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些年他在战场上手上染的鲜血可不止数千数万了,虽然情非得已,但杀人就是杀人了,或许不是他亲手扼杀,但也跟他脱不了关系,所幸自己杀的都是该杀之人,问心无愧。
老太妃放心吧,陛下向来宽厚,绝对不会为难老太妃的。
唉,为不为难老婆子,我又能活几年呢,只是不甘心呀,宁王一脉就毁在了这个逆子的手上。此后无人去见列祖列宗啊。希望大人看在老婆子的份上能给陛下求求情,留下年幼的孩子,一命也让我酒泉之下有面目去见宁王的列祖列宗啊。
回到京城,我必亲自向陛下请罪这个逆子真是不当人子呀,宁王一脉就败坏在他的手中了。
兵部衙门大堂上,夏春秋正在布置保持南京城中的稳定,大力搜捕宁王余党以防他们作乱,并布置兵马西进进攻安庆府的事宜。面对南京众官员对朱宸濠逃往安庆府的担忧,夏春秋满不在乎。
因为夏春秋知道,北岸的王猛的数万兵马已经逼近安庆府,封锁了陆路上所有的通道,朱宸濠若是想从安庆府攻击凤阳府或者陆上其他州府,显然是不可能的。而朱宸濠也不可能回头去攻击已经被刘良等人打下的九江府,虽然陈平手头的兵马不多,但整个江西已经为白重赞控制,朱宸濠回头必是自寻死路。
南岸江浙等地的卫所兵马也已经聚拢,这正是四面合围之势,无论朱宸濠想从何处突围都是无用之功,他已经成为瓮中之鳖,就等着夏春秋去捉他。
茫茫夜色之中,两万多兵马分乘一百多艘战船开始溯流而上开赴安庆府,于此同时,江浦大营中的两万多兵马也拔营从陆上开赴安庆。江浦码头上,前来送行的百姓密密麻麻,黑黑的身影遍布角角落落,目送镇国公大军离开南京。
临行时,夏春秋密令金吾卫亲军卫两位指挥使把控好南京的局势,严厉肃清军中或许还存在的朱宸濠收买的将领,并命南京锦衣卫总衙指挥使王子通参与其事。并且夏春秋给两位掌管南京兵马的指挥使秘密交代:非常时期,军队将不受南京兵部调配,也不受南京留守司提督调配,说到底夏春秋对黄珏等一干南京官员心中还是充满着不信任,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候,夏春秋不允许南京城有任何闪失。
这些人或许没什么大的过错,平叛之后,对于没有重大过失的官员夏春秋自然网开一面,但现在可不是时候。该心狠的时候必须要心狠,不光自己还有自己的一大家子呢,还有自己手下的士兵呢,自己身为统帅要为他们负责。不能妇人之仁,害了自己手下的士兵,他们可都相信着自己,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
次日清晨,缓慢溯流的船队抵达当涂境内,这里本驻扎着少量的叛军,但闻朝廷大军攻到,早已人去城空;只余下被焚毁劫掠过的县城的残垣断壁。
残垣断壁之下,妇孺们呆呆坐在瓦砾上痛苦,被杀的百姓的尸体随处可见,青壮年男子都已经不见踪迹,显然是被全部拉走充军了。
夏春秋咬牙切齿不已,朱宸濠的行径几乎同匪类无异了,当然从现实的角度考虑,朱宸濠现在的物资吃紧,他定会将南京到安庆府这一路上的大大小小的城镇劫掠一空,否则难以保证他的军需,但这么做已经不是一个起兵争夺皇权的王爷所为没有把自己看作大名的一份子,反而与那些叛贼流寇一般。
直到傍晚时分,西行大军遇到了第一次反抗,那是在芜湖县的江面上,二十余艘叛军战船突然现身攻击,并趁着水流让几十艘燃烧着的小船顺流而下,意图冲入官兵船队之中烧船。
但这种企图岂会得逞,没等小船靠近,船上的宋夫人火箭炮一顿乱轰,便将小船在数百尺外轰沉,毛十八亲率三十艘战船迎战叛军二十艘战船,几番较量之后,击沉叛军旗舰,余下的船只仓皇退却,因无对方战船先进,速度也跟不上,毛十八只得在甲板上看着越逃越远的敌船破口大骂。
是夜,船队停泊于芜湖休息一晚,因为夏春秋不想太过急于进攻,他知道,此刻的朱宸濠其实已经是惊弓之鸟,既知大军四面合围,他已经无路可逃,晚一点赶到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让朱宸濠的精神上多受点折磨才好。夏春秋倒是希望朱宸濠能利用这最后的时间想清楚,最好是能缴械投降,夏春秋并不想让梅子洲头浮尸满江的情形再出现,那也是夏春秋的梦魇。
对于他来说能少杀一点人,就少杀一点人,他一开始是唯物主义,但经过这些事情之后,不得不有些相信世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了,根本无法用现代科学所理解,就算不是为了这些事杀人,在后世看来这对他也有些难以接受,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自己已经有孩子了,多为后代积一点福也可以。
或许这个时代杀人是正常,但是在他看来众生平等并没有贵贱,杀人只是最后的手段而已,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等的手段。
安庆府已经成了一座死城,朱宸濠的溃败之军亡命一日一夜终于逃到了这里,但坏消息接踵而至,安庆府以北张彪率领的数万大军已经过了合淝县正气势汹汹而来,之前计划好的意图北上占领凤阳府甚至以大别山为依托的计划也行不通了,以如今的兵力,去跟王猛交战无异于自取灭亡。
南边有江浙一带州府增援而来的兵马,西边的府已经被陈平拿下,而且传来消息,彭泽县归降自己的县令李贵已经反水,将彭泽县拱手交到陈平手上,而陈平的后方又有白重赞坐镇,西边也是去不了了。
东面更是可怕,夏春秋的兵马更是惹不得,那夜的噩梦犹在眼前,说什么也再不敢在东边打主意了。
一时间,朱宸濠感觉自己像是蛛网之中的飞虫,四面八方全是蛛丝,束缚住自己的手脚,让自己根本没法动弹,无从逃脱。整个天空中都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而来,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面对如此窘境,左右军师以及追随朱宸濠的官员将领们也是集体失声,他们也意识到没什么可以挽救败亡的命运了,面对朱宸濠的问计,他们只能保持缄默,因为任何一个办法都是徒劳的,等待他们的命运可以预见。
倒是李士实有些不合时宜的提出了谈判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说什么以现有手头的兵马为筹码,跟朝廷达成和议之策,否则便鱼死网破强力突围,就算败了,也要将皖境搅的一团糟云云,说到底就是劝朱宸濠投降。
朱宸濠怒不可遏,这愚蠢的计策亏李士实能提出来,别人都能投降,就他不能,他如果投降之后。正得体会饶得了他还不如殊死一搏,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败给那个整天不务正业的皇帝,只不过是他手下有精兵强将,而自己手下全是一群饭桶草包。自认为自己是一代民主,使得胸无大志眼高手低。
面对李士实的喋喋不休,朱宸濠忍无可忍,从座上一跃而起,抽出宝剑将那发出烦人话语的头颅一剑挥断,并抬脚踢出门外。
全体官员噤若寒蝉,他们明白了一件事,谁要是为了保全自己提出这种投降的愚蠢主意的话,那便是提前将自己的性命给送了。这时候要么不说话,要么反而要鼓动干劲,发誓和官兵死拼,才能让朱宸濠不将那把剑挥到自己的脖子上。
面对朱宸濠的暴露,刘养正终于发声,他建议即可收拢安庆府所辖的怀宁、岳西、桐城等县的兵马人力物资全面防守安庆府,扩青壮百姓入军,加高城墙,构筑炮台,在江面上安下铁索暗桩,和朝廷兵马决一死战。
这建议听上去很美,但谁都知道那是一场春梦,一个重大的问题便是时间,朝廷大军指日便到,而要完成这些事项却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但朱宸濠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同意了刘养正的建议,让王纶即刻去安排下去。一时间安庆府所辖的州府和县域顿时遭受地狱之灾,叛军士兵们从各县连夜驱赶百姓移居安庆城,将能拿的物资财务尽数装车运入安庆城中。小小安庆府原本只有五万军民,一夜之间多了一倍,顿时拥挤不堪,无处安身。
虽然已经入春,但夜间的寒冷依旧难以抵挡,无处存身的百姓们卧在街头巷尾,夜里冻得儿啼妇悲满城哭声,倒像是一座鬼怪之城一般。
青壮年被强行驱赶参于扩建城墙建筑炮台,一个个如行尸走肉一般在鞭子和刀剑的威胁下机械的爬上爬下运土搬石,每日只发给一团冷饭当做食物,饥寒交迫如生活在地狱之中。
更惨的是妇孺孩童,叛军哪里有那么多的食物去供给她们吃,她们如幽灵般的在街头晃荡,若稍有不轨之行,便会遭受刀剑之戮。一日时间,城中百姓死亡数百,大多是以为饿极冷极偷窃抢夺被叛军当街斩杀的结果。
安庆府自南宋建城以来,百姓富庶纯良,民风淳朴和厚,数百年的古城,仅数日之间便成了这幅模样,当真让人难以想象第五日清晨,刘养正陪着朱宸濠视察安庆城防,指着新建
炮台和加固的城墙滔滔不绝,刘养正告诉他,现在城中兵马已经扩充到四万,手头尚有大炮五十三门,战船九十余艘,城中从南昌运抵的物资和粮草起码可以支撑数年,朱宸濠长嘘一口气,他心中的希望之火仿佛添加了火油一般热列起来。
事情还没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