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人听在郑三郎在外头一声惨叫,也都涌了出来,只四娘未出。
落霞扶住了四娘,在床上坐了,方担心道:“小姐,刚才膝盖没磕着吧?您也真是,天儿这么凉,何必往地上跪。”
这是在说四娘刚才扑到郑太太面前的事情了。
四娘噗嗤笑出了声,好在外头闹着,两人声音也小,倒不听叫人听道。
四娘横了落霞一眼:“死丫头,现在还有心情担着这个心。放心吧,我没事。”
落霞这才担心起眼前的事情来:“小姐,这么个闹法,怕是……小姐总不成,真不想在郑家待了吧?”
如今娘家可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只是这话,落霞可不敢说。
若是这回能镇住郑三,让他平日里不敢再来寻四娘的晦气,在郑家,总比被休,或者和离回娘家要好。
说到底,归宗的妇人,靠着娘家兄弟过日子,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呢。
四娘怔了一下,方低声道:“便是和离了,也没什么。这世上和离的妇人,又不是我一个。我有一双手,还怕饿死不成?总好过在这里困着。”
落霞也不敢多说,只暗暗叹了口气。
听到屋外老太太的声音,四娘心里松了口气。
有讲理的人在,她的事情就好办。这回便是不能清清爽爽的回,她也叫要叫郑三脱层皮。
往后,看他还敢再这么往她屋里串。
屋外,不管郑三如何惨叫如何躲,老太太手里的拐杖,一下一下的,狠狠儿打在郑三的身上:“你个不晓事的东西,整天不见你忙正事,连自己娘子都敢打了,听起个不上台面的姨娘的话来闹正室娘子,哪个男儿糊涂成你这样的?这些年的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今儿我就打死你这个不成气的东西,也省得让咱们郑家,成了泗州城的笑话。你这个招祸的东西,真是气死我了。”
老太太中气十足,一边打,一边骂。
看的郑太太心疼的真哆嗦,恨不得那一棍棍的,她能代儿子受了。
眼看着郑三被打,郑太太实在是站不住了,忙扑到老太太面前,求道:“老太太,您消消气吧。就是三儿再不对,文四这么闹,也是个不懂事的。哪里就都是三儿的错?您可不能再打了,瞧三儿被打的,这满身的伤呢。”
老太太这才放了郑三,对着郑太太骂道:“文氏不懂氏?你就懂事了?几十年的饭,都叫你吃到狗肚里去了,你还有脸为他求情?你的账,我还没同你算呢,要不是你平时纵的他,好好一个孩子,如今会长成这么个德性?真是丢尽了我郑家的脸。他还有脸提休妻?今儿你几个媳妇都在跟前,我也给你留点脸,就不让你在这儿跪着思过了,回你的屋里跪着去,不跪满十二个时辰,别给我起来。”
发落了郑太太,老太太把目光放到正在一边装壁花的郑大嫂身上。
郑大嫂和郑二嫂见婆婆被骂,哪里敢听?恨不得隐身了才好,都贴在边儿上,一声不敢吱的。
这两个都是聪明的,晓得这家里,郑老太太才最厉害的那一个。
别看郑太太平时在她们这几个儿媳面前如何得瑟,到了老太太面前,就跟那耗子见了猫似的,不晓得有多乖顺了。
“大郎媳妇,你带几个人,去把那宋氏给我关起来。一个玩意儿东西,也敢挑着爷们在内宅里闹事儿,她是好日子过够了,才敢挑着爷们欺着正室主母,我们文家没这样的规矩。等她肚子里的那团肉生下来,把这贱东西,给我发卖了。”
老太太下了命令,没人敢不听。
倒是郑太太心疼自己那没出世的孙子。可也不敢求情,只道:“宋氏是良家子,不好发卖的。”
“那就休回家去,怎么来的,怎么给我丢回去,我郑家的一草一木,也不准她带。”
听说心尖儿上的人要被赶走,郑三不答应了,跪到老太太面前,求道:“祖母,宋氏可怀着孙儿的骨肉呢,她又素来是个听话体贴的,哪里有错?今儿是文四这个贱人闹事,关宋氏什么事?”
郑大嫂和郑二嫂面面相覤,郑三这是脑子烧坏了么?
合着到现在,他都没搞清楚,文四为的什么闹起来的?老太太又是生的什么气?
他竟然还有胆子为宋氏那贱人求情?
郑大嫂实在看不下去了,总归得了老太太的吩咐,立马带着人走了。
郑二嫂是恨不得也跟着离了这是非之地,生怕一不小心,她这池鱼也遭了殃。
老太太差点被郑三这句话给气死,却是懒得再理这么个东西了。
对着郑老爷吼道:“还不让他给我滚?你是存心要看着我被这孽子给气死不是?”
郑老爷一脚就往郑三身上踹去:“还不快滚,你想气死老太太?”
郑三见郑老爷也被气的不轻,不敢再多说,只得出了屋。
老太太又对郑二嫂道:“二郎媳妇,你也出去,让院里的人都人我把嘴闭紧了,今儿的事,不许透出去半分。”
郑二嫂恭恭敬敬的应一。
至于郑太太,也被郑老爷拉着回自己屋里跪着去了。
闲人散尽,老太太方叹了口气,进了内屋里。
就见四娘正可怜兮兮的坐在床上垂泪,丫鬟落霞在边上劝慰着。
见老太太进屋,四娘忙起了身,拭了眼里的泪,对老太太行了一礼:“是锦华不争气,倒闹得老太太没个安生。”
郑老太太倒是真心待她好,这个四娘心里也是知道的,若说郑家还有什么叫她留恋的,也就是这个精明又慈祥的老太太了。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三儿那个糊涂东西,让你受气了。什么休妻的话,你全当没听见,咱们郑家没有休妻这回事儿。但有我老太太在一日,这家里,没人再敢给你气受。我也晓得这几年你受了不少委屈,是老太太我没护好你。你是个好孩子,就别同他们计较了。就当看在我的面儿上,今儿这事,就当过去了吧。”
四娘哭道:“祖母,您待锦华的好,锦华心里是知道的,这家里若不是有您护着,锦华也过不了这样的好日子。可今儿的事,您也是瞧见了的,三爷容不下我呢。”
老太太喝道:“他敢。就是没他这个孙子,你这个孙媳,我老太太是认定了。”
四娘道:“祖母疼我,我是知道的,可何苦为着我这么个受待见的,闹的家宅不宁呢?倒不如一拍两散,我与三爷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生的好。我虽舍不得祖母,可也不想为着我,叫祖母为我操心呢。”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都是你那湖涂婆婆,好好个家,她都看不好。三儿小时,也是个好孩子,偏叫她养成了这个样子。唉。你就看在祖母的面儿上,再容一回情吧。若这样的事情,再有下回,祖母送你回家,该你的一样不少,有我老婆子送你回去,便是和离了,也没人会说你一声不好,再不叫你受气,如何?”
话说到这份儿上,四娘也真说不出什么再要走的话来了。
她虽不想待在郑家,可回家,也不是个好选择。
如今娘家是什么情形,她又岂有不知道的?
左右老太太有了这话,至少能保证一段日子的清净,怕是婆婆又得被关一段日子了,郑三也得老实起来。
那宋氏现下估计也没胆子再生什么事,她倒能清净些。
走一日看一日吧。
四娘便点了头:“祖母心疼我,一味对我好,我岂是个不懂事的?我听祖母的。”
老太太这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这孩子,也不怪我多疼你几分。好了,好了,别哭了,哭坏了眼,如何是好?”
又转头对落霞道:“还不着人打了洗脸水来,服侍你们奶奶洗漱?”
落霞一颗心也算落了地,脆生生应了声“是”,便跑了出去。
夜已深,闹了这一出,老太太也累了,四娘便扶了老太太起身:“锦华送您回去。瞧这闹的,让祖母跟着我们不安生。都是我的罪过。”
老太太过来,自有两个丫鬟跟着,便笑道:“你且歇着,有丫鬟们在,还怕我在自己家里迷了路?好好睡一觉,明儿祖母过来看你。”
四娘忙道:“这可不敢,明儿一早,我去给祖母请安。”
又把老太太送出了屋,这才回房。
坐到床沿上,想着这一场闹,虽说是她赢了,可也半分高兴不起来。
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又想起自己那才七个月大的女儿,四娘心里软和起来,等落霞打了水进来,便对落霞道:“去让奶娘把宝儿抱来吧,我不放心呢,也不知道刚那一场闹,吓着她没有。”
落霞这才想起小娘子来,忙道:“不会不会,奶奶您放心吧,奶娘是个机灵人,这边闹,她肯定抱着宝儿躲开了。才刚也没听见宝儿哭,估计是没事儿。奴婢这就让人去找。”
果然,奶娘见这里吵闹的厉害,已是抱着小宝儿,躲到她睡觉的屋里去了,那边离这里隔着不少的距离,虽能听见这边吵闹,但到底声音不会那么大,也吓不着小宝儿。
等四娘看到被襁实体裹的好好的,睡的正香的小宝儿,一颗心这才放下。
她倒是个不知愁的,四娘叹了一声,抱了小宝儿,在床上躺下了。
她这边闹了一场,大晚上的,双木也没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