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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银瓶乍破水浆迸

大世界 个三花老凸 5613 2021-08-04 03:23

  惨遭战火蹂躏的黄浦江显得破败不堪,昔日千帆交错、百舸争流的热闹繁忙景象早已消失不见,变得冷冷清清,一片荒芜。偶尔还有日寇宪兵队的巡逻艇,仿佛凶恶的鲨鱼掠过水面,更给黄浦江的凄凉增加了肃杀的气氛。

  好在太阳还是照常升起和落下,从清晨到黄昏,阳光洒在江面上不停地变换色彩,给死气沉沉的江水带来一丝生的希望。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一道残阳铺水中,在空旷的水面上画出一道笔直的线,黑白交接,将阴阳两界一线之隔,显得有些诡异,似乎预示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黄浦江中停着一艘富丽堂皇的花船,二层高楼,雕梁画栋,高挂一圈红灯笼,上写草书“一树桂花馆”,光彩夺目。高高的桅杆上挑着幌子,也是几个草书大字“一树桂花馆”,迎风招摇。与江面上往来穿梭的破败寒酸的货轮和客轮相比,这艘花船显得鹤立鸡群,非常扎眼。

  上海滩的老划水一看就知道,这是哪个挥金如土的阔佬苦主在砸钱捧“一树桂花馆”的书寓先生,帮她扎苗头拉风头,在上海滩扬名立万。类似这样的事情以前经常有,自从日寇侵占了上海以后,就很少见到了。因为有钱人为躲避战祸都跑光了。即便剩下几个没跑的,每天过着生死两茫茫的日子,哪个还有闲情逸致听书寓先生吹拉弹唱搞文艺?

  谁晓得今日眼睛闭上以后,明天是不是还能睁开?所以大家要么去大世界舞厅搂着舞女跳舞,搂搂抱抱随着蹦擦擦的旋律借机揩油。要么去大世界向导社找个美女陪游手拉手十指相扣,从城隍庙一路走到旅社床上。总之一句话,花钱一定要实惠实惠的,为的是吃肉喝汤闻香味,不是为了什么他娘的诗和远方。

  由此说来,今日这条花船上的阔佬苦主这种久违的上海滩做派,隔着八丈远听女人弹琵琶唱曲,别说搂抱了,就连手指甲盖儿都不碰一下。图啥哩?莫问,这人不是脑子坏掉了,就是脑子抽筋了。

  黄浦江上巡逻的日本鬼子也瞧着花船扎眼,突突突地把巡逻艇开过来,在花船旁边停下。

  几个鬼子宪兵仰着脖子,翻着鬼眼向花船上看。

  只见船头正中摆一张太师椅,端坐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女人。穿一身锦绣绫罗绸棉袍子,外面披一件水獭皮大氅。翘着二郎腿,露出尖尖窄窄的一双小脚来,老鸦缎子面绣花鞋,仿佛两只大花蝴蝶上下翻飞。

  小脚老太太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方头大脸,两道剑眉,一对铜铃眼。狮子鼻,大嘴叉。头戴硬边黑礼帽,帽上斜插一支香水玫瑰花。上身穿一件对襟黑衫,系一条红腰带,下面黑布缅裆裤,裤脚打着绑腿,足蹬千层底白边布鞋。双手背在身后,腰杆挺得笔直好像一根旗杆。

  巡逻艇上的鬼子兵自从侵占上海以后,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脚老太太,也没见过这么精气神十足的小伙子,以为这俩人是从画上走出来的人物,禁不住看呆了。

  鬼子兵傻傻地咽了几口吐沫,愣了半天神,这才高声问道:“船上的,你们的,什么人的干活?”

  小脚老太太抬手朝桅杆上的幌子一指,高声答道:“太君,你长着一双眼睛出气用的么?不会自己看么?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你记住了:一树桂花馆!”

  鬼子兵顺着小脚老太太的手指向上望,果然见幌子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一行天书,歪着头看了一会子,竟然认出来写的是“一樹什么舘”,于是又高声问道:“一树馆的,什么的干活?”

  小脚老太太听日本鬼子说“艺术馆”,还以为鬼子把一树桂花馆当成了书画店,心说这个怎么跟日本鬼子解释呢?想了半天,万般无奈,只得挑个日本鬼子人人都懂的词,说道:“太君,是艺术花姑娘的干活。”

  “呦西!花姑娘,大大的好!”花姑娘这个词日本鬼子果然人人都懂,立刻就听明白了,“艺术花姑娘?是什么花姑娘的干活?”

  小脚老太太不耐烦起来,懒得跟鬼子兵废话了。只见她身形一晃,从太师椅飘到甲板上。来到船边放登船踏板的地方,用小脚轻轻一勾,勾起一块长条踏板来。然后用小脚轻轻一踢,长条踏板立刻腾空飞起,在半空中划道弧线,仿佛长了眼睛似的,稳稳地落在划船和巡逻艇之间。

  巡逻艇上的日本鬼子顿时看呆了,不晓得这个漂亮的小脚老太太施了什么魔法,那块踏板怎么自己飞过来了?

  “太君,说人话你们也听不懂。干脆自己过来看看吧。”小脚老太太笑着说道。

  “呦西!泥嘚哥倆仨一!(日语:看看)”几个鬼子兵醒过闷来,高兴地用日本话叽里咕噜地大喊大叫。

  巡逻艇上一共四个鬼子宪兵,只留一个在船上,其余三个手脚并用,顺着那条登船踏板上了花船。

  小脚老太太和高大青年冲鬼子兵一阵鸡啄米似的点头哈腰,恭敬地请他们进船舱检查。

  船舱里四角放置炭火盆,烧得正旺,暖洋洋地温暖如春。几个鬼子兵猛地一进来,直热得打个喷嚏,眼前起了水雾,看什么都一片雾蒙蒙的。

  只见船舱布置得犹如宫殿一般富丽堂皇。靠花窗一条长案,左右两把紫檀木雕花椅,坐着两个花团锦簇的女子。虽然徐娘半老,但是风韵犹存,别有一番妩媚和妖娆。一个弹古筝,一个弹琵琶。正哼哼呀呀地不知唱着什么,歌声宛转悠扬,吐字吴侬软语,听了让人感觉浑身上下麻酥酥、软绵绵、轻飘飘。

  正中一张红木八仙桌,摆着一壶新沏的大红袍。旁边一把红木太师椅,端坐着一个身穿铺天盖地红彤彤锦绣罗袍的阔佬,一双眼睛仿佛烧红的煤球烁烁闪着红光。

  身后站着一个矮小精瘦的男子,穿一身黑绸子裤褂,头上扎着黑绸子包头,又圆又扁的一张小脸,眯眯眼塌塌鼻豁豁嘴在脸上一股脑儿挤在一处,仿佛一只站立着的暹罗猫。

  三个鬼子兵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哪里见过这等奢华雅致的场面?

  他们以前听有经验的老鬼子兵讲过,上海滩有一种花姑娘叫“书寓先生”,吹拉弹唱无所不能,诗词歌赋无所不通,超凡脱俗宛若人间仙子,只可赏玩不可亵渎。上海滩的有钱人虽然多,但不是每个阔佬都有派头,只有那些漫天撒钱捧书寓先生的阔佬才是钻石王老五,被人称作“老克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一见,三个鬼子兵只觉得如饮玉液琼浆,感觉头晕目眩,不知身在何处。

  此时两个女人看见鬼子宪兵突然闯进来,顿时惊得花容失色,连忙收拢歌喉,缩回玉手,停止了弹唱。

  那个眼睛通红的阔佬见了鬼子兵,依旧大刺刺地坐在红木太师椅上,身子动也不动,用鼻子哼了一声,扭头对身后的暹罗猫男子吩咐道:

  “老四,拿我的‘派司’给太君看看。”

  “是。洪爷。”

  暹罗猫男子答应一声。弯腰拿起一个大皮包来,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缎子锦盒,捧在手里,走过去递给三个鬼子兵。

  “太君,这是我们洪爷的‘派司’,请检查。”

  三个鬼子兵被这个眼睛通红的洪爷的派头给唬住了。其中有一个伍长,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接过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只见锦盒里的那份“派司”,正是日寇驻沪司令部签发的豁免一切搜查的特别安全证明,上面有司令官松井和副司令浅池麻二,以及宪兵队队长龟本的联合签名。

  这种“派司”宪兵队的鬼子兵都见过,知道这是司令部颁发给对大日本皇军有特殊贡献的汉奸,级别相当于梁鸿志、王揖堂这样鼎鼎有名的大汉奸,去日本会受到天皇接见的。

  龟本队长特别强调,为了维护这些大汉奸与大日本皇军合作的积极性,建设大东亚共荣圈,要给与他们特殊的礼遇,见“派司”如见司令官本人,一律不许搜查和冒犯,违者军法处置。

  当时鬼子兵伍长看了“派司”以后,脑子立刻变清醒了,连忙双手捧着锦盒还给暹罗猫男子。大马靴后跟啪地一碰,打个立正,说道:“对不起。打扰了。”

  然后朝着另外两个鬼子兵一挥手,带着他们三步两步出了船舱。跑到花船边,依旧手脚并用,顺着踏板回到巡逻艇上。调转船头,加足马力,向着日寇军用码头方向仓皇驶去。

  花船上的人听见巡逻艇马达声越来越远,鱼贯走出船舱,目送鬼子宪兵远去。

  几个男人正是杜满月,红眼睛阿昌和跳梁鼠洪四,用一树桂花馆的花船使一招瞒天过海,准备一会儿于江中伏击伪大道市市长苏锡文。

  而几个女人分别是小脚阿娥,香竹和秋海棠。

  这香竹自从回去一树桂花馆,根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东翻西找,找到了当年水生听她说书睡过的长沙发,摆在自己从前的屋子里。抄经抄累了,便时不时地对着沙发说一回书,然后抹一会子眼泪。

  小脚阿娥对她特别照顾,只当她是个朋友,经常去找她一起聊天。两人有共同的话题,经常是聊着聊着便聊到水生了,说起来个没完。所以她们甚是投缘,基本上是无话不谈。

  这次香竹听小脚阿娥说,红眼睛阿昌要借用一树桂花馆的花船打掩护,送杜满月去黄浦江杀鬼子杀汉奸。

  她想了想,说道:光有咱们的花船,却没有书寓先生,鬼子兵见了也许更怀疑了。必须要假戏真做才行。我去走一遭。帮他们打马虎眼,对付日本鬼子的巡逻艇。

  小脚阿娥闻言正中下怀,说道:我和秋海棠与你一起去。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那个金嗓子是杀不了鬼子的,还要靠我的蝴蝶鸳鸯腿!可恶的日本鬼子整日扇中国人耳光,老娘要让他们尝尝小脚扇耳光的滋味。

  如此这般,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只可惜还没等小脚阿娥用小脚扇耳光,那几个鬼子兵便屁滚尿流跑路了。他们这是最后一班巡逻,然后便驶回日寇军用码头休息。夜班的鬼子宪兵要等到吃过晚饭以后才出来巡逻。

  这期间有两个钟头的时间,黄浦江上没有日寇巡逻艇。苏锡文没有了日本鬼子庇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像个王八被人揪住了头,拉长了脖子,“咔嚓”痛宰一刀,呜呼哀哉去也。

  好戏就要登场。万事俱备,只欠苏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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