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缓缓走出阴影,看到白衣胜雪的傲雪站在门口。她握着背带的手紧了紧,轻轻道:“二师兄?”
傲雪转身看向她,眼睛里平静得如一片湖水,他定定地看着云烟脏兮兮又憔悴的脸蛋。他袖子里的手微微一动,最终没有伸出去。
云烟习惯了冷冰冰的傲雪,她问道:“二师兄你怎么找到这的?”
傲雪没有回答她,他道:“师父昨日已经回到药谷里了,并发现了你出谷救人这件事,这次大师兄也没办法保你。”
云烟低着头道:“哦,我早有心理准备了。就算师父赶我出谷,我也没有任何微辞。”
傲雪道:“倒也未必,或许有另一种解决办法。”
云烟撇了撇嘴道:“故作神秘!师父平时看起来平易近人不在意任何小节,生气的时候十个你都不一定招架得住呢!”
他二人互损了一番,便一前一后御了轻功往药谷飞去。
尘灵子用拐杖用力敲了敲地板,严厉道:“给我对着祖师爷的像跪下!”
玄彬扶着尘灵子,劝道:“师父莫生气,且听他二人将事情慢慢道来。”岂料玄灵子一甩衣袍,指着玄彬骂道:“你是怎么当大师兄的!两个师妹”
云烟和傲雪互相看了眼,双双跪下。云烟觉得自己这一次在劫难逃了,咬了咬牙,正欲开口,却听见傲雪抢先回答道:“是我带了师妹前去小闵村的,师父要责罚便罚我一人便可了。”
云烟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平平,目光直视前方,和平时无二,心下十分感动,傲雪能为自己说话。
云烟眼神坚定道:“师父!人是我救的!不关二师兄什么事!”
玄彬也跪了下来道:“师父,人是我放走的!”
尘灵子看了他们几个如此,眼中怒火更盛,斥责道:“你们几个都给我受罚!一个都逃不了!”说完用力一甩衣袍,生气地离开了。
云烟看着左边的傲雪、右边的玄彬,这下惨了,因为她一个人把两个师兄都拖下了水。她站起来想主动跟尘灵子坦白,傲雪早知道她有这个打算,道:“你以为师父不知道真正的情况?”
云烟一愣,脚步停了下来,立刻扭头看向他。玄彬道:“小师妹,师父不可能把你逐出药谷的,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既能责罚又不至于太严重。”
云烟眼中有些雾气,她道:“我真的没想到,师父为了我不惜打破了百年的条令。”
傲雪瞥了她一眼道:“能让老头这么重视,你还真是不简单。”
他们三个最后都受到了责罚,一个都没有逃掉。玄彬被罚去打扫露台。露台上经常会有飞禽,玄彬需要不停挥着大扫把驱赶这些生物,药谷里的生物又十分野性,具有一定的攻击性。玄彬又不会武功,每日都被鸟喙攻击得青一块紫一块,而这样的日子还得持续百日。玄彬老实宽厚没有任何怨言,因为这样能减轻小师妹的责罚。
傲雪每日需要盘坐在瀑布底下,接受冰冷阴寒的高处流水拍打。然而人的力量和自然相比之下显然不值一提,纵使他有高强的武艺和内功心法护体,被连着冲刷一百日也十分吃力。他每日晚上都需要在屋内燃起两大鼎药草驱寒,在药草的熏烤下运功,防止气血逆流。
云烟则要每日跪在祖师爷的画像前忏悔,每天要跪足9个时辰,因为经常屈膝,她的双膝经常青紫肿胀,行走都很痛苦。
云烟看到每日十分疲惫的傲雪和玄彬,心中十分惭愧,她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因为那是她自己应受的,她一直在让她最亲近的人受累,她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们对她的好。
云烟慎重考虑了会儿,决定改变现在这个状况。她敲了敲尘灵子的门,得到了允许便进去了。她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面前,眼中溢满了泪水。尘灵子看着云烟,脸上没有往日随和的笑容,神情十分肃穆,他看着云烟,并未开口。室内十分静默。
云烟道:“弟子恳请师父收回成命,一切都是云烟起的头,大师兄和二师兄并没有参与。”
尘灵子道:“你可知为何我师尊设立了这条规定?”云烟摇了摇头:“弟子不解。悬壶济世本是功德一件的好事。”
尘灵子捻着胡子道:“人心是个可怕的东西,它比黑暗还更要阴暗。起初他也救治过一些人的,那些人大多是贫苦的穷人,那些病人也是很感恩戴德的。”他叹了口气:“但越缺什么越想得到什么。那些人告诉了当权者企图得到功名,师尊站在山顶看到那几个曾经的病人带着一队人马往药谷这来,立刻设了阵法,那些人通通摔入了悬崖下,从此世人便当药谷是个传说了。”
云烟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病人也有恶有善的。”
尘灵子摇了摇头道:“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危机,师尊也必须力保药谷的安全。”
云烟道:“其实,弟子前些日子去小闵村医治得了瘟疫的村民,也经历了些波折,但我总觉得不和庸众计较,做好本分就可以了,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她低着头,有些丧气。
尘灵子道:“任何事情都有一定的复杂性,为医者也是一样的。”
云烟问:“那师父你同意弟子的要求了吗?”尘灵子无奈地看着她,挥了挥手道:“也罢。”
云烟赶紧磕头谢道:“谢师父!”
大堂里十分安静,滴漏的水滴声音十分清晰,更加将这夜晚衬得格外漫长。云烟跪在蒲团上,隔一会儿就悄悄转转脚脖子,防止脚发麻,她这几天跪得都产生了经验。
傲雪站在门后,看着她头一点一点,身子歪歪扭扭打着瞌睡,他无奈地看着,逞强的是她,背地里偷偷受罪的也是她。玄彬还特地跑回去求老头继续让他扫露台,被骂得狗血淋头。
云烟,你到底想做什么?让我对你心存感激或愧疚?可惜我并不是玄彬。
突然云烟的头一顿,身体往旁边倾倒了。傲雪眉头皱了皱,立刻扶住了她。他看着云烟憔悴的脸庞,头发垂了下来,他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眼中竟有了一丝心疼。
受到异样,云烟睁开了眼,看到傲雪的脸就在自己面前,脸上有着她从未看见过的心疼和不忍,脸色瞬间升起了淡红色薄晕,不觉惊道:“二师兄!?”
傲雪立刻松开了她,站起了咳嗽了几声道:“是玄彬.....让我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事,我先走了。”他快步走了出去,以至于脚边的衣摆像一朵浪花一样跟随着他快速地移动着。
云烟撇了撇嘴:“明明是自己担心来看望的,总要说别人,心口不一的人啊!”她尤记得弥宵悄悄和她说,她中毒那日,是傲雪割了自己的血入药,把珍贵的三元丹给了她服用。她嘴角弯了弯,突然发现傲雪还真是个可爱的人。
云烟回到住所,发现桌子上放着一瓶药膏,打开闻了闻是浓重的红花油的味道,不用想也知道谁大半夜又是翻窗子又是偷偷塞药膏的。她摸着瓷瓶的花纹,笑了笑。
因为瘟疫感染直逼京城,赵鸣盛已经开了好几个官员的罪。谢尹也回了京城,他跪在地上激动地禀报着他在小闵村所看到的一切见闻。赵鸣盛皱着眉:“所以这个云公子,分文不收,治好了全村的瘟疫,还清除了瘟疫的感染源?”
谢尹道:“正是如此!此人还留下了一张药方,臣按此药方配了的药让几个瘟疫感染者服下确实能够治愈疾病!”
太监将药方上递给赵鸣盛查阅,赵鸣盛看着药方上的字,一股熟悉的感觉刹那划过他的心头,仿佛他认识书写这药方的主人一样。他按下心头强烈的怪异的感觉,问道:“此人如今何在?”
谢尹回道:“启禀陛下,此人在医治完小闵村人之后就消失了,只留下这张药方,小闵村人也不知道他的踪迹。”
赵鸣盛下令道:“立刻将这张药方上的药推行至全国!谢尹发现有功,赏百担。”谢尹立刻跪下来磕头道;“谢主隆恩!”底下的群臣,看到谢尹因祸得福,都有些羡慕。
夜深人静,御书房内,赵鸣盛一遍遍看着那张皱巴巴地药方,眼中全是迷惑。这个云公子究竟是谁?行为怪诞,末了留下药方看似故意留一手帮助他一样,难道他和他是旧相识?可为什么关于这个人他脑海里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金凤宫内,香翠跪在地上禀告:“胡德海的人说皇上因为一个神秘的世外高人——云公子愁眉不展的,连晚膳都没用。方才皇上的人传令过来让娘娘早些休息,今日不必去御书房伺候了。”
穆珍眼皮一跳,剪着花枝的手一滞,疑惑道:“云公子?”她一把将手里的残枝折断,愤愤道:“又是姓云的!真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