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珞面表无情,瞥了三公子一眼。
三公子忙举起手来:“好了好了,我再不说话了,总成了吧?”
不过片刻,三公子复又开了口:“这次回去,阿珞,咱们还是去漠北吧。”
这回阿珞倒是点了点头。
三公子便道:“就知道你也不耐烦了。话说,阿诺,从前的事情,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提起这个,阿珞才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复又烦燥起来。
好象自刚才看到那个小小少年后,他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阿珞摇了摇头:“想不起来。阿钺,你说,我会不会还有家人,他们若是在找我,会不会着急?会不会因为我失踪……而伤心?”
被叫阿钺的三公子点头:“这是自然。说起来,我倒曾见过一个与你有着一样的一双眼的人,不过他比你要小了止六岁。你还记得,春天时,你受伤的那次?”
“你是说,山阳城外我昏迷的那次?”
三公子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对,就是那次,我们投宿的那处田庄,那家的小公子挺有意思,他的眼和你的眼睛长的很象。喂,阿珞,你转过头来我瞧瞧。”
阿珞转过头,三公子细细打量了他一眼,笑道:“还别说,我从前只觉得你和那小子的眼睛象,这会儿一瞧,怎觉得,这脸长的也挺象?”
“天下间象的人多了。”阿珞漠然道。
三公子却摇了摇头,笑道:“那小子挺有意思,我记得我去投宿时,在院外听到他正唱歌,也不知道唱的是什么调子,明明怪里怪气的,可偏叫我听得心潮澎湃。也是他唱的怪,他的丫鬟都笑话他,偏他还特别得意,自己狠夸了自己一回,我再没见过这样有意思的家伙,我一时没忍住,在院墙外便笑了起来。偏笑声又被他听了去。那小东西心里恼我,还斥责了我几句。你说说看,我什么时候叫人斥责过?偏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说起来这小子倒也是名门之后,是山阳文家的小郎君,好象排名十一,我听他家下人都叫他十一郎。”
“你说什么?”阿珞原本听他叽叽歪歪的,并未上心,“十一郎”这三个字,却叫他心中徒然一动。
“我说什么你没听呀?”三公子白了他一眼。
“你说的那小子叫什么?”
“十一郎。”
十一郎?十一郎?和自己很象?他在找人,找的是他的二哥。还说什么要找人暗中帮忙,不肯叫官府知道。
或许,自己就是那小公子要找的人?他是山阳文家的人?
文家在山阳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出了个文探花。
文探花三年前死于意外溺水。当时文家老夫人病逝,文探花回山阳奔丧。
同行的,还有文探花的二儿子文朝歌。
阿珞深深吸了口气。
“山阳文家,出了文探花的文家?”
三公子笑道:“山阳文家,自是指出了文探花的文家了。别的什么文家,还值得的提起?再说了,文姓也不常见……说起来,那文小公子救了咱们,我自是查了的,那十一郎,正是文探花的第三子,族里排行十一,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那些下人们才叫他十一郎。其实,这小子并非是小郎君。实是女儿身。不过刚出生时,办满月宴,遇上了紫阳道长,那紫阳道长给她批了命,说这十一郎须得当成男儿养,十八岁后方能恢复女儿身,因此才着小公子的打扮,大概也是因着这个,所以家里是按男丁排的辈。不过,可惜的是,那假小子好象得了什么病,上回见的时候,他坐在轮椅上,好象是有腿疾,不能走动,倒真是可惜了。你是没见着,那假小子长的可真是漂亮,作男儿装尚且如此,长大了换回女儿身,穿起罗裙珠钗,不知何等颜色呢。唉,偏生父母都去了,又得了那样的病,若真一辈子坐在椅子上,得多可怜?”
“你是说,那文十一郎,他得了腿疾,无法行走?”阿珞喃喃道。
“是啊,”三公子感叹,“若不然,也是个绝色小佳人。真正可惜。说起来,她外祖一族,可是南丰的秋雨名家曾家,据说,辅国大将府的曾老夫人是她的姑祖母,向来疼她,想必对她也多有照顾吧。”
说到这里,三公子一声冷笑:“要我说,文探花也不一定真是死于意外,我那好大哥心思深沉,和老二斗的厉害,文探花的死,若非意外,和他们两个都脱不了干系。曾相倒台后,大哥未必……”
下面的话,三公子没有再说下去。
阿珞也没怎么用心听,只想着十一郎的事情,三公子说的那十一郎,可是自己刚才看见的那个小少年?如果是,他要找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会不会,是自己来这茶楼时,被他看到了,以为自己就是他找的二哥?
如果自己真是他二哥,自己岂不就是文探花那据说与文探花一起溺水身亡的文二公子文朝歌?
等等,刚才三公子说什么?文探花未必真是死于意外溺水?
阿珞的手不由握成了拳头。
文探花落水身亡之事,三公子又怎可能不查?阿珞记得隐约听三公子提过。不过这件事情,牵涉太大,这会儿他却不好问。
他是三公子的暗卫,在京城时,不过是影子一样的存在,从来不落于人前。
也不过是出了上京城,在山阳这远离京城的地方,他才能站到阳光下。
这会儿他不由庆幸。还好在京城时他没曾在人前出现过。如果他真是文探花的儿子,京城自然有大把认识他的人。
三公子一直外居塞北,所以不知道他就是文探花之子?
阿珞道:“说起来,文探花原是东宫师,文探花娶的又是曾相的侄女,京城贵族子弟,三公子原该认识才对?就没见过文探花的子女?”
三公子道:“我久居塞外,从前在京城,等闲并不外出,我又没个名门出身的母亲,不过是个透明般的存在,便是想见,也没那机会。”
所以,如果自己真是文探花的儿子,三公子并没有在京城见过他,因此不可能认出自己来?
不知为何,阿珞竟暗暗舒了口气。
如果文探花真是他父亲,而文探花又并非死于意外,那三公子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于他,于三公子,都是好事。
不过自己到底是谁,是必须要弄清楚的。
想要弄清楚,还得从刚才他看到的那位十一郎入手才成。
想到那个小小少年,可能是自己的亲妹妹,阿珞心里一暖。
十一郎流着眼泪的样子,绝望的神情,还有孤寂的背影,一时都浮现在眼前,他心里竟出生一种特别陌生的,酸酸的又温暖的感觉来。
“三公子,珞卫,李公子来了。”
听到外面侍卫的禀报,三公子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阿珞出收回思绪,两人对视了一眼,阿珞方沉声道:“请进来。”
李为庸进屋时,就见到柴三公子端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一个长的极俊美的护卫。
看到这名叫阿珞的护卫,李为庸不由多打量了一眼,心里也纳闷,怎么这名珞护卫,总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李为庸,我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
柴三公子声音清冷,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压。
李为庸淡淡道:“是。”
柴三公子看着淡然若斯的李为庸,心中暗自点头,这位漕帮出身的家伙,一眼看着寻常的很,可偏又叫人不能轻视,也是奇怪。
“很好。这件事了,你算是帮了我的大忙,这份情,我自会记在心里。漕帮需要稳定,我不希望漕帮再出任何问题。如今正是糟粮入京关健的时候,你只记着一点,若有人从中捣乱,不管他身后有什么样的背景,该杀的,杀。该压的,压。哪怕需要拼上你的命,你也必须去给我拼命。你可明白?”
“是。”李为庸淡然应道。似乎三公子说的,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而那句“哪怕拼上你的命”,他并没有听到一样。
这样平静的态度,不卑不亢的淡然,倒激出了三公子的兴趣来。
三公子笑了一声:“李为庸,你是个人才。不过我现在许诺不了你什么,将来也未必能为你今天的付出什么实际的好处,你就不怕,今天你所做的一切,包括你可能付出性命,都是做了无用功?”
李为庸淡淡道:“清除漕帮内患,是三公子需要,也是为庸的需要,大家目标一致,何淡需要三公子许诺什么?不过是我份内之事。至于将来,若三公子还能因今日之事,记得为庸,那是为庸之幸。”
柴三笑着点了点头:“很好。我自会记得你。”
“三公子所忧之事,为庸已解决,为庸亦保证,此事绝无后患。三公子若无他事,为庸告辞了。”
说着,李为庸恭敬的行了辞礼。
三公子还未开口准许,一直默着的阿珞开了口:“刚听三公子提到文家,你可了解文家?”
听珞护卫提到文有,李为庸心中一跳。
却不露声色道:“既在山阳,又怎可能不知道文家?至于说了解,为庸漕帮之人,倒同文家那亲的书香门第没什么往来,不知珞护卫为何提起文家?”
阿珞平静道:“三公子与我同文家十一郎有些渊缘,你可认识十一郎?听说她原有腿疾,不如如今可痊愈了?”
阿芜?阿芜同他们认识?
李为庸听他们提到长歌,心中一紧,面上却淡淡道:“倒是有过几面之缘,他的腿疾据说前不久已经能走了,是否痊愈,为庸并不知道,若是珞护卫想知道,为庸着人去打听便是。”
已经能走了?那或许,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小公子,就是三公子说的那位文家十一郎?
这李为庸……
明明刚才听那少小年,说要找李为庸帮忙的。如果那小少年真是文家十一郎,没点交情,岂会找他帮忙?
这李为庸说什么同十一郎不过是几面之缘,怕也不是实话。
三公子倒没觉得阿珞提起十一郎有什么不妥这处,他刚才说了那文家的假小子救了他,想必阿珞是记着那假小子救了他的命,这才问了一声吧。
三公子便道:“阿珞说的不错,文家的小十一郎,确实与我们有些渊缘,你在山阳,帮着多照应些。”
见他们对长歌似无恶意,且还托他照应,李为庸松了口气,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