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四娘心里默默点赞,坚起耳朵去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人就快进屋了,也忙做出恐慌又伤心的样子,躲到落霞身后瑟瑟发抖。
郑三眼瞧着这丫鬟颠倒黑白,刚才的母老虎一转眼又变成了可怜的白莲花,气的脸都白了,抖着手指着那一对做戏做全套的主仆二人,恁是气的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心里却在咆哮,被打的明明是我,好不好?
等到郑太太,还有郑大嫂郑二嫂进屋里,看到的,便是郑三指着四娘主仆发着狠,四娘一脸的恐惧害怕,落霞一边护着四娘,一边哭诉,简直句句都是泪。而地上,一地青花碎片儿。显见是刚才已经动过手了,而落霞这丫头才刚嚷嚷的话,多半是真的。
郑大嫂“哎呀”一声就叫了出来,忙上前把四娘搂在了怀里,冲着郑三道:“三叔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偏要动起手来。就是有什么事情,你们小夫妻闹不清的,不是还有长辈们么?倒至于打成这样?”
又安慰四娘:“可怜见儿的,叫吓着了吧?别怕别怕,母亲自会护着你的。哪家里有大男人没事在家里打自家娘子的事儿哦。”
四娘听了,顺着郑大嫂的话头,挣开了郑大嫂的怀,一把扑到郑太太面前,哭道:“母亲,三爷这是不是我活了呀,也不知道是为个什么,冲进来就喊打喊杀的,若不是丫鬟忠心,这会儿母亲怕是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呢。原先三爷再待我如何,我为人妻,以夫为天,是不敢有什么抱怨的,可如今三爷要杀了我,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求母亲怜我,就放我家去吧。便是娘家再如何,总不至于杀了我。都是父母爹娘生养的,谁的命又不是命呢。”
郑大嫂和郑二嫂两个对视了一眼,知道今儿郑三怕是要倒霉,便是婆婆再护着,可今儿这事闹的大了,总要处置的。
公公且还在外头坐着呢,他是要脸面的人,若这四娘这回真拿出气性来闹着回文家,郑三少不了受一回罪。
且,闹成了这样,老太太那边,怕也是听到风声了。
老太太可不是个糊涂的人。平日里,这一家子,也就她老人家护着些四娘了。这回定不会不理。
再则,老太太肯定也不会让四娘真的这么的回娘家,少不得要安抚四娘呢。
这四娘别看平时不作声不作气的,可也不是那软柿子。想要让她气平了,郑三就不能再这自在,被狠罚一回,简单就是一定的。
郑大嫂和郑二嫂怎可放过这个让郑三倒霉的机会?
为着公婆宠他,家里一半的花销,都是他一个人花掉,要知道,如今可没分家呢,他花的银钱里,可是有他们大房二房一份子。
郑大嫂和郑二嫂忙劝道:“哎哟,三弟妹,还不快起来?若是三叔不对,自有父亲母亲为你作主,这般是要做什么?母亲平时最持正的,你把委屈跟母亲说了,只要是三叔不对,自有母亲罚他。再说了,上头还有老太太呢,老太太素日里最疼你的,不会叫你受委屈。”
这话明着是劝,暗着却是挤兑郑太太,又提醒四娘屋里的丫鬟婆子们,若是郑太太敢一味护着郑三,老太太那里还可以去告状的。
郑家的这妯娌三人,平时虽也有些小龌龊,可是在对负偏心的郑太太这件事情上,却是出奇的一致。
不只四娘,就连落霞几个大丫鬟,也都醒过神来。
便有一个原就站在角落里的丫鬟,慢慢往外头挪去。
郑大嫂和郑二嫂却是瞧见了那丫鬟的动着,趁着没人注意,相视一笑。如今,她们就是要拖着时间,等老太太才行。若要真叫婆婆处置,郑三不伤筋不动骨的,她们可不愿意是这么个结果。
这边四娘也不说郑三不好,只一味要求郑家放她家去,至于休妻,郑三也只敢嚷嚷罢了,就是他想,郑老爷郑太太可不想坚文家这么个大敌,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四娘不提休妻的事情,也不说和离,只说要归宁,郑太太虽偏心小儿子,也晓得四娘虽性子拧些,却也不是平白会惹事的,何况今儿这阵仗又大了些,屋里也是一片狼藉,儿子平时又极少往文氏屋里来的,显见是儿子过来闹了。
这文氏又哭着喊着要回山阳,她不能再不说话。
郑太太咳了一声,瞪了郑三一眼,对四娘道:“快起来,就是老三不对,你们也不该这么个闹法,大半夜的,成什么样子?若是老三不对,我叫他给你赔礼,哪有在公婆面前,还这么不成体统的?至于什么休妻的话,那是老三瞎嚷嚷,我和你公公都不会允的。回头我们骂老三。落霞,还不快扶你们三奶奶起来?”
四娘心里不禁嗤了一声,郑太太的意思,她还不对了?且这话里话外的,想让事儿,就这么了了呢,那她不是白闹了一场?郑太太倒是想的美。
那边落霞也忙过来劝道:“三奶奶,快起来吧,太太发了话,会给三奶奶您做主的。有什么话,只管跟太太说,太太菩萨一样慈悲的人,必不会叫三奶奶您平白受了别人的冤枉。”
郑大嫂和郑二嫂听了“冤枉”两个字,不由又是相视一笑。
果然,老三这回来闹,是有内情的。
白天那宋氏被公婆叫过去骂了一顿,郑大嫂如今撑着家,怎可能不知道?她知道了,郑二嫂当然也知道。
这一说,定是那宋氏不肯消停,自己受了气,便掇弄了郑三过来寻人家正室娘子的晦气。
可那宋氏也不想想,这文四,人家可是正经大家小姐出身,便是平时不搭理你,可只要文家在山阳一天不倒,文四在郑家的腰杆子就硬得起来。
文四爹娘不成怎了?文家成就行。
别看平时文家对这文四娘也不理不睬的,可真要文四出了事,不闹出来还罢了,闹出来,文家就不会轻饶了郑家。
那文家如今在山阳可是如日中天,文四一个祖父的从兄弟,可一个是山阳书院的山长,一个是汇通物流和汇通银行的东家,还有一个从兄,人家如今可是官身。
这样的人家,公公婆婆除非发了疯,才会去与人家作对。
宋氏那个蠢货,以为有郑三的宠爱,便能拿捏住文四了,她真是作的好梦。
这世上女子,有个好娘家,腰杆子且直着呢。
也就是文四现在还没生出个儿子来,若文四肚子争气,再生上儿子,看谁敢错待她一点。
这个郑三也是个糊涂的。自家娘子有那样的家势,他不晓得善待文四,巴上文四的那几个从兄弟,将来也是份助力,反为着个妾室玩意儿,把个好好的正室娘子,弄的跟仇人一样。
就这么个糊涂东西,偏婆婆当成了宝一样。
这边郑太太想歇事宁人,可郑三不答应了。
他觉得该叫冤枉的是他才对。
明明刚才是他被推的狠跌到地上,明明刚才那花瓶儿是文氏用来砸他的,他那屁.股到现在还疼的缓不过气儿来呢。还有那花瓶儿砸在了后背上,现在也疼的厉害,估计早就青了。
只是,两个嫂嫂还在跟前,屁.股和后背上的伤,他也不能让人看不是?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叫自家娘子给打了,传出去,他也丢不起这人!因此只能强哽了这口气,一句也辩解不得。
再一听,连郑太太都以为是他的不对了,这叫他如何能忍?
郑三怒了,气道:“这文氏我是不要了,我要休了她,这样的女子,全无妇德,全无妇德。这回谁劝也没用。”
四娘听了暗暗冷笑,她倒是想看看,文家敢不敢给她一纸休书!
这个男人,她早就恶心了,可想让她拿着一张休书出门,世上没有这样便宜的事。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哭道:“这回儿母亲也在,三爷喊打喊杀,还口口声声要休妻。敢问三爷,这七出,我到底犯了哪一条?三爷要休便休,可我是不敢拿着休书回娘家的。我且先回娘家去。我是三爷三媒六聘从文家迎进门的,三爷要休我,三爷就自己拿着休书,亲自递到我娘家文家的大门上。”
说完,又朝着郑太太一拜:“文氏无德无能,不敢再作郑家妇,今日郑太太且容文氏再在府上居一晚,明儿一早,文氏自请离堂。郑三爷话已说到,文氏不敢厚脸,郑太太,郑大嫂,郑二嫂,都请回吧。若郑太太这一晚上清净都不肯给,冒着这天黑,哪怕流落街头,文氏也要离了贵府。”
说完,便对落霞道:“落霞,把我的东西都收拾了。凡是郑家的一草一木,咱们都不要。只收拾我当初嫁妆里的东西就成。”
郑太太没想到四娘当着她的面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心里又气又怒。
可她不能真让四娘就这么走了。
儿媳三更半夜的被扫地出门,传出去郑家少不得一个苛待儿媳的名声。
到时候谁还敢把闺女嫁到他们郑家来?
虽说儿子们都成亲了,可孙子们过几年转眼就得说亲不是?
可郑太太自觉刚才已经给了四娘脸面,这会儿她还真是拉不下身段来劝四娘了。当然,也是被四娘气的。
不想郑太太不说话,不代表别人也会让郑三这休妻的愿望达成。
就听一直在外头的郑老你吼道:“孽子,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郑三一听郑老爷就在外头,想着自己有理,梗着脖子就出去了。
不想才一到外头,便被人一棍子招呼在身上。
打他的,却不是郑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