。”姬莹拿出一只玉盒,搁在几案上,从西虞昊身边缓缓步出,“玉莲当由殿下处置。本宫此行事已了结,这就回转雪玉谷。殿下见着我那皇弟,还请多戒急忍躁。”

  西虞昊愣愣的看着玉盒,怔怔的坐在了几案旁。

  玉盒上盖着一枚符箓。他的手缓缓抚过盒盖,回想过去种种,禁不住痴了。

  明月东去,晨曦隐现。西虞昊出得营帐,却见帐外新置另一座营帐。暮离星君华服美酒,歪在锦绣引枕之上,声音懒懒:“不想喝一杯?”

  “阴阳洞究竟在哪里?她去时究竟落在了凡界何处?往生潭如镜,照见了她的今生来世。只你一人知晓。你告诉孤!”

  “昨晚凤兮也这样问我。她去时究竟落在了凡界何处?”

  西虞昊戾气顿现:“你凭什么要告诉他!昨晚……他在哪?”

  暮离举杯饮下,打了个哈欠:“他还能在哪里?找我家唐唐去了呗。你将黑幽深渊翻得乱七八糟,逼着本君做苦力,使移星斗气打开洞口……”

  “好哇,你们姐弟俩联手引开孤!”西虞昊扑过去,暮离不闪不避,任他拎起自己的衣襟,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殿下能做到拍碎金丹,散了狻猊王气,弃了身躯,跳下往生潭转世投胎,仅靠一缕灵脉感知去寻她么?好,我也告诉你。”

  西虞昊手一松,暮离懒懒理了理衣襟,将一杯琼华火酒塞进西虞昊手里,轻笑道:“殿下做不到,本君也做不到。他既然能做到,本君有什么理由不帮他?”

  火辣的酒从喉间淌下,西虞昊一饮而尽。

  “唐唐倒是提到了你。她说,和殿下较劲的事太子殿下别往心事去。颜面都是给别人看的,看得太重,自己反而辛苦。她说呀,她从来没忘记,殿下曾经抱着她喊——”

  “住口!”西虞昊瞪过去。

  “皇姐将玉盒交给殿下了?”暮离瞥见西虞昊怀里露出玉盒一角,封印完好,一大块心病似的揣在胸口添堵。他心里的郁气终于散开,大笑道:“我不说,我不说,哈哈!你把小雀舌和小细腰送给我做侍女,我就不说!”

  春去秋来。重羽宫灵台凤池异香阵阵,灵光环绕。

  灵台重生凤凰神木,一树紫花璀璨,叶若翡翠。

  东极仙庭上仙齐聚重羽宫,跪迎帝尊。

  灵光收尽,凰羽一袭紫袍,静静伫立。深深吸得一口木叶清香,他的目光落在灵台凤池边缘一丛素馨花上。瞧见花朵间那只翠绿玉环,他不觉愣住。良久凰羽薄唇微翘,露出戏谑的笑容,抬头缓缓步出了灵台凤池。

  花间浮出樱柔泪眼朦胧的脸,又气又恨:“他就这样走了!早知道不把命魂还给他了!破地方,半点灵力也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修复元神!我要离开这里!”

  翠绿玉环莹莹闪亮,将灵台凤池涌来的灵气悉数收得干净,不给素馨半点。

  这一年初夏,蜀中唐门与青城派汇集峨眉金顶比武,峨眉派做中人。

  “小姐,就是他!”身边的婢女指着对方人群中一戴着面具的男子低声说道。

  唐淼正把玩着手里的银针,闻言小箭眉一挑,目光正对上面具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她的心突然跳了跳,指尖银针扎进了肉里,痛得差点跳起来。她呲牙裂嘴冲那边瞪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愤愤的转开了脸。

  凤家庄居青城脚下,拥有几百年的基业。凤家子弟多投向青城道门。家族很出了几个青城掌门。

  凤家出美男,凤兮是例外。传言说他生下来模样极丑,凤家老爷瞧着倒吸一口凉气,所以给他取名为兮。从小到大出现在人前怕吓着别人,只好用面具遮挡。

  唐淼出生之后,得峨眉掌门师太算命,十八岁出嫁方可一世平安。

  凤家就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请青城掌门,也是凤兮的亲叔叔去唐门提亲。

  唐淼是蜀中唐门家主嫡女,好不容易留到十八岁,自然舍不得把她嫁给一个丑鬼。唐门家主本想断然拒绝,却又不好意思伤了青城派掌门的颜面,便提出比武定亲。

  凤兮入青城派多数时间在研习道经。他学过门派武艺却从不参加青城派的比武。青城派上下都知道他是凤家嫡长子,将来是要持掌家族内务。他习武不过强身健体,倒也从不勉强他。

  在唐门家主看来,唐淼已得唐门亲传,凤兮却是个习武不精的花架子。唐淼打败他,凤家知难而退。青城掌门也无话可说。

  云海翻涌,旭阳初升。金顶云蒸霞蔚,好不美丽。

  凤兮穿着身长襦深衣,两手空空走至场中,朝四方团团抱拳一礼。不像武林中人,更像是书院苦读圣贤书的儒生。

  唐门哗然。对方明明学武不精,却不持兵器上场,难不成上场想对着自家三小姐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他分明是轻视小姐。”婢女愤愤说道。

  “一个绣花架子,妹妹输给他会让江湖笑掉大牙。别看他柔弱就手下留情。”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挑下他的面具,让他当众出丑。”

  唐家姐妹几嘴八舌出主意。

  唐淼穿着一身雪青色的劲装,脚踏鹿皮短靴,腰间系着暗器革囊,别着把削金断玉的匕首。打扮干炼,一看就是方便动手的打扮。

  她气鼓鼓的登场,指尖银针闪烁,不屑的望过去:“凤兮,看在你给我当靶子的份上,我暗器上不喂毒。”

  凤兮看向她,面具后的眼睛流露出柔情无限:“真要我胜过你才能娶你么?”

  唐淼嘴一翘:“你输了,就算跪着求我也不行。”

  说话间手指悄悄弹出了两枚银针。唐淼得意洋洋,似乎已经看到凤兮双腿中针,当众扑通跪倒在地上的窘样。

  云海之中突现佛光。凤兮转过了头去,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已有银针射来。

  唐淼急了,转念又想,就这样让他出丑赢了他岂不是更好?她撇了撇嘴,将欲出口的提醒又咽回了肚子里。

  银针触及凤兮衣襟下摆,无声落下。

  唐淼目瞪口呆。他难道已练就沾衣不湿的高明内家功夫?

  这时几派人马都没注意到唐淼抢先射出了银针,齐齐站起,指着佛光指指点点。

  如梦如幻的光晕中,凤兮的身影竟出现在佛光之中,衣袂飘飘,恍若神仙。

  众人看向凤兮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特别。

  凤兮身影渐淡,佛光中突然又出现了唐淼的身影。

  峨眉掌门师太禁不住口宣佛号,慈祥的念叨着天意。青城掌门眉开眼笑直呼无量天尊。唐门家主一时间颇为意动。

  唐淼急了,抽出匕首大喝道:“说好了胜过我才算数!”

  唐门家主无可奈何对青城掌门拱拱手:“规矩已经定下,凤少侠总要让小女心服口服才是。”

  言语中已对这门亲事不再反对,全看凤兮能否打败唐淼了。

  凤兮凝视着唐淼,不觉苦笑:“……怎的变成只母老虎了。”

  “你说什么!”两人离得近,别人没听到,唐淼却听得清清楚楚。大怒之下足尖轻点,匕首划出一道流光直取凤兮面具。

  挑落他的面具,让大家都看看他的丑样子。他还好意思向自己提亲?

  凤兮脚步微错,以指为剑,使出一招标准的青城剑法。

  他的指尖点在匕首上,一股莫名的情绪顺着匕首传递到唐淼心里。

  匕首锋利,是她十六岁生日时得到的神兵。她眼尖的发现凤兮指尖被划破,渗出一滴血珠。

  他的手极美,莹白如玉,十指纤长。血珠缀在指尖,红似玛瑙。

  唐淼的脑袋嗡的炸开,心跳如雷。她恍惚的站着,眼前似出现了一棵参天绿树,蔟蔟花朵如血流淌又似火焰熊熊燃烧。

  “唐姑娘,你输了。”

  凤兮似在她耳边轻笑。唐淼蓦然回过神来。自己的匕首不知何时竟已经落在凤兮手中。

  他退后两步,手持匕首朝她一揖:“凤兮侥幸胜过。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唐淼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到峨眉掌门师太又慈祥的口宣佛号,父亲与青城掌门,凤家家主笑容满面互道恭喜。

  她猛的扭过头,指着凤兮道:“你使诈,我没输给你!”

  凤兮轻笑:“唐姑娘不肯认输?”

  唐淼脸涨得通红:“你使了妖术!”

  凤兮迈前一步,面具后的眼神变得怪异:“我使了妖术?你想起了什么?”

  唐淼被他的眼神骇得后退,突然大声说:“这场比试不算数!我没有输!”

  “胡闹!”唐门家主皱眉喝道,“为父看得清清楚楚。凤少侠空手入白刃夺下你手中匕首……”

  不等父亲说完,唐淼倔强的耍赖到底:“我的匕首是神兵,我见他空手夺刃,不忍伤他,把匕首扔掉以示公平。他无意中接过去,就叫输给他吗?他连我的头发都没碰到!”

  凤兮忍俊不禁:“牙尖嘴利。我才是真不想伤着你才没用兵器。”

  “好啊,你用兵器,我使唐门暗器。有本事再比过!”唐淼骄傲的昂起了脑袋。

  凤兮向四周团团一揖,朗声说道:“既然唐姑娘如此说,明日清晨,我们在此再行比过。”

  唐淼哼了声,扭头就走。

  夜色降临,一轮明月横卧云海之上。皎皎月光中,依稀出现树影。

  凤兮盘膝坐在舍身崖边,静静凝望。

  “凤兮,十世等待,她终是懵懂难开心智。她不再是从前的唐淼,记不得仙界的凤凰神木,记不得你。你再在凡界苦候百年轮回下一世,就算得到,也不过是个陌生少女。仙门会再为你开启,踏上渡仙桥你就能回来。”

  “十世寻觅,唯有今世与她少年相逢。她依然还叫唐淼,我依然还叫凤兮。她虽记不得前缘种种,我却不忍心弃她于凡界。哪怕身份不对等,年纪差得太多,或是因差阳错,我也愿意世世轮回守在她身边。”

  风吹林木摇曳,传来声声叹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喜欢上你。”

  凤兮微笑:“我知道,你拿回记忆心结难开。这一世,你总不能再阻着我和她在一起。你凭空使坏,便耽误我多少年?”

  云海蓦然翻涌,凭空出现凰羽幻影。紫衫飘飘,绿眸含怒:“你与我打赌十世。你输了,我便接她回仙界!”

  “我不会输。你不该答应我选一世让佛光映影。凡界之人最信姻缘天定。”

  “你会输。你不该答应我要由她摘下你的面具。她最爱美貌男子。绝不会心甘情愿摘下你的面具!”

  “凡界拥有仙姿太过惊悚。你若露脸,便会知道有多麻烦。比这个面具更丑的也没吓跑她,我不担心。”

  “凤焰是你趁我未修得元神时硬塞给我的,帝尊是你强逼着我做的,你欠我!”

  “当初断根远离的是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樱柔公主。灵台凤池感恩她救你。我只好将飞凰翠翎给了她,阻她恢复元神。你欠我更多。”

  紫衫隐没,飘来一声叹息:“原来你的飞凰翠翎竟是阻她吸取灵气。何苦这样捉弄樱柔?她几时受过这些苦?”

  云海静谧,山风清爽。

  凤兮拍拍屁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公主,我就说凰羽有时候傻得很嘛!”

  朝阳初升,凤兮换上一袭黑色紧身箭袖衫,手提三尺青锋,英姿勃勃。

  唐淼却换上了身宽袍大袖,换着云霞披帛,白裙曳地,莲步娉婷。

  凤兮不掩惊艳之色,柔声说道:“唐姑娘今日打扮极美。”

  穿成这样,你才看不见我的手势。唐淼假假的笑:“女孩子应该斯文一点才是。”

  寒喧一过,仍是凤兮持剑不动让唐淼先行出手。

  离了两丈,唐淼长袖挥舞,披帛飘飘,暗器尤如天女散花。

  台下两派人马均吃惊的站起了身。唐门主面露尴尬,这种手法是高手亦难避过。他已经准备好替凤兮治伤。

  青锋剑起,挥舞间将绚丽阳光尽收剑中。细碎的暗器落地声密如轻雨。

  唐淼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这是唐门暗器,不是小儿掷雪团。

  “唐姑娘小心了!”凤兮忍不住笑,手腕抖动,剑气如虹,一剑直指唐淼眉心。

  剑光一闪,似挑着一朵红花。唐淼偏头避开剑锋,那朵红花飘然射进了她的身体,她下意识的收手按住了胸口。

  “承让!”凤兮的声音再次响起。

  唐淼颈边一凉,青锋剑正搁在她脖子上。

  凤兮收回剑,目光似无意掠过她的胸口,惊得唐淼的心卟通直跳。她低头一看,自己没有受伤。往地上一瞧,哪里有什么红色花朵。

  “呵呵!凤少侠内敛藏拙,青城派又得一名高手!”凤兮武艺高强,又是下任家主继承人。丑是丑了点,倒也能配唐门嫡女。唐门家主目露惊诧,抚须大笑。

  凤家家主乐呵呵的接口道:“凤兮自小得青城长老算命,订亲之后,方可由对方摘下面具。从此琴瑟在御,莫不静好。阖宅安宁,世代传家。”

  凤兮往前一步,望定唐淼微笑,等待她取下面具。

  “妖人!”唐淼两次败给他都莫明其妙的产生幻觉。心里早认定凤兮使诈,这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被他把剑搁在脖子上却不好赖账。要她当众取下他的面具,岂不是宣告她同意了这门亲事?她恶狠狠的瞪了凤兮一眼,扭头跑掉。

  凤兮满嘴苦涩,忍不住扭头看向云海。

  今日没有佛光,金顶并无异常。

  八月中秋,凤家纳采问吉

  唐家大小姐离家出走。

  唐门家主一言九鼎,下定行聘,丝毫不因唐淼离家耽搁日程。

  江湖帖遍洒,唐家大小姐已成凤家未过门的媳妇,来年春日成亲。

  远遁江南的唐淼啃着盐水鸭,决定躲过春日。

  离家半年,江南飘雪。唐淼腰间已无银两,终于打起了劫富劫贫的主意。结果银子是劫到了,唐门暗器出现在江南的消息也随之传出。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在鄱阳湖畔被凤兮堵了个正着。

  “你揭下我的面具,我不为难你。我可以等到你心甘情愿说嫁我。”

  “要吓死人的,不看!”

  凤兮这才后悔,以为无关紧要的赌约,却成了致命弱点。他循循善诱:“也许不是丑,是我生得太美……”

  话没说完,唐淼已做捧心呕吐状,扔下一把暗器大骂妖人发誓偏就不嫁给她。

  气得凤兮两眼发黑。

  常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唐淼劫富济贫解决了囊中羞涩,终于被人认出。暗器革囊被偷走,敌不过对方人多。挥舞着匕首招架得手忙脚乱,哇哇大叫。

  凤兮原想让她吃点苦头,看到一刀要招呼在她身上,想忍也忍不住,跳出来抓起她就跑。

  典型的英雄救美之后,唐淼却不领情,趁他不注意,一溜烟又跑了没影。

  凤兮跳脚大骂唐淼不识江湖险恶不知人间疾苦。

  江湖险恶倒遇的少了,但人间疾苦却缠上了唐淼。

  不知怎的,唐淼最近总是倒霉。别说劫富济贫,连偷个钱包都要踩到果皮滑倒。江湖能救急,唐淼却不好意思让人说唐门小姐穷困潦倒。数日下来,钱袋又空无一文。

  唐淼直觉的肯定一定是凤兮在背后后搞鬼。她性情倔强,倒也硬气,当了裘衣钗环手饰,又挨过半月。

  数九隆冬,唐淼缩在破庙烧堆火取暖。她仗着一身武艺跑山上打野味,跳树上想掏只鸟窝莫明其妙栽下了树,被雪埋了大半个身子。

  等到她爬起来,薄棉袄已经大半湿透。她随手拎起根木棍想带回去当柴烧,突然发现是条冬眠冻僵的蛇,宝贝似的嘿嘿傻笑。

  躲在旁边的凤兮见她提着条冻僵的蛇欢天喜地舔着嘴唇,又气又急,心疼的手足发颤。他呆呆在雪地里站了半天,再也忍不住奔进了破庙。

  冻僵的蛇蛇皮坚硬,唐淼拿着匕首拿不定主意是先煮软再剥皮还是将它砍成几截。

  “唐淼!”凤兮旋风般冲进来,一掌打飞了她手里的蛇,伸手扯了面具扔开,抱住她,找到思念已久的红唇吻了上去。

  唐淼吓得目瞪口呆。她挣不过他的束缚,情急之间,握在手里的匕首狠狠的划下。

  凤兮闷哼一声,被她趁机推开。

  唐淼这才看清楚凤兮的脸。

  霎那间,她仿佛看到他红衣如血,俯下身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的嘴角往上扬起露出讥讽的笑容:“果然还是在意的,蠢女人!”

  凤兮的衣袍上沁出血来,洇红的血像一朵花在她眼前缓缓绽放。

  突然之间,身体内的血液文如万马奔腾,搅得她身体滚烫。

  她看到自己用指甲划破他的胸膛。

  她拉开了衣襟,搂住他的脖子抱住了他。胸口红如火焰的花印紧紧压在他胸前的伤处。她的心跳和他的心跳合在了一起,卟通声中,他的心吸走了她的生命。

  她不知道站了在什么地方。水面上涌出了无数的火红花朵!像火山喷发的岩浆,热烈燃烧。

  一蓬又一蓬,一簇又一簇。

  红色的花朵在水面上如血流淌,顷刻间铺满了方圆数百丈的地方。风吹过,暗香浮动。

  ……

  眼前凤兮的脸因为疼痛变得苍白。

  唐淼便看到了一片雪白的花海。

  一棵树幻成了凤兮的模样。他披着宽大的白袍静静伫立,黑发飞扬,绽放出令她眩目的美丽笑容,说着一句句令她心酸的话:“我很在乎。我只要一想到,我会生出满身的尖刺连抱一抱你都不行我就在乎得不得了。我只要一想到,那时的我会不认得你,我就恨不得现在就死……”

  捂住伤口,凤兮暗骂凡人的身体太过娇嫩,抬头看到唐淼苍白脸傻瞪着他看的模样,叹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没事,我穿得厚,一道小伤口而己。”

  唐淼浑身一震。莫明其妙出现的场景和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眼泪忍不住流泻一脸。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激动,又为什么哭泣,她就是见不得他流血。

  听着唐淼哭声震天,凤兮急得手足无措,忙不迭的安慰她:“我没事,真的没事。”

  唐淼哭得更加伤心。

  凤兮扶起她的脸想擦去她的泪。手掌托着的脸又脏又小,脸颊深深陷下去,下巴戳在掌心,尖尖的刺痛了他的心。他猛的抱住了她,触手冰凉,这才发现她单薄的棉衣被火一烤,湿得似能拧出水来。

  他竟将她逼成这副模样。她一月来饥寒交迫,他竟然全当没看见。他竟然对她如此心狠,连她上树捉只鸟吃也不准。

  凤兮迅速解开衣裳将她紧紧裹进了温暖的怀里。

  唐淼冰冷的脸贴在他胸口,身体瑟瑟发抖。

  凤兮心如刀绞,瞬间泪如雨下:“我找了你那么久,我怎么舍得这样对你!”

  她听到了他的心跳,胸口一股热意喷薄而出。

  唐淼的脑袋里像捅破了一层膜。前尘往事新鲜的如在眼前。抬头时,看到琥珀色的双眼里两朵凤焰缓缓绽放。

  她大叫一声,紧紧抱住了他:“凤兮!”

  一道闪电划过心间,她记得他了!凤兮激动得仰首连声大呼:“我找到她了!我找到她了!我找到她了!我找到她了……”

  声音冲出屋顶,直刺苍穹。

  灵台凤池旁,凰羽的手哆嗦了下,掐下了一朵花。他呆呆的看着手里折下的花朵,做贼心虚般急走几步,又退回来。盯着素馨瞧了半晌喃喃自语:“花间这枚玉环好生奇怪。”

  他伸手取走翠玉环,感觉到灵气再无阻碍涌向素馨,低喃道:“雪樱族的花种在灵台凤池不合适,移回雪樱族吧。”

  素馨簌簌轻颤。粉嫩的花朵蔫蔫垂下。

  想起从前表面柔弱内心坚强的樱柔,凰羽绿眸里透出柔软:“傻瓜,雪樱族的公主当然要从雪樱族出嫁啊。”

  花朵一震,嗖地竖起。

  凰羽轻咳两声,缓步离开。嘴角噙得丝浅浅笑容。

  西虞昊走进极夜海里的地宫深处,推开石殿大门,一池碧水里紫玉珊瑚流光溢彩。他轻轻放下一只封印的玉盒。

  紫玉珊瑚散发出氤氲灵气包裹着玉盒。白玉渐渐变得透明,里面的收缩如拳的莲花被灵气润养着,花瓣轻颤,缓缓绽开。

  玉莲花心慢慢站起一个白衣女子。她透过玉盒看到了西虞昊,惊喜交加:“昊!我日夜吸取日月精华拼命修炼,我终于养出了花神,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西虞昊目无表情的看着她,嘴角渐渐勾起一丝讥讽。

  珑冰玉大惊:“放我出去!西虞昊!我是珑冰玉!你的冰玉啊!你放我出去!”

  “我不认识你。”

  “西虞昊!”

  沉重的石殿大门缓缓关上。西虞昊步履轻快,大步离开。

  仙路迢迢,蓦然相逢,无意落泪如珠。

  看他回眸笑,一任心许。

  暗叹好景不长,相思苦,何以得偿。

  万里路,千般怨,终化为空。

  痛了,挥绝情剑,

  转身泪倾城,也难不想。

  叹轮回十世,独对月明。

  谁人能解情丝?金樽空,一求醉了。

  意消沉,却见她来,满树花开。

  ——寄调《凤凰台上忆吹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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