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学士府。
夏琦和李东阳并肩走进书房。李东阳诧然望着夏琦,不知道他冒昧来拜访自己是何用意。
夏琦打量着这间书房。书房古香古色,几案里边一张紫檀木的八仙桌,桌上放着镇纸、砚台,还有几摞高耸的公文,桌旁一个大肚敞口的青花坛子,里边矗着十几卷宣纸画轴。再往后边是木制的朱漆金花屏风,隐隐露出一角床榻。
夏琦见了不觉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李东阳竟然会在内书房见他,照说这么极私人的地方除了府中的人和极亲密的朋友,一般是不会往这里相请的。
夏琦的目光回到李大学士身上,两人身前各有一只细瓷的茶杯,李东阳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试探着问道:“杨大人今日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夏琦恭敬地笑了笑,说道:“大学士公务繁忙,寻常的小事下官岂敢前来打扰。实在有一桩事关朝廷和黎民百姓生计的大事,下官想先征询一下大学士的意见。”
李东阳心中翻了个个儿,如今的夏琦对皇帝的影响力无人能比,他有八虎那班狐朋狗友,又在内阁安插了一个焦芳,论权势更是无人能比。而且两人可说素无交集,他有什么事来找自己商议?
莫非赶走了刘、谢两位大学士还嫌不足,他又要设计将自己清出朝廷以便独掌大权?李东阳暗暗提高了警觉,呵呵笑道:“夏大人年纪虽轻,才干却超卓不凡,如此客气,老朽可是受宠若惊了。其实大人若对朝政有所见地,大可直接上折众议,若说私下商询,刘公公身居内相,焦大学士又是大人的好友,似乎还轮不到老朽置喙吧?”
夏琦正色道:“李大人是说八虎和焦芳?八虎贪权好利、无知平庸,岂是可以商议的人?焦芳虽有才干,但顶多只能唯唯喏喏、遵旨施政,若论见识眼界,目光长远,放眼当朝,除了李大学士,在下还能向何人求教?”
李东阳眼皮一抬,霍然瞧向夏琦。目光炯然地瞧了半晌,嘴唇翕合半晌,竟是不知该如何答对。
李东阳顿时被夏琦的话惊呆了,此时此刻,就算是他,就算是在同僚好友面前,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评价八虎和焦芳,夏琦做为八虎和焦芳一党,竟敢在自己面前如此直言不讳,他疯了不成?
李东阳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方轻笑一声道:“夏大人如此说话,不怕内廷中人和焦大学士和你翻脸成仇么?”
夏琦嘿嘿一笑,说道:“李大学士不怕被人当成造谣中伤、挑拨离间的小人,尽管说与他们知道便是。
李东阳怔了怔,忽地仰天大笑。夏琦含笑相视:既然二人是暗室以交谈,无论如何推心置腹,这番话都不可能作为证据传出去影响他们的声名和官威,夏琦可以开诚布公,李东阳自然也不必再有顾忌。
果然,李东阳畅然笑罢,抚掌道:“时至今日,还能听到如此畅快淋漓的话,尤其出自夏大人之口,实令老夫惊讶,夏大人今日造访,到底有何目的,请直言相告吧。”
不过老夫老了也不想管这些事了,不是有焦芳和杨廷和吗?有他们足够了
他们哪有李大学是高瞻目睹,还需要李大学,是引领朝廷的方向,为朝廷保驾护航呀,您留下来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看到大明的繁荣昌盛吗,想看看我口中所说的到底能不能成为现实。
李大学时或许您对我有诸多偏见,但我是一心为了大明,你为了大明就要赶走刘谢二公。李东阳很是气愤地说道。
李大学士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刘大学士和谢大学士在位,恐怕我有好多证件都与他们不合,在他们阻挠之下是不可能实行的。况且是两位大学是率先对我动手的,我是问哪一点祸国殃民了我是贪财了还是违法乱纪了。
再说你们是真正的正臣吗?无论谁亲近皇上,你们都要把他打落在泥潭底下,让他永世不得复生,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忠臣良将吗?
不论政策对与错,你们只信奉你们的那一套,而别人提出来的意见全部都是祸国殃民,乱臣贼子是也不是他们双眼圆瞪看着李东阳,李东阳竟然被他盯的,有些心虚了。
现在的政策就是这样,文官自古以来是看不上别人的,只要他们认为好的才好,他们认为不好的就算再好也会变成不好,只要谁亲近皇上超过他们就会变为乱臣贼子,只要是哪个皇上不亲近文官便是昏君。
好了,咱们就不说这些了,李大学士,你看看我在焦大学是故乡种的那些粮食你可以看看产量,能养活天下多少百姓,我姑且不算我立了多大的功劳,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当时我推举的时候是受到了多大的困难,刘大学士和谢大学士是给我多大的阻挠,他们会想到有今天吗?他们不会,他们只认为他们是对的,任何人想要动他们的利益只有死路一条。
这或许是他们错了吧,但你也不能一概而论呀。李东阳而是在反驳,只是语气不如当时那么坚定了。
且我认为现在大明的弊端就财政问题,如果有了钱无论是赈灾抗洪,或者是振兴军事都是一如反掌的,现在的财在哪里呢?坐在海上。
海上有多大的利益,相信李大学是比我清楚的多,我估计海上有300%的利益,当年郑和下西洋时国富民强,年年有战争,况且国库还有富余,现在年年安居乐业,而百姓这困苦财政捉襟见肘这真是国富民强吗?这真是太平盛世吗?
说郑和下西洋有害无益,损害了国家的财政,可是我只看到了国家繁荣,国库丰盈,丝毫没见他们损害了朝政。
所以我想拆害,我知道这触动了大部分的人力,但是为了天下百姓,我义无反顾。还请大学士助我一臂之力。
李东阳与刘谢私下议论朝政,想及海禁中错综复杂的关节,也不禁大摇其头,认为解除海禁遥遥无期。
他们虽是实干、能干的贤臣,也想不到五十多年后,全面解除海禁就已成了当务之急。而且在朝野各方的一致支持下,在大明朝廷顺利实施了,只是国家施政,先行一步、后行一步效果实是天壤之别,那时已经有些晚了。
李东阳垂下眼眸,轻轻举起杯来凑到了唇边,沉吟不语。
夏琦知道他还要消化一下自己的话,更要揣测自己的真实来意。是以静静等待,并不催促。过了半晌,李东阳才轻轻呷了口茶,放下杯子展颜一笑道:“夏大人以为平倭靖海、强国富民,解除海禁乃是必治的一剂良药么?”
夏琦诚恳地道:“大人,强国富民的方法自然不只一条,不过解禁通商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大海横在那儿,海线绵延万里,中外贸易始终难以禁绝。造双桅船者斩,只能斩我大明百姓,海林亦只能禁我大明百姓。常言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海洋就象一个聚宝盆,因为倭寇作乱而弃了这棵摇钱树,结果商道不通,商人失其生理,于是转而为盗。
现今倭寇横行的苗头比起海禁之初如何?愈发势大了。各业利益所在,因而为盗,良民利益所在,亦下海为盗。大人入内阁多年,故旧遍及天下,耳目灵通得很,应该知道所谓倭寇,大多皆是我大明百姓。逼良为盗是一罪,斩倭御敌是一功,是以沿海官吏指鹿为马,掩盖事实者皆有之。寇与商同是人,皆为利而来,市通则寇为商,市禁则商转为寇,海禁一日不解除,祸患始终存在。
如今朝贡贸易仅限于朝廷,是故私商贸易盛行。沿海的海商大贾、士绅世家走私甚是猖獗,如果取消海禁,再剿抚并用,清除顽固的海盗,允许百姓下海前往西洋、东洋贸易,不但倭患可以烟消云散,以此为契机,还可繁荣百姓,强盛国家,何乐而不为?”
况且我收到锦衣卫的通报,海边的猥琐恐怕战斗力不堪一击,区区几十位倭寇就敢上岸抢劫,这就是海军的下场,这7年的海军难道霍乱还不够吗?是我大明的海军,毫无战斗力可言,简直不如一群农夫,而倭寇仗着几十人攻城略地,烧杀抢掠,损害我大明江山,掳掠我大明子民难道李大学士听到这些消息,心不会痛吗?
在我看来开海势头必行。
李东阳望着夏琦,听他侃侃而谈,隐隐表现出痛惜和焦急的神情,心中不觉有些触动。眼前这个人或许擅于权谋,或许谄媚君上,可是未必就没有报效朝廷、造福百姓的雄心。
如果他真的贪图权利,目前他就该把心放在朝廷上,利用朝中的动荡,不断安插亲信、收服人心,巩固自己的势力,何必苦心竭虑去搞什么解禁通商?
他如今权势熏天,又掌着司税监,控制着在明的财源,可没胡必要冒这个险呐。刘公、谢公,莫非你们都看错了他的为人?结好权贵功卿、纵容皇上玩乐只是他为一展胸中抱负不得已而为之?
李东阳轻轻叹息一声,沉吟道:“禁海,自然有诸多弊病,强汉、盛唐、富宋……自古以来未见有禁海之举,唯有我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