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屋当中放着一张矮桌,我趴在上面先复习英语后复习语文。
就像小学生的语文课本,后边几页是大量词汇,而且都是拼写复杂的生僻词汇。地上铺着一张颇具年代感的牛皮,浅红色方格几乎褪尽颜色,上面放着很多刻着字的小胶泥块。这些方方正正的小玩意让人联想起毕昇的活字印刷,胶泥块上的刻字与词汇表的生僻字是对应的。
我对着这些生僻字练习书写,一时想不起“温馨”的“馨”字该怎么写。我先写了一个“昷”字符,再用“口”包围,拼完后感觉这个字从来没见过,又把它划掉。我又写了好几个,但是哪个都不像,由此引发厌烦情绪。
离中考还有一个月,我为什么还在复习词汇量,这些东西在考试中能给我带来多大帮助呢?而且,我高中都上完了,为什么还要回初中参加中考,如果不考是不是意味着我的高中就白上了?我心乱如麻,感觉自己的状态很糟糕,忘记的知识点太多,一个月后很难考取理想的成绩。
“二哥,你吃饭了吗?”克用从里间屋走出来。
“没呢,娘做饭了吗?”我愣怔住。
“我们都吃了,在棚子门那给你热着呢!”
我将信将疑走出去,果然煤球炉子放在棚子门正中间。炉罐里的蜂窝煤已燃烧至后半程,不过炉火正旺。炉子边沿坏了一个大口,看那不规则的形状是被东西砸坏的。紧挨着炉子里侧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搭着一块厚木板,厚木板上放着一个钢鬃锅。钢鬃锅的锅底向炉子方向微微探出一点边儿,好让炉火烘烤保持温度。
我掀开锅盖,里面熥着馒头,通过溢上来饭渍推断箅子底下应该是大米稀饭。锅里面几乎没有热气,我盖上锅盖想把锅蹲在炉子上,又怕一不注意溢上来,干脆往外挪了挪,让烘火的锅底面积大一些。
我到里间屋看了看北墙上的挂钟,现在的时间是七点半,我骑车到万村中学大概需要二十分钟。我沮丧地走到西屋背好书包,背靠东墙的箱子前思后想。热好饭再吃可能时间不够了,不过今天的饭也没什么好吃的,我大可以直接去上学。可是到学校是复习,在家也是复习,好像没必要非得跑过去。不去学校会不会惹恼老师呢,会不会错过重要提示呢?反正在家也没毅力,不如去的好。
为了让学生以良好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参加考试,学校特地开通了中医诊所为学生检查、调理身体。我听从医生的建议,提前买下一种稀少珍贵的药材,防止用它的学生多了以后断货。后来我干脆把需要的草药都买好,每周到诊所让医生为我配料。
诊所的位置大概在唐州的四十八小区北侧,一间十几平米的临街小屋。坐诊大夫是个女的,四十多岁,一身白大褂,背靠南墙而坐。她面前摆着一张小折叠方桌,方桌上散放着几本病例,正举着一张X光片看了又看。那是一组手指关节的照射图,每张图片都很小,但是清晰度很高。
排在我前面的是两名女生。大夫先给黑衣女生诊断,问了几个问题后点手招呼身后。原来后面还有一个隔间,通过窗户可以看见里面是个检查室,白色挂帘,检查床,几台崭新的医疗器械,三个穿白大褂的男大夫。
坐诊大夫见一名年轻高大的大夫走出来,对他说:“带她去拍个片儿。”
“我今天衣服穿得太紧,脱起来费劲。”黑衣女孩边说边用两只手拽着衣边往上脱紧身外衣,看她那踮起脚、铆足劲的样子就知道衣服有多紧了。“别光看着,帮帮我!”她喊男大夫帮着往上提,露出紧致的小蛮腰和黑色胸衣。
我咽口唾沫,没想到小妞身材这么棒。
白衣女生趁机将一只手罩在嘴边,凑近了坐诊大夫说:“我想再要个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我一听这话,赶紧撤到后面,让她们私聊。我万万看不出,女孩这么年轻,已经是孩子妈了。
两名女生诊断完毕,我正要回到原位,后面排的几个人补了上去,把我的位子占了。我本来想要计较,但抢我位子的是个女生,而且后面新进来的人估计也不知道我曾经排在他们前面,这时候回去反而让人觉得我在插队。
等所有人拿完药往外走,我才回到桌前,将手中提的两个药袋子交给大夫。大夫给我开的价与前面几个拿药的差不多,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提前买好的药,不应该比他们便宜点吗?”我质疑道。
“现在是医药分离,我们不靠药赚钱,收的是诊费。”大夫说。
“那你今天也没有给我诊啊?”我有点动气了。
“你拿药的那天就给你诊过了!”大夫说。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说:“合着以前你们以药养医,因为药价高没收我诊费。现在药不挣钱了,开始在诊费上出文章。现在你补收我的诊费,那多收的药钱我找谁要,你退给我吗?”
大夫晃晃手中的笔说:“说话注意,我录着音呢!”
我从裤兜里掏出U盘,“啪”一声拍到桌子上,吼道:“我也录着音呢!我说的话我负责,随便到哪放我也不怕。”
“你没录是不是?你的没打开对不对?”大夫说。
我看了看手中的U盘,脸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却差点乐出声,这东西哪来的录音功能,我是来搞笑的吗?
我又从上衣口袋掏出钢笔,也朝她晃了晃,说:“是这个!”
我很想把诊所砸了,却想砸完还需承担责任不划算。不过,我又想承担责任也得让他们认识到人之不可欺,为后来人争取点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