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这样看着我，是不是发现我的优点，感受到我的好了？”钟眠才刚对秦夜改观了那么一点点，这厮却又很快打破了。

　　钟眠一脸冷漠：“并没有。”

　　果然，优点什么的，都是她的错觉。

　　“唔，没有也没关系。”

　　精致的眉眼间氤氲出浅浅的笑意，秦夜轻笑着开口：“那...小朋友不给我推荐一下糖么？”

　　钟眠斜瞥了秦夜一眼。

　　青年这会儿正含笑看着她。

　　钟眠收回目光，丢下一句“并无推荐”以后，便出了糖铺的门。

　　秦夜有点好笑。

　　他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而是转过头问糖铺掌柜：“刚刚那个小朋友...就是那位小公子，买的是什么糖？”

　　正在琢磨这两位到底是什么关系的糖铺掌柜：“...啊？”

　　“我说，刚刚那位小公子，买的是什么糖？”遇上钟眠的事，秦夜的耐心都比平日要好上了几分。

　　“哦，那位小公子啊？他买的是榛子糖。”糖铺掌柜回话，却不知怎的，又下意识地加上了一句：“那位小公子每次买的都是榛子糖。”

　　榛子糖...

　　听到这三个字后，似乎有什么景象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给你，糖，榛子味，很甜。”

　　“我不吃甜。”

　　“为什么不吃？”

　　“...与你何干？”

　　为什么不吃糖？

　　因为习惯了苦，不需要甜。

　　...那会上瘾。

　　眉心微紧，秦夜揉了揉额角，再去想刚刚那一闪而过的景象时，却发现自己根本回想不起来那两个人的脸。

　　...什么情况？

　　心中暗暗疑惑，秦夜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把你们店里的榛子糖都送到无忧阁，送到以后，会有人给你银子的。”

　　掌柜应了：“好的公子。”

　　闻言，秦夜也不多留，转身便出了糖铺。

　　很快，他便追上了钟眠。

　　而那时...

　　“我要这个。”

　　清雅少年站在糖人摊前，面上的表情明明是清冷的，偏偏他要买的东西却和他的表情一点都不搭。

　　秦夜：“...”

　　他有点好笑。

　　小朋友怎么那么喜欢吃糖啊？

　　大概是最尴尬的劲已经过去，钟眠这会儿看到秦夜倒是十分的镇定：“太子也要买糖人么？”

　　“不是。”秦夜轻轻地笑：

　　“我怕小朋友迷路，所以就过来了。”

　　迷路？

　　钟眠觉得秦夜真是好笑。

　　这燕京城可是她的故乡，难不成她还会在这里迷路么？

　　这会儿的钟眠还很自信。

　　是以她根本就想不到，在不久以后，她会被自己的自信给狠狠地打脸。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太子多虑了，孤不会轻易地迷路。”钟眠将糖人拿到手中，语气淡然地开口：“不知太子可还有什么重要的是么？若是没有，孤恐怕不能陪太子继续逛燕京城了。”

　　秦夜笑：“小朋友有事啊？”

　　钟眠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然后秦夜又开了口，嗓音里含了淡淡的调侃：“小朋友不会是想偷偷地躲起来吃糖吧？”

　　被戳穿心思的钟眠：“...”

　　“孤不是！”钟眠憋了许久，才憋出干巴巴的三个字来。

　　秦夜笑了笑，没说话。

　　“孤只是想把糖人带给母后。”

　　钟眠说的是实话，虽然她的确有着躲起来吃糖的心思，但也的确想把手上的糖人带给母后...毕竟母后既然说糖人好吃，想来应该也是喜欢的。

　　“这样啊...”

　　秦夜看出来小朋友说的半真半假，却也没有再去戳穿她：“那么想来，小朋友还真孝顺呢。”

　　钟眠不说话，保持沉默。

　　她怕自己一旦说话，就又会被秦夜看出真假。

　　见此，秦夜也没说话了。

　　周围不是有人看过来，对两人之间的沉默表示好奇。

　　他们之间的谈话都很有分寸，不会让第三个人听到――不然他们随口就蹦出一个“太子”、“母后”，怕是会引来不少恐慌。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秦夜再次出了声：

　　“钟眠。”

　　这是秦夜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钟眠不禁有些怔住：“太子唤孤的名字，有事？”

　　“你...”

　　秦夜顿了顿，终究还是将那个问题问出了口：“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钟眠摇摇头：

　　“不可能。”

　　她今生从未出过北陵一步，莫说北陵，便是燕京城都没有出过。

　　因为父皇母后都不放心。

　　五个皇兄更是不同意。

　　“好，没见过。”秦夜相信钟眠没有骗他，却也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和小朋友一定在哪里见过，只是他们两个都不记得了：“那...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喜欢吃糖？”

　　为什么喜欢吃糖？

　　因为习惯了苦，却尝到了甜。

　　至此之后，就上了瘾。

　　她可以不要滔天权势，不要泼天富贵，却无法忍受自己的生命中没有糖的味道。

　　但这些话不能说。

　　对谁都不能。

　　因为别人会不相信。

　　她是北陵太子，一生下来就位居东宫，成为了大多数人仰望的存在。

　　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父皇母后身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却都对她百般宠溺，五个皇兄在她面前更是没有什么原则可言。

　　只要她想，天下所有的东西都会有人送到她的眼前。

　　权势，富贵，宠爱。

　　她什么都不缺。

　　可是她还是很苦。

　　很多很多的时候，她的嘴里明明吃着最甜的东西，却觉得嘴里涩的发苦。

　　她大概是病了。

　　可是这病没有办法治。

　　钟眠比任何人都清楚。

　　尽管心里知道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但偏偏越是知道，就越是患得患失了。

　　她没有办法啊。

　　她已经习惯了苦的。

　　可偏偏这上天又将她丢进了蜜罐里。

　　为什么喜欢吃糖？

　　因为糖是甜的。

　　糖的甜，是真的。

　　钟眠张了张嘴，很想用平日里风轻云淡的态度回答这个问题，告诉秦夜：

　　“因为糖甜。”

　　但偏偏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她保持了沉默。

　　秦夜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他在等她的答案。

　　却又不想催她。

　　他想知道她喜欢吃糖的原因是不是和那个一闪而过的景象有关。

　　却又怕答案并非如此。

　　好一会儿之后。

　　“干嘛那么沉默啊？”唇角又重新扬起笑，秦夜开口打破沉默：“小朋友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呗。”

　　钟眠抿了抿唇，冷声开口：

　　“不是不想，没有必要。”

　　说着，她转身走了。

　　独留秦夜一个人站在原地。

　　...神色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