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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七章 不孝 (两章合一)

   县衙里面上下人等都急着筹备粮草救灾,这等时候,他还能阻拦许家借钱给官府救灾不成?

   印信很快被拿到眼前。

   方若华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更没给许家邀功,把账册交给大老爷过目,说了些一定把粮草用在刀刃上之类的场面话,拿上印信转头就走。

   钱风却不禁一笑,再一次肯定自己的想法,许家确实有聪明人。

   就在不远处人群里,全神戒备,身带兵器的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放松下来。

   为首的一个年轻汉子,低声道:“我们先走。”

   后头有两个小子不怎么愿意:“不救人了?六爷怎么办?”

   “先盯着,我看许家这次是有惊无险,不过损失了钱财而已。”

   为首的沉吟片刻,轻声道,如今这种情况,人活着就是万幸。

   他们也是没办法,如果现在劫人,那除非把许家人都带走,要不然许家肯定要受牵连。

   但就他们几个,怎么可能拼得过禁军?根本不可能带走这么多人,就是带走军师一个,也没有十足把握。

   禁军统领钱风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可他的功夫绝对不比那些成名十多年的高手差。

   领头的这人也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许家要出事,他绝对早早地把六爷带去北疆,不掺和龙王岛的事,龙王岛上三爷、四爷那伙人固然该死,还想打北疆粮草的主意,可到底没打成。

   一伙海匪而已,实在不值得六爷在南安城待这么长时间。

   许家被关在囚车上的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心里到都多了几分希望。

   许大福实在没想到,自家那位六弟妹不光手段厉害,眼光厉害,还讲点情义。

   别人不明白,他却清楚,方若华口中什么运粮食需要他的印信,都是屁话,支银子的时候,固然需要他同意,可是粮食都买到手了,许家落到如今的田地,还需要个什么印信?

   这些话,不过是六弟妹想当着满街老百姓的面说一遍,落实他们许家倾力救济灾民的善行。

   许家老六趴在囚车上,眨了眨眼,目送自家娘子远去,心里有点难过,娘子大约已经拿到了那份他托人费尽心思写出来的和离书。

   不知道其中的遣词用句,有没有显出自己的文才和豁达,更重要的是,她应该能理解自己的心。

   娘子虽好,奈何时机不好。

   哎!

   方若华不知还有别的人盯着这边,也不知许大老爷对她的钦佩感激之心,更不知道许六爷的心思,至于和离书,她到是扫了一眼,看出一点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意思来。

   抛下许家的这些人,方若华缓慢地移动脚步,上了马车,渐行渐远。

   接下来她还要安排不少事情。

   要在民间传扬许家的善行和善心,却不可过分,也要选择好时机。

   轻重拿捏上必须谨慎。

   “去独秀山庄。”

   方若华吐出口气,按了按酸痛的手臂,轻声道。

   独秀山庄目前在方若华的名下,这一回到是没被抄没,但是许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外面时不时有兵丁窥探,南安城的权贵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心思和精力再来独秀山庄消遣。

   不过,方若华如今也算了解人性,人贪图安逸享受的心一日都不会死,享受过了独秀山庄的娱乐节目,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怕是少有能戒掉。

   她的独秀山庄以灯光秀扬名天下,可是灯光秀不是日日都有,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得到,可别的节目,到是只要来喝上一杯清茶,就能看一看的。

   方若华最近一段时间,也是为了给夜姑那一群小姐妹找点事情做,拉来直播间里的水友做编剧和导演,给她们编排了诸多的大型舞台剧。

   要热血有热血,要煽情有煽情,还都是特别符合这个时代的特点,经过市场考验,十分受欢迎。

   连带着夜姑等人,也有些后世娱乐圈明星的风头,受到诸多权贵追捧。

   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各种麻烦,方若华却很是护短,以她在南安城力退海盗的名声,也暂时还护得住。

   但不得不说,夜姑这些人的适应能力比现代人恐怕还要强上许多,手段也很出色。

   都不必方若华提供太多的助力,她们就能手段圆熟地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把自己等人塑造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绝代佳丽。

   别说,她们的姿态放得越高,反而越发受人追捧,名声也越大,到也是一桩怪事。

   方若华指挥着夜姑一行人,不着痕迹地宣扬许家人的名声。

   这方面还没什么成效,南安郡王却已经被递送京城,王府的一干下人也被发卖。

   南安城里的大户人家,大多行为谨慎,没人愿意在这等时候,还和南安郡王扯上关系,他们府里发卖的下人,自然也是少有人愿意要。

   以至于那些年轻漂亮,在王府里虽为下人,却不比外头小姐差的婢女,大部分都没落个好下场。

   何夜姑看着那一串被贱卖的女孩儿,还有两个女孩子不甘受辱,刚一被卖,就趁人不注意一头撞墙上,尸体被破草席卷起,不知扔到何处去。

   她心里也不禁有点不是滋味:“我曾经觉得,在郡王府做婢女,也是极体面的事。”

   方若华沉默,半晌叹道:“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南安郡王府,连同各个受到牵连被抄没的人家,发卖的下人加起来恐怕要成千上万。

   方若华一人之力,便是出钱去赎买,又岂能赎得了所有人?

   她也无法让自己倾家荡产地去做出这等事。

   还有许多人要靠她吃饭,靠她活命。

   再说,这世上几乎每时每刻都有这等事发生,她总不能碰上一次,就救一次。

   隔日,教坊司的秀姑姑就带着几个花魁到了独秀山庄,前些日子夜姑联系了教坊司,想让这些花魁们帮忙宣扬下这回许家在救灾事宜上卖的力气。

   最近一段时间,夜姑一直和花魁们合作,推广独秀山庄新研发的胭脂水粉和化妆技术,双方相处愉快,关系也很好。

   按照方若华的想法,独秀山庄吸引的客人,可不只是男人,而是男女老少,人人皆爱才好。

   南安城的流行风尚,通常都是青楼妓馆的花魁们先带起来。

   别看那些妇人,通常鄙夷这些人,但对这些人的衣着打扮,那是非常关注。

   如今的花魁,也不是后世那些风尘女能比,个个面上都是端庄矜持,不给自己贴上冰清玉洁,一笑值千金的金子招牌,那根本不可能做得了花魁。

   在妆容上,衣饰上的投入,也比寻常千金小姐还要多得多。

   这些人,个个都是时尚达人,时尚教主一流的人物。

   教坊司的头牌,那更是其中魁首,全是和达官贵人打交道的,在各个方面都得胜出别人一筹。

   独秀山庄那日表演灯光秀,夜姑一身龙女的打扮,还有入水不乱的妆容,一传扬出去,便先入了这些花魁的眼,自然找上门来。

   双方合作,算是合则两利,夜姑还有顾忌,怕方若华觉得总与这些打交道,容易招来闲话。

   方若华到不在意。

   就连那些官宦人家,平日请到教坊司的头牌到家里待客,也只觉荣耀,她担心什么。

   今日教坊司的花魁们到山庄这边,方若华虽是有事要托付,明面上却是为了几个新款的口红。

   这东西还是水友里面两个时尚达人的发明,她们两个以前上学的时候,曾经开直播教人自制可食用口红等化妆品,如今别以前写的方子贡献初来。

   方若华都没有管,只是负责翻译了下方子,从准备各种材料,到安排人手制作,都是夜姑和金二麻子两个人负责,月余时间,独秀山庄自制的化妆品就风靡南安城了。

   教坊司的人都是人精,夜姑稍一暗示,她们心里就明白,这点小事,与自己等人无碍,她们也愿意让独秀山庄欠自己的人情。

   双方商量完,教坊司那边留下五个十四五岁的丫头,跟夜姑等人学化妆,其他人便告辞而去。

   方若华也见了见这几个丫头,样貌都很寻常,年纪又不小,再一问,果然人人都有绝活,有人擅长做饭,做出来的清粥小菜能比山珍海味。

   还有一个家里世代调香,她也是个中高手。

   另外一个,郡王府出来的,竟是个可百步穿杨的能人。

   方若华打量了眼郡王府出来的,一眼就看出她是那日在王府门前,被人充作小郡主的丫鬟。

   这小丫头显然也认出方若华来,微微瑟缩了下,没有吭声。

   没想到,她被卖到了教坊司。

   夜姑到是很喜欢她,说这小丫头肯吃苦,也肯卖力气。心思灵活,上手比别人都快。

   她的手上疤痕多,粗糙,其实不适合做细致活,花魁们个个养了一身的好肌肤,给她们化妆的人,手粗糙了也不合适。

   但她愣是凭着比别人画的都精细,都好,手还快得很,十分讨人欢心。

   夜姑瞧着她聪明,就不免多有关照,小丫头却是知恩图报,平日里端茶倒水嘘寒问暖,没过几日,到与夜姑和亲姐妹也差不多。

   这丫头也没个名字,说是在王府里都是随主人叫,换了两任主人,叫过翠红,也叫过柳绿,现今出来,她便给自己取个名――明月。

   一个名字而已,她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也无人去管。

   明月想脱籍,而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就是教坊司的教习都看出来,心下可怜这伶俐孩子,没多说什么,只是苦笑:“谈何容易!”

   官妓可比私妓都不自由,私妓有钱尚能赎身,官妓除非傍上有权有势的靠山,否则哪有自由可言?

   想落籍,想从良,那得是官府的人出面给她们销籍。

   即便明知艰难,那丫头也不气馁,与夜姑也说,但凡有一点希望,她也想努力一把,反正千古艰难惟一死,最近就是死了。

   方若华到不讨厌这孩子的聪明劲,当今这世道,缺的就是这等有叛逆心和上进心的女孩子。

   只要不是心不正,没有不能用的道理。

   这日正好有闲暇,小丫头替夜姑做了个扇套送来,方若华也在,闲聊一般问起:“你既然不乐意进教坊司,当初就把自己当做那位小郡主,进了京城说不定还有另一番机遇,怎么就如此不乐意?”

   明月一愣,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到底没有撒谎:“奴只是不想死。”

   “奴扮作小郡主随她们进京,在路上就会被杀掉,要是不杀掉奴,肯定很容易露馅,王妃已经和蔡嬷嬷商量好了。。”

   “他们派人抓了奴的父母家人,说奴不从,她们就杀了我爹、娘和弟弟。”

   明月苦笑,沉默半晌才道,“可奴不是个孝顺女儿,奴也不是好人,比起听后娘的话,由着后娘随意折辱打骂我的亲爹和后娘生的弟弟,奴更看重自己的命。”

   “当初在王府,爹想把我送给李管事当小妾,好换一个轻松的差事,李管事最喜欢折磨女人,我有一个小姐姐做了他的妾,三个月就死了。”

   “奴实在不甘心,就偷偷绣了扇面,荷包一类,卖钱换酒,想办法交好了个王府侍卫,还跟他学射箭,奴自小臂力就不比男儿差,眼力也好,能学这些男人才学的东西。”

   “靠着侍卫师父的关系,奴进王府厨房做了丫鬟,什么粗活累活奴都做,花了一年,从三等丫鬟升到二等,因为做的点心讨了王妃的欢心,还得以去伺候小郡主。”

   这丫头也许是憋得久了,也或许是知道眼前的几位都是善心人,多少有一点卖惨的心思,并无隐瞒。

   “小郡主并不难伺候,虽然时不时打骂下人,并不把下人们当人,可这样的主子多得很,也没什么。”

   明月的神色平常,“奴还指望等年纪大了,讨好小郡主和蔡嬷嬷,想办法被放出来嫁人,总比在王府里提心吊胆好,可才做了二等丫头,没多久王爷就坏了事。”

   “我们王爷、王妃只有小郡主一个嫡出女儿,向来疼她,比疼几个儿子还多,便想着无论如何,得让她有一条生路。”

   “蔡嬷嬷见我身形与郡主像,又说我机灵,就逼我扮郡主,否则会弄死我爹他们。”

   说着,明月平静的神色终于起了一丝涟漪,有一点郁愤,忧闷浮现出来,也有些迟疑犹豫。

   “他们要我做出选择,亲人们的命重要,还是我自己的命重要?”

   明月嘲讽一笑,“呵,可惜,我真没他们想象中那么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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