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出事了？”

　　姜嬷嬷进来后，黎锦问。

　　姜嬷嬷冷脸，看向呆丫头。后者给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抖抖索索着说：“娘娘，娘娘一直在抄书，并未离开。”

　　黎锦放下笔，按了按额角：“我没偷听。”叹口气，她特别真挚地看向姜嬷嬷，“如果我说我和王爷夫妻一体，早有感应，嬷嬷信吗？”

　　姜嬷嬷嘲讽脸看着她。

　　黎锦神色寡淡，表示怎么嘲她都无所谓。故事已经起了个头，她肯定硬着头皮也要编下去。

　　捂着胸口，她转头看向佛像，那是一座玉雕的观音小像，国人熟悉已极的菩萨捧着净瓶，手结莲花印，满脸慈悲。

　　黎锦说：“不知是不是在菩萨面前跪得多了，菩萨给了我一点感应。从昨日起，我就屡有心惊肉跳之感，夜里更是做了一夜恶梦，梦中火光漫天，隐有兵将厮杀之声。”待了这么久了，黎锦也不是吃素的，她语言天赋本来就好，在身边熟悉她的人尽数被杖毙后，拿捏起腔调说话，已经完全没有漏底的担心。

　　相反，因着她说话时语调轻缓，神情肃穆，本来对她相当不以为然的姜嬷嬷，也渐渐收了脸上的轻乎之色，死死盯着她。

　　黎锦的戏还在继续：“我本也以为那不过是梦，可刚刚我心中又在惊跳，嬷嬷去而复返，可是王爷处有消息传来？”补充一句，“菩萨梦里教了我挽救之法，若是，倒可依法施为；若不是，怕就是我乱梦一场罢了。”

　　古人迷信，诚不欺我。

　　姜嬷嬷听到这，忍不住了，板着脸：“娘娘慎言！菩萨面前，怎可妄言乱梦？”

　　黎锦双手合什，作虞诚样子。

　　半天，什么都不说。姜嬷嬷只好咬了咬牙，问：“娘娘说菩萨教的挽救之法，是什么？”

　　黎锦睁开眼，放下手，一本正经道：“菩萨说，若想我夫君逢凶化吉，平安归来，我须放下一切，学稷神，归于田庄，训化万物，方能回来。”

　　稷神，也就是后稷，古代司掌农业的神仙。

　　万望这个时代与中国古代没有脱节……否则她都不知道怎么圆回来了。

　　很好，姜嬷嬷眉头虽然皱起来，但并没觉得她的话很离谱，想来农神后稷的名字虽然冷僻但还是有些知名度的。

　　黎锦稳稳神，进一步解释：“先前我一直以为是个乱梦即在于此，菩萨既想王爷平安归来，何以与农神扯上关系？现下倒是明白了，可是王爷那，粮草有失？”

　　至此，姜嬷嬷脸色大变，她盯着黎锦，黎锦坦然回望，还说：“此事干系重大，我知自己罪无可恕，非想以此立功，唯愿王爷平安归来。请嬷嬷设法转告宫中，黎氏有罪，愿赎过抵罪，将所有嫁妆都奉作军资，此后妾甘愿长居乡野，亲手耕作，种万千粮食，以赎过往全部罪孽。”

　　她语气铿锵，说的斩钉截铁：“王爷不返，我不回。”

　　姜嬷嬷听完，既未评价她话里真假，也没有即时离开，而是冷冷淡淡说：“娘娘说完了？说完了就继续抄书吧。”

　　吩咐呆丫头给她重新磨墨。

　　一直到黎锦把今日份的书抄完，姜嬷嬷才拿着她的“作业”离开。

　　黎锦吃晚饭，吃了晚饭继续做晚课，即烧香礼佛。

　　礼完佛就洗澡睡觉。

　　头皮发痒，黎锦那天还洗了头发，半天没干，她就坐在桌前一边抹头发一边发呆。

　　房里安静极了，就她和呆丫头两个，夜风呼呼吹得窗棱噼啪作响，就跟有人在哭一样。

　　呆丫头估计那天亲眼看到杖毙现场，窗棱响一声她就抖一下，抖得黎锦都受不了，吩咐她：“把那卷佛经拿来吧，我读会经书。”

　　她抖抖索索跑出去取了佛经，黎锦读经的时候她就撑灯坐在她脚边，听得可虔诚了。

　　也许她是觉得，读佛经能驱鬼？

　　其实黎锦心里也毛毛的，这些日子，她都不敢去想那棵梧桐树，以及梧桐树下饮尽血污的草。

　　那些可都是因为“她”而枉死的人。

　　直念得累极了，黎锦才拢着半干的头发睡去。翌日姜嬷嬷过来，问娘娘晚上干什么，呆丫头说：“娘娘念了一晚上的经。”

　　倒显得她特别虔诚有心。

　　如此又过了两日，战场那里仍未有消息传来，黎锦经念得越来越晚，姜嬷嬷终于坐不住，把黎锦那天的话报了上去。

　　然后很快，又一个嬷嬷来了。

　　来人称柳嬷嬷。

　　柳嬷嬷年纪更大，约摸资历也更老，黎锦尽量摆好态度，她问，她答，照着那天的话复述了一遍，完了摆出焦急忧心的样子：“王爷还未有消息传来？”

　　柳嬷嬷看了她一眼，板着脸教训说：“有没有那都是国家机密，娘娘若有心，还是好好抄书，多念两回佛经吧。”

　　出门去了。

　　这一去，又是两日。这天起床，黎锦发现外面下雨了，原来凉爽舒适的天气倏地有了浓重的寒意。

　　呆丫鬟虽然爱发呆，照顾上倒也尽心，给黎锦翻出了应季的薄袄。

　　或许是经过这么多天，身体都适应了，再跪着抄书，黎锦已经没有生不如死的感觉，只是掀开裤腿能看到，膝盖以及她小腿上，都结了一层厚茧。

　　黎锦没忍住抠了一下，差一点抠出血时，来人了。

　　来的是柳嬷嬷、姜嬷嬷，还有一个面生的太监。

　　那太监倒有礼得很，问黎锦：“娘娘愿为王爷献出全部嫁妆充作军资？”

　　“是。”

　　“愿效仿农神，深入田庄，亲手耕种？”

　　“是。”

　　“娘娘对王爷的心意，皇后娘娘已尽知了。菩萨既能感念娘娘的虔敬之心给予提示，宫中娘娘自不好阻拦。这几日，娘娘且不用抄书了，好好休养，规整规整，待天气晴好，路好走了，再送娘娘去庄上。”

　　总算答应了，黎锦施礼道谢。

　　她的礼并不到位，不过这时候，没人跟她计较。

　　于是等到雨停，宫中皇后传出消息，他们居于后方能得安稳，全靠前方将士拼死杀敌。为表示皇后娘娘与大秦将士同甘共苦的决心，宫中提议削减用度，皇后娘娘带头捐资若干，以助前方军将。

　　皇后的提议一出，晋王妃第一个响应，将自己全部的嫁妆捐出，还是皇后体恤，允她留了一半。

　　但晋王妃坚辞不受，同时也宣布，要吃斋茹素，闭门谢客，直到王爷凯旋归来。

　　皇帝是马上皇帝，江山打下来后活成年的皇子有四个，黎锦嫁的晋王行三。

　　她前和她后的妯娌们听到黎锦这打算，都一脸冷漠。

　　MD，难道她们也要跟着尽捐嫁妆吗？哪里来的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