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达,小小山间土路转眼间成了工地。政府军四处砍伐树木,根据公版图纸构筑小型棱堡工事。就像一条链上的珍珠,直通城北集贤关。
不过清军也习惯了,因为只要不打仗,政府军必挖工事。第一次冲击失败之后,政府军就把战壕继续往山上挖,层层叠叠的推进,清军拿这种地鼠战术毫无办法,无论是炮击还是滚石都没办法。张艾甚至组织敢死队抱着柴火试图火攻,结果火攻倒是成功了,只是政府军前脚一走,火灭了就回来了,还接着挖!清军无计可施,也只能由着人家挖,反正按照政府军这种施工进度,要挖到清军大营脚下怎么着也得几个月,到时候天气一冷全是冻土,想挖也挖不动。
金坷垃明知如此还要挖,主要原因还是没什么急招。现在有了!前边的战壕就不挖了,大营旁边的壕沟还要接着挖!同时炮兵没事也会在半夜打几发炮弹,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这种时候大约也只有炮弹可以发泄众人心中的郁闷。不过炮兵们并没有等太久,棱堡工事群完工之后,得到掩护的炮兵群立即开始沿山路向北移动,除了比较沉重的32磅臼炮和9磅加农炮留在原地,团属野战炮和24磅臼炮悉数调用。
炮兵先走,步兵后动,这样一来两支部队同时到达,经过猛烈炮击后立即发起攻击,不给清军反应过来的时间。这也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交由对火炮最熟悉的毛大负责是最合适的。
至于本阵这边,金坷垃自己坐镇,一旦集贤关开打,张艾无论如何会发起反击,这一片被政府军挖得沟壑纵横的战场将是陕西兵赌上武运的大赌场。
赌场,注定只能有一个人站着。
无数个令人窒息的夜晚中,金坷垃已经学会了静静的等待。一万名士兵携带炮弹和火药出发,沿着计划中的道路前进。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到达了攻击位置,他们会用大约三个小时构筑起一道营墙。然后就是架起大炮,等到天亮,攻击就会开始。这一次,清军可再也没有那么好运了!集贤关坡度较缓不说,清军营寨还是一条直线,一看就不是张艾弄出来的,鬼知道是哪个白痴瞎捣鼓出来的玩意儿。总之,这个地方一点突破全线崩盘,是典型的罩门。
“现在距离开炮还有三个小时。”金坷垃看了看怀表,“我先睡一觉,听到炮声就叫我。”
“没问题,主人。”大木回道。
轰!
纳尼?!
“炮声!”金坷垃怪道,“哪里打炮?”
话未说完,人已经冲出帐外,只见对面清军两座大营都是炮口闪光不断,显然在向政府军开火。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费了一个月时间才搭起来的炮垒。
这下子金坷垃算是陷入了困境,火炮刚刚调走了,正面火力是人家比自己强,加上没有臼炮轰击山麓大营,人家居高临下轰击,自己反而被压制了。不用谁说,众人心中已经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本来清军就在高处,政府军的动向他们一目了然,调动火炮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晚上进行也是有响动的,抽走一万人北上,光炊烟就比平时差距不小,看来是被张艾识破了。不过识破是一回事,能不能打得下来是另一回事。
清军直射火炮是不少,但臼炮只有那么点,进攻棱堡工事存在很多不足,就算居高临下炮击,这种困境也没有缓解多少。唯一的麻烦在于,当清军压制了政府军前哨的炮火之后,士兵们只能依靠手中的火枪和清军进攻部队火拼,这样一来损失可就大了。
战争就是一门计算的艺术,指挥官要计算好自己的兵力和损失的速度。现在金坷垃手上只有五千多人,拼一次拼掉千把人,那他可以拼五天,如果一次拼掉三千人,那估计天没黑就扛不住了。
天刚蒙蒙亮,晨雾尚未散去,大营东面影影倬倬,黑压压的一大片全是人影!
“法王!要不要召回毛将军?”
金坷垃没好气的回道:“你慌什么!不就是倾巢而出吗?”
“那……那我们要不要往炮垒派援兵。”
金坷垃咬牙切齿,大营距离炮垒大约一千米,里边只有一千守军。如果张艾全力出击,在炮火掩护下围攻,你就是三头六臂也不过一千人,守不守得住,结果很难说。分兵之前,金坷垃完全不怕他来这么一手,如果你这么打,最多咱就来一把野战,以政府军的战力击溃对手并不难。现在人家几万人冲出来,炮垒里边一千人,大营四千多,怎么野战啊!
如果他真的强攻……
金坷垃不敢想了。张艾这个家伙,不是科班出身,也不懂军事,但却是个悟性极高的人,他在战争中学习了战争,并且把学到的东西加倍还给了自己的对手。他再一次抓住了金坷垃的致命失误,或者说他看透了金坷垃的心理。
“召回毛大!全军准备死战!”
毛大回师,并不需要全部回来,火炮可以暂时放到已经修好的棱堡里,只要他手下那一万人马带着枪回来就行了,到时候里应外合,足可以野战中击溃清军。金坷垃这个时候还有点沾沾自喜,幸亏自己安排好了一条平平安安的退路,要不然让清军把退路切断了,那才叫悲剧!
“元帅,清妖开始出动了。”
“可恶,从山上下来,这样可以避开水军的炮火。”金坷垃收起望远镜,“炮火拦截!没到山脚,我就要打散他的阵形。”
从白莲教时代开始,炮兵一般会到500米距离上才会开火,这样比较有把握命中,然而今天大家都有点慌,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打!
这炮弹凌乱的落到清军头上,由于弹着角度比较大,没发生弹跳,也就谈不上多大杀伤,这纯粹就是一种威慑。精神打击也是炮兵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政府军对阵英国人的时候就出现一翼队形被舰炮打乱的情况。幸亏老广西部队悍不畏死,总算没吃亏。
眼前这伙清军似乎是过来试探的,三轮炮击下去队形就有点散了。只见这些人乱哄哄的往山下跑,转眼间就钻进了清军自己挖出来的壕沟里。这是第一道障碍,距离出发点并不远。政府军也不着急,出来我就打你!不出来我就先压制你的炮垒,直射火炮不行就用臼炮,数量少了点,多打几发总是能命中的。
只是,清军突然又出来一批。硝烟开始弥漫,金坷垃估算那至少也有千把人,也是排着单横队出发。政府军的炮火立即转换目标,抬高炮口向这些后来者开火。
金坷垃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意识到张艾这是逐步投入兵力,在自己炮火的间歇中把兵力集中过来。过一会儿他们冲到山脚就可以躲进政府军挖掘的壕沟里,这些本是准备向山上进攻做掩体的壕沟,一下子成了对方的掩体。但是从清军大营到壕沟还是有很长一段的距离,政府军弹如雨下,每一批经过覆盖区域的清兵都要被炮火扫倒一片。
“不怎么像张艾的亲兵啊?怎么秩序这么差?”
“他每次都会用绿营和团练打头阵,这不奇怪。等这些人耗光了我们的火药,他就会把主力派上来。”金坷垃冷道。“不管上来的是什么东西,都给我往死里打!”
事实证明,冲上来的这批人果然很不抗打。绿营军操练老旧,仍恪守老军阵,第一排人拿火枪,第二排拿抬枪,再后面则是各种冷兵器,纵深比陕西兵还要大。要说陕西兵那五列纵深已经很浪费兵力了,绿营军能摆出十几列纵深来,摆明了就是大炮的活靶子。就在这些炮灰蜂拥而至的时候,政府军加农炮群争相开火,一轮霰弹打出去,十几列纵深也没几个人站着的了。
那些残存的清兵哪里还敢再上,纷纷躲进壕沟里,和守军对射。战斗变得非常沉闷,双方都隔着掩体开火,都很难击中对方。张艾还是继续往山下派兵,不断地给政府军施加压力。虽然暴露在旷野中会死掉一批,不过只要冲进堑壕里就安全了。绿营兵为了活命反而动作超快,让政府军炮兵有些应接不暇。清军数量越来越多,让金坷垃有点不安,他又不敢贸然投入兵力反击,只能干着急看着。
纠结的战况让金坷垃连午饭都没有吃,一直就这么看着。清军越是这么打他越是奇怪,不知道陕西兵什么时候会大举进入战场。
“报!元帅,毛将军带着先头部队赶回来了!”
“多少人?”
“四个团!”
“命令成战斗队形进入战场,准备反击!”金坷垃抄起望远镜,只见清军下来的绿营怎么也有那么三四千人,一波反击直接就能击溃。
果然,没过多久毛大的人马就列队进入战场。绿营这帮怂货一见政府军准备野战,掉头就往江边清军大营方向逃跑。
这场进攻有点莫名其妙啊!金坷垃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佯攻呢?
“问下毛大,现在集贤关那边留下多少人把守大营?”
通讯兵回头跑去发信号,一回复,金坷垃心里就凉了半截。毛大撤退的时候把火炮和辎重都撤走了,所以没有留下守卫。一座空营,平时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这种时候人家要是占了去,又是一处难啃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