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的交心长谈,宁姝终于瓦解两人之间的种种误会。
看到靳云峤脸上的表情从抵触到崇拜,她便知自己最开始的筹谋是对的。毕竟从接受靳云峤的那刻,她就希望靳云峤能跟司烨一样,做一个活在光明中,顶天立地的人。
而靳云峤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性子,一旦改观,又念起司烨斩蛇救他,背他下山的好来。不消宁姝再说什么,已经趿上鞋子,急急道歉去了。待到他再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他跟你,不,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烛光下,宁姝单手托腮,用银剔子搅走一朵灯花。
司烨将衣服叠好,放去一旁,道:“也没什么,只是以后你可能不是师父了。”
“啊?”
司烨低声笑:“是师娘。”
宁姝登时放下银剔子,瞪大眼睛:“你竟然挖我墙角!”话虽如此,心里倒美滋滋的。
司烨却毫不留情,直径戳穿她:“有的人从一开始便这样计划着,不对吗?如今正合心意,不该开心?”
于是宁姝嘿嘿笑着,收起之前那副纸老虎般的表情,又用指尖点点桌子道:“这都四更了,还在忙什么?快过来坐。”
司烨应声,到她身边坐下。
片刻后道:“婚事相关,我会着手去办。只是不知你有什么要求?”
宁姝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想了想回:“没什么要求,嫁的是你就行了。”
司烨淡笑:“房子不要了?”
宁姝抬头打量四周:“飞花瀑不好么?”
“仆人?”
“外面的不够么?”
“那,聘礼呢?”
宁姝陡然坐直:“这个不能少!”
司烨不禁笑开,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道:“放心,我已传书委托他人将京都能变卖的变卖了,届时折换的银钱,全部交给你。”顿了顿:“不过我还是留了些东西在那边,一是田地有人在种,二是我们以后有机会,可以回去看看,这样方便。”
其余的宁姝倒也没听进去,只是对“田地”二字分外敏感,当即道:“你还当地主收租子?”
司烨摇头:“与人方便罢了。田地放着也是放着,每年他们随便交些租子即可。”
宁姝小声嘟囔:“京都田地价贵,而且稀少,手上有田的人谁不是闷声发大财?亏得我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讲究门当户对,否则你这样的做法,跟败家子没差。”又狡黠笑起:“从今以后你得待我比以前更好,否则哪天我把你踹了,就没有其他姑娘愿意嫁给你了!”
司烨笑着,伸手揽过她的腰身:“看来我得待你好上加好,那样你便舍不得踹我了。”
宁姝一瞬娇羞:“你知道就好!”望进他那双曾经平静,后来温柔,如今却越发肆无忌惮的秋水目,她“哼”了一声,分开他禁锢自己的手,转身朝床走去。
“睡觉!”
让宁姝倍感意外的是,司烨彻夜没有过来。
身边冰冷一片,宁姝倒很是不习惯了。在床上辗转反侧,浑浑噩噩,到天明时才勉强入睡。醒来一默时间,已是午后。着急起床梳洗打扮,走出里卧就看到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怔愣之余,心渐渐温暖起来。
“没想到他也会做好吃的,”宁姝笑着坐下,“看来以后可以偷懒了。”
只是刚吃一半,苇絮突然急急忙忙找了过来。
宁姝先是一愣,后面想起上次给她的药粉还剩些许,也就松口气,问她发生了何事。
没想到苇絮急得直哭,好半天才说清楚,温吟与失踪了。
宁姝心里咯噔一声,当即放下碗筷,起身问:“跟师父说过了么?”转去拿披风。
苇絮摇头:“我还不敢说,毕竟师父他以前也有消失几天的情况。但这次……”
“这次怎么?”
“这次没有任务,师父不可能是执行秘密任务去了!”苇絮哽咽着,“弟子思前想后,也只有九奶奶您靠得住!您了解师父,知不知他可能会去什么地方?”
宁姝的手突然一顿。
去什么地方?
……
“你先别急,我去看看。若实在没消息,你再通知其余几刹帮忙。”
苇絮不迭点头:“是!”
逆寒风一路疾行,宁姝想也不想,直接往苍龙洞去。
自那件事发生之后,苍龙洞成为温吟与和她最不愿去的地方。尽管外面风景绝美,风吹飘絮,绮霞交映,粉白一片,但还是掩埋不了那染血的过往。
不过这次,宁姝也说不清为什么,苇絮说温吟与失踪的那瞬间,她隐隐约约就想到了苍龙洞。
崖路蜿蜒盘旋,层层绕绕。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她才终于到达顶端。
一棵硕大的流英树沿崖而立,软若柳枝的长条上,缀满数不清的粉色小花,朵朵精致,馥郁薰人。而温吟与一袭青衫,立在树旁,手执竹笛,正凑在唇畔悠悠吹着。
待他一曲奏完,宁姝才往前走了几步。
“温小八,你闲得发慌啊?”她努力做出平时的样子怼他。
温吟与缓缓放下手,侧目,沉默半晌,还是转过身来,面对了她。
不过十来日不见,宁姝惊讶发现他竟然鬓生几缕白发,常年妖冶魅惑的面容也满是疲惫。宁姝粉唇微抿,想说句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温吟与见她这副模样,淡淡一笑,道:“你怎知我在这里?”又不要她答,继续自言自语:“小九毕竟还是了解我的,我做什么,想什么,都应该是明白的。”
宁姝蛾眉微蹙:“你说错了,我并不明白你好端端的玩什么失踪。”
温吟与唇角微挑,颇是自嘲:“是么?”侧身看向崖下,一片粉色花田。
曾几何时,他们只当苍龙洞是个赏景的好地方。每每练完当天的功夫,两个小人儿总会跑到这里。他们并不惧高,坐在崖边,四条腿垂在空中,荡来荡去。此时必不可少一叠莲花合心酥,金黄的酥皮层层散开,莲心中一点粉红,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等吃得高兴了,宁姝会抽出袖子里之前藏好的木叶,凑至唇边轻轻吹起。那声音起初杂乱无章,后来年岁渐长,倒别有一番风味。而温吟与一见到她吹木叶,便会抽出竹笛,轻轻迎合。曲声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不是大家,却比大家更悠然自得。
夕阳余晖漫洒,懒洋洋的温度紧紧包裹着他们。木叶破后,宁姝就会随手丢掉它,任凭那残破的叶子随风在空中一荡一晃地坠去崖底。温吟与收起竹笛,开始跟她规划明日的安排。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七岁。
七岁以后,他们不再来这个地方,苍龙洞再美也成了禁忌,宁姝是不敢碰,温吟与却是愧疚。
只是除开这一件事,他们都还是很要好的。
从小到大,吃饭、练功、任务……能在一起的事,他们就没有分开过。可惜在这样的相处中,宁姝把对他的感情转为了对兄长的依赖,时不时耍横撒娇,温吟与却把她当作心上的姑娘,百般筹谋保她周全。从那时起,同一条路上的人,就注定背道而驰,越来越远。
不知这些天来温吟与想了多少,他絮絮叨叨,不停歇地说着。宁姝静静听他诉说曾经过往,心中感慨,却也无话可答。
天色渐晚,天边的云霞变得万般晦暗,温吟与忽而收声,转身再次看向宁姝。
“我努力过了,”他说,“可是我努力再多,也不敌他一个少门主的身份来得名正言顺;我陪伴你再多,也比不上他和你相处这短短一年;我筹谋再多,也不过是到头来的一厢情愿,一场笑话。哪怕他令你死心之时,你连一丝感情也不愿施舍给我。或许这就是天意,天意叫你们人海茫茫中相遇,天意叫我不要再自作多情。”
“温小八……”
“我知道你们要成亲了,二月十九,整个往生门都传遍了。可是小九,你要我怎样祝福你?”温吟与凄凄一笑,“所以,你还是当从未见过我,让我在这里继续藏着吧!”
宁姝蜷紧十指,掐了掐掌心,道:“温小八,人这一世,并不是因感情而活着。比如我,阿烨不在时,我也有其他活着的理由。自然,没认识阿烨是一回事,认识他是另一回事。他确实改变了我很多,但从始至终,我都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他的出现并没有动摇我,反而让我更加坚定。以前我未和你明说过,此时便告与你知。最初当我发现,我不得不手染鲜血时,我就开始琢磨如何挣脱这样的枷锁。当我困在任务中,无法逃脱,我意识到以前的想法太幼稚,既然挣脱不得,我何不接受?只是我要用我这一身功夫,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这才不枉为一个习武人的本分。阿烨让我知道,原来会功夫,可以破案,可以取证,可以捉坏人,可以做很多事。而温小八你呢?你给了我很多温暖,这是阿烨比不了的,可那不是我要的,我很感激,不过感激不是感情,我不想自欺欺人。”
“呵……”温吟与苦笑着摇头。
这还是长久以来,宁姝头回开诚布公同他说这么多。
原来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给她的,是他以为她需要的,却忽略了她一直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也就是在那时起,便注定了他们如今这般的结局。
宁姝见他久久没有说话,一时难过不已。思索一阵,决定向他走近。可刚迈步,就听温吟与轻声开口:“小九……我想再抱抱你,像你小时候那样。”
宁姝愣了愣,赶紧止步,垂眸摇头:“还是不要了,阿烨会不高兴的。”说罢,反而向后退去。
深深看他一眼后,转身往回走。
温吟与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苦笑连连,曾经那个牵着他衣角,跟他任性胡闹,不分是非撒娇耍赖的小女孩,终究是渐行渐远了。
眨眼便到了婚期。
一大早的宁姝就紧张得不行,虽然这些年来往生门中也有嫁娶之事,可多是那些小弟子的,随便折腾折腾完事。他们几个“老前辈”有空就去蹭把喜喜糖,没空干脆封些银子道贺了事。如今却不同,宁姝年纪是最小,可倒成了九刹中第一个有喜事的。加之司烨身份还是那般特殊,不少人上凑着拍马屁讨他和门主欢心。如此一来,往生门上下欢腾,比庆祝过年还热闹几分,早早就把一切布置好了。
彼时宁姝坐在鸾镜前,任阎惜泪替自己戴上垂珠带穗的头面,手脚冰凉,浑身微微颤抖。
阎惜泪本还没发现她这般紧张,转去拿胭脂给她补唇色,忽而听到珠链清脆的撞击声,侧目一看,这才反应过来。她伸手按在宁姝的肩膀上,拍了拍,道:“我还道这胭脂不好呢,哪知是你这丫头,脸都吓白了,再好的胭脂也压不住色!”
怕归怕,宁姝还是被阎惜泪这句玩笑逗得弯了弯唇角。只是笑意很快消散,她反按住阎惜泪的手,道:“五姐,我真的好怕!”
“怕什么?”阎惜泪媚眸流转,“我猜猜,是怕那么多人?还是怕门主临时变卦为难?亦或是怕今晚……”
“五姐!”宁姝登时涨红了脸。
阎惜泪掩唇一笑,纤指抵去宁姝的脸颊上,轻轻一刮,道:“你可别怪姐姐多嘴,这一夜实则不太好过的。”
宁姝的脸又烫了几分,不过碍着阎惜泪是过来人,她又委实什么都不懂,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不好过,那要怎么办?”
“他以前可有过女人?”
宁姝愣了一愣,暗道五姐这话问得也忒直白了。见阎惜泪盯着自己,在等回答,赶紧摇头否认。
“去过娇楼?”
宁姝继续摇头。
阎惜泪轻啧一声,缓缓收手:“这就不好办了,两个人都是白纸,可如何是好?”
宁姝一听,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这怎么办?两个人千辛万苦在一起,莫非要被新婚之夜难死不成?
阎惜泪琢磨一番,眼风一扫,见宁姝满脸愁容,跟苦瓜没差,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五姐,你还笑呢!快帮帮我!”
阎惜泪取过桌上最后一支凤头步摇,替她插入发髻,俯去她耳畔轻言细语:“这事,他是我的小妹夫,还是少门主,妹妹,我要是插手,反而对不起你了。你们小两口子,就好好自己琢磨去吧!”顿了顿,直起身来:“不过……”
“不过什么?”她眸中光亮一闪。
阎惜泪忍笑绷脸,一本正经:“我这儿倒有不少书册,你可以自己来捡选些喜欢的。”
“……”
“好啦好啦,别让大家等急了,”阎惜泪取来喜帕,盖去宁姝头上。
失去视线,宁姝只能扶着阎惜泪,小心翼翼往外走。
南地婚礼本不用如此繁琐,因由司烨在东淮待了二十年的缘故,在萧影的默许下,才特意将一切习惯朝东淮靠拢。所有来参加喜宴的弟子无一不是满脸稀奇,对四处指指点点。
“诶,这红灯笼还挺好看的。”
“还有那么多大的‘囍’呢!”
“这样一比,我们南地唱唱跳跳,好像太简单了……”
“嗨,话也不能这样说!今儿个办喜事的是少门主和九奶奶,他们俩这身份,搁东淮也跟太子和公主没差吧?”
“没文化就别说话!太子和公主是亲兄妹!”
“还有可能是亲姐弟!”
“……”
一路喧嚣,不绝于耳。
行至生死石,前方尽是林立的石柱,宁姝如今盖着喜帕,倒不方便了。正在愁怎么过去,忽而发现一阵竹香随风而至,停在身前,比以往那一阵都要强烈。宁姝心跳陡然加快,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全然不听自己使唤了。
司烨见她站得笔直,万分乖巧,不禁淡笑,走近她身侧,一把将她横抱而起。随后转身,朝石柱踏行而往。
在空中的那瞬,他忍不住生出感慨。大半月前,他和她险些在此丧命,而今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不仅能活下来,更能在余生岁月中,携手共渡。
如此一想,这形同虚设的少门主身份,其实也没那般可恶。
察觉到胸前衣襟仿佛紧了紧,司烨低头一看,见是宁姝在拽他的衣襟,提醒他放自己下来,不免淡笑,小心撤手。
待她落地,他立即伸手过去,牵住了她。
前方一路红毯,遥遥铺呈。
尽头,萧影负手而立。
萧影难得换了身暗红色的袍子,在这样大喜的日子,他卸下影网,以真面目示人,同时也卸去平素里那威严无比的气势。血脉相连的两人,目光倒不约而同,都落在宁姝身上。这一刻,司烨想的是与宁姝间的种种过往,而他却缓缓忆起多年前,羽茜嫁给宁越天的场景。
越天,小茜,你们的女儿,我萧影敢指天对日,从未让她受过分毫委屈……
忽然,一双白净的小手举了镂刻龙凤祥纹的银盘到眼前。
萧影愣了一瞬,对上靳云峤那双明亮的眼睛,笑了笑,从袖中取出早就备好的贺礼放去盘中,道:“永结同心。”
取了最长者的贺礼和祝词,靳云峤又举银盘,挨着两侧站着的顺序,依次找几刹讨要吉利。
盛柳庭常年冷面,取出一对夜明珠,也硬邦邦地搁去盘中,发出声脆响。身旁的顾清风见了,忍不住心疼,道:“这玩意儿不是你的心头好?你待你心头好还这么狠?”
“我对多嘴舌的人更狠。”
顾清风瞥了他一眼,懒得再说。见靳云峤也被盛柳庭的气场吓得战战兢兢,连吉利话都顾不上讨就直接把盘子转向自己,他又觉好笑,取出一大一小两枚精致的如意轻轻放下,道:“白头到老。”
四刹秦芽正在任务,回来不了,便传书委托阎惜泪帮她一起给了。靳云峤的银盘慢慢转来,阎惜泪温柔一笑,取出一对红宝石雕的石榴,再取出两枚用千穿缚丝手法编制的同心结,道:“琴瑟和谐,佳偶天成。”
到燕锦时,他脸色平静,放下一袋小金枣和金莲子道:“瓜瓞延绵。”眼风扫到燕菲菲吊着眼睛一脸愠怒,还时不时翻个白眼,根本没注意到已至跟前的银盘,便咳嗽一声,提醒燕菲菲回神。
大庭广众之下,萧影又在场,纵使燕菲菲万般不情愿,也只能褪下手腕上水头十足的叮咚镯放进去,小声嘀咕一句:“鸳鸯璧合。”
“啧,这叮咚镯可是七姐的心头好啊,十来年不离身,被七姐养得水润十足,如今也拿来送礼了?”温吟与笑着,从后而进,站定在燕菲菲身边。
听到温吟与的声音,宁姝不自觉地掐了掐掌心,片刻后,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又逐渐安静下来。
他来了,说明他放开了。
“我跟小九关系好,那便多说两句吧,”温吟与在银盘中放下一对白玉阴阳佩,“天作之合,美满良缘;心心相印,鸾凤和鸣;百年好合,花好月圆;鸿案相庄,伉俪情深。”
一时间,场内安静无比。
大家似乎都愣住了,温吟与话落过后好几秒,什么声音都没有。一时气氛尴尬,众人下意识地朝司烨看去。
却见司烨淡淡一笑,向他拱手:“多谢相赠良言。”
温吟与唇角微挑,不再多说。
接下来的拜堂行礼,便都是走走过场。礼成之后,那些低阶的小弟子们不敢嚷嚷闹洞房,而其余几刹要端着架子,也不能将心里的想法言出,末了便只是目送他们往飞花瀑走。
“好了,本座还有事需要处理,你们自行玩乐。”萧影起身。
众人纷纷跪送。
此后几刹也次第离开,将满目灼灼的居室让给了那些即将绷不住玩闹心情的小弟子们。
回到飞花瀑,嗅到熟悉的花香气息,宁姝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知道司烨在身边,可她不想再像个瞎子似的被人扶着走路,于是侧过头道:“相公,快把我盖头掀了!”
司烨有些错愕:“为何?”
“看不见难受!”宁姝用小嘴吹了吹,“你不掀我自己掀了啊!”说着就伸手捏住一角。
司烨赶紧捏住她的小手,无奈一叹:“你这丫头,老实些不好?”话虽如此,还是只能将喜帕掀了。
“……”
“……”
彼此一愣。
宁姝怔怔看他,不知为何,这刻竟觉得他比平日还要俊朗几分,玉雕刻般的脸庞被喜服的颜色衬着,染上淡淡绯意,而那双深邃的秋水目,则好像揉进整个星辰,万分吸引。她失了神,缓缓向他伸出手,微凉的指尖抚上他的眼睛。
这一刻,司烨也有些懵。
他知道宁姝美,素颜时清纯动人,着妆时妩媚诱人,无论何时,于他来说都像味毒药,引他步步前行。只是这刻,她的美与往日都不同。红衣盛妆,灼灼绯绯,淡淡幽香似香醇佳酿,在鼻尖萦绕不断。而长垂的珠链下,是她那双灵动如小鹿般的清澈星眸,里面尽是他,只有他,一如初见。
时间渐渐逝去,直到瀑布的水渍溅到脸上,他们才敛回神思。
“我后悔了,”宁姝低头,咬着唇笑,“真应该进去再掀盖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