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啸海听见后院长久未用的门有响动,披上衣服,走出去一看究竟。突然,一个人扑了进来,他措手不及,抱了个满怀,借着月光一看,竟是铭生。
“你怎么回来了?”啸海低声的问道
铭生拍了拍自己的胸前,咚咚作响,里面明显藏着书本一样的东西。
啸海二话不说,带着铭生回到了书房。哥俩的脚步放得极轻,没有发出什么的响声,没有惊醒家里的其他人。
回到书房,铭生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是冯佳薇咖啡馆的账册!这本账册竟然用的是日本皮纸!
现在世道艰难,一般小本生意记账的纸张都不会特别讲究,可这账册却舍得用这种厚实平滑、韧性十足的日本皮纸,的确是不同寻常。
铭生从盥洗室拿来针线盒,打了一盆清水,又从梳子上取来铭华的几根长发,回到书房。
啸海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不明所以,低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铭生没有理他,而是摩挲了一下账册,从中选出两页,用铭华的长发粘在上面,做了记号。这两页都是在不起眼的位置。
啸海明白了,这两页纸可能就是藏着布防图。
果然,铭生挽起了袖子,露出细白的小臂和指节分明的双手。他捻起一根针,用针头挑了一滴水珠,从纸角处轻轻拨开,厚厚的纸分成了薄薄的两片;他将一根长发的发梢,插到纸片分离处,示意啸海帮忙固定住。
啸海按住发梢,只见铭生纤长的手指绕过头发,牢牢固定在自己的指尖。
还没等啸海看清楚,铭生手指沿着纸面划了一圈,一张完整的纸分成两张,而贴合的那张就是布防图。
啸海迅速拿过纸笔,就要临摹。
可是铭生十分看不起他的鸡脚字,夺过了他手中的笔,亲自上阵。
啸海有些不服气,“你和你姐姐一样,就是看不上我的这手字!”
铭生被他突如其来的任性气笑了,也不理他,只管专心画图。
一张图画好了,铭生如法炮制,拿出了第二张布防图。
画完两张布防图,铭生没有让啸海拿来浆糊,而是选了书桌上最细软的一只毛笔,用清水沾湿,刷满整张布防图,又把原来的纸张覆盖其上,竟然一滴水都没有洇出来。
他用笔筒将账册轻轻地碾了几个来回,整本账册竟然与刚拿回来时候并无二致,完全看不出来被人动过手脚。
啸海惊讶极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铭生得意一笑,并不准备把自己的看家本领说出来。他揣好账册,准备原路返回。
啸海拦住了他,“你就这么回去,万一遇到什么事情,怎么应付的来?稍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铭生摆了摆手,表示啸海实在太显眼了,还不如自己回去安全。
啸海也上来较真劲儿,告诉他:“这次你得听我的!天也快亮了,这时候回去你指不定会撞到谁。你带着帐本到处乱跑,到时候该怎么解释?我和你在一起,还能遮掩一下。”
铭生看看外边已经泛起了晨光,知道啸海说的也有道理,点点头,同意了。
二人离开的时候是从前门走的,叫醒了杨明天。
啸海把两张临摹的布防图交给他,让他尽快前往河北寻找高盛宇。
杨明天拿到布防图,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办妥了!我现在就出发!”
“先别着急!”啸海哭笑不得地拽住急脾气的杨明天,“咱先想想办法,怎么能躲过日本人的盘查?”
杨明天听到这里,也有些犯愁,“是啊,现在过关卡,日本人恨不得把人扒光了查。”
“要不然我去一趟,至少这些东西我记在脑子里,这总查不出来吧?”啸海也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那不行,你现在离开,实在太引人注意了!”杨明天否定了他的想法。
啸海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好主意。
突然,铭生有了个想法,他在纸上写:帐册都可以两张纸贴成一张纸,我们也可以把布防图两张布变成一张布。
啸海赞道:“好主意!我那有几件长袍褂,上面都是绣有云纹的。你让铭华把布防图缝补上,你穿着那件衣服,赶紧去!”
三个人定下主意,就事不宜迟,分头行动。
回到法租界,啸海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二人到了咖啡馆门口,天色已近大亮,周围店铺都已经开张了。
“这一晚上,你去哪了?”冯佳薇堵在了门口,“咦?张先生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啸海装作无奈,叹了一口气,“昨晚犬子突然发起高烧,昏迷中只喊舅舅。没办法,我只好连夜让铭生回去照看一二。”说罢,他拍了铭生一下,“还不赶快进去?我跟冯小姐有些话要说!”
冯佳薇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刚想拦住铭生,却被啸海带走了注意力;铭生趁机溜回柜台,把账册放回原位。
冯佳薇警惕地看着啸海,“你要跟我说什么?我觉得上次我们已经谈论过了,我暂时不能给你答案。”
“汪兆铭先生在南京组建了新的政府,但是北方几乎都是日本人的势力。你觉得日本人会不会在汪先生的面子上全然相信你?”啸海察觉到冯佳薇的态度有些变化,于是抛出一个皮球给她。
冯佳薇有些不耐烦地闭了闭眼,“这种话不要讲了,我做不到!可是我现在如果背叛他们,我想我死的会更惨吧!”
啸海加了一把劲,“所以才邀请你与我合作,我保你一条命!”
冯佳薇莫名有些愤怒,“我知道你是给重庆效命的,戴老板于你有知遇之恩。但是重庆现在鞭长莫及,倒是兆铭先生即将接管此地,我现在与你合作,岂不是自寻死路?”
啸海沉默了一下,换了个话题:“你知道日本人要建立日华满三国共荣圈吗?到时候,你觉得你算是‘共荣圈’里的哪一派?”
冯佳薇急急地打断他:“你不用说了,张先生与日本人交好,却又给戴老板效命,我不觉得你的处境比我安全多少,不必再给我灌什么迷魂汤了!”
啸海微微一笑,不再提及此事,“你想与我合作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