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苁这句话一说倒把面前的两个人都惊的呆了,再抬起头来看着她时,却见晨光熹微,日光倩影,她面色有些苍白,鼻尖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虽然穿着一身男装可整个人还是那么个弱女子的样子,与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管她有滔天的胆子,诚然,她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
诚公公瞪大眼睛的看着谢苁,愣愣的看着,一边上的叶安炎到是十分镇定,一边伸手轻轻的碰触过一边上的诚公公轻轻咳嗽一声低声提醒诚公公道:“公公,你再盯下去恐怕娘娘的脸上都要挂不住了。”诚公公这才回过神来,尴尬的呵呵笑了几声。
叶安炎走上前一步,谢苁就依靠在那门口,叶安炎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瞧谢苁的眼睛,那个眼神太过于熟悉,那个眼神他在上前线的将帅的眼睛里见过,在他姐姐入宫那一日见过,还有那一年醉意朦胧时他也见过。
叶安炎张了张口,却不说其余多余的话,只恭恭敬敬的道:“娘娘,去意已决吗?”
谢苁面上突然突然带上了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格外苍白,看着的人不会觉得谢苁是在开心,有些时候笑,并不是开心,只不过欲哭无泪,没这样的表情罢了,只好靠着笑来维持这半分的体面。
“君为乔木,妾为藤,失之乔木,空留枯藤,此心昭昭,生死相随。”谢苁微微合上眼睛,唇色越发苍白,后世史书如何执笔,那由着他们去写去,她一介女子顾不上许多,她伴着她所念之人而过便是了。
言罢,依旧瞧着面前这两个人,她知道诚公公虽然在六宫服侍了多年,却只晓得这六宫里的恨,六宫里的爱都是带着恨的,却从不晓得红尘之中的爱从来都是糊涂的,所以诚公公这条路上走不通的,她便把眼睛瞧着叶安炎。
按理来说叶家是她的对头,叶安炎没有道理关心她的生死,却见叶安炎眉头一皱正在微微沉思,谢苁当下便有些害怕,叶安炎这样子莫不是在考虑怎么弄死她吧,吓得谢苁心里一阵恶寒,她同着叶安炎之间确实没有什么信任可言的。
却听见叶安炎沉思了片刻道:“娘娘是个女子……”
谢苁差点没有喷出一口血出来,她在这边左想右想觉得叶安炎定是在想这什么法子来折磨折磨她,却不防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她不是个女的难不成还是个男的不成?
一边上一直等着的诚公公也捂着脸,躲在一边上笑了几句,叶安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好挠挠头继续说道:“在下的意思是,娘娘既是个女子,混进南蛮那边便不是一个难事,军营你需要找一个女子是何其困难的事,南蛮那边应该料想大煊这边不会派一个弱女子前去……在下是这个意思。”
谢苁此时却突然对叶安炎有了些许改观了,之前却是她自己太过于小人了些。想来自己这一路走过来叶安炎是出了大力的,否则自己如今是走不到这里来的。便和缓了颜色对着叶安炎道:“你说的有理,只是本宫该如何进去?这倒有劳你们诸位了。”
她说的是实话,诚然她是个贵妃,在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在这处,连君上尚且再踏上躺着起不来身,她一个贵妃又算得了什么呢?没有君主的城池空城,没有了君上的贵妃也不过是挂着个名号而已,绣花枕头一个。
虽然叶安炎只不过是一个随行的人,是叶家强塞进来的,着实是个没有实权的家伙,比这里任何一位猛员大将都要没用,可是却是最是自由自在的人,谢苁心里便突然变觉得这叶安炎着实是个好人就是她的福星,她自己也没意识到,不过是寥寥几句话之间,她却突然对叶安炎转变了看法。书说的没错,女子确实喜欢善变。
谢苁嘴上说着有劳诸位,眼睛不经意间轻轻撇过叶安炎的脸上,叶安炎本来在军中的日子过得十分闲适,南蛮兵力虽然强劲可是他们人少,节节败退,特别是安容御驾亲征之后,将士们气势盖天,不过一月间就隐隐有了定局之势,只不过在几日前的某一天夜里,安容歇息过后便在也没有起身那时开始,他才开始繁忙起来,这三军之中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安容这件事,本来叶安炎也不应该知道的。
只不过十分不凑巧的是那天早晨发现这件事的叶安炎,于是他便被牵扯进来了,而这一次又是,只不过在那天夜里,是他发觉到谢苁站在那军营前边的。
左不过,都是他的命吧,天生不使他好受的命。
当下便只好咬咬牙道:“是,在下知晓了,这就去,去想。”言罢,挥挥袖子就走了。
留下来谢苁与诚公公两个人,谢苁瞧着叶安炎已经走远的背影轻叹道:“本宫这些年有很多时候都会觉得自己有些事做错了,譬如驸马爷这件事,如若没有成为驸马爷娶了那敏珠公主,是不是自会有一段前程?”她轻轻垂下眼皮,话音末尾却变成了一句深深的叹息。
诚公公不知道在考虑什么,只是略微眯了眯眼睛对着谢苁道:“不要看眼前如何了,娘娘莫要忘记自己的本心,不要忘记了当年是为何要断了驸马爷的前程。”
为了什么,她如何会忘,那一年的雪下的那般大,那一年的玄武门近在咫尺,那一年听雪宫的岁月如何孤苦,太液池的水如何寒凉。那一年言歌就是死在了叶安炎的面前,就是叶安炎眼睁睁的看着言歌死的。
总有那么一些事,困在心里,时时刻刻的忘不了,却又不能记起,千年万年,烂在心里,伤口会结疤会愈合,可是心不会,想起一次,心便又一次被扎一次,命运就是这般,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除了痛,除了恨,毫无办法。
谢苁抬起头看着边塞并不温暖的苍凉日光,从眼角滑过一丝眼泪道:“你说的,很是。”
谢苁所料没错,不过三日后的一个下了雨的午后,叶安炎果然便想到办法过来了,他过来时,谢苁正好有了些害喜的症状,正趴在那桌子边上对着脚边的痰盂干呕,她是不可以被旁人看出来的于是立马坐正了身子,对着叶安炎道:“本宫生来娇贵,这里的东西实在吃不惯,有些闹肚子,并无大碍,驸马不必计挂。”
叶安炎却道:“娘娘在这边尽管放自在些,没有人会记着来管束娘娘的,不爱吃什么,吃不下什么尽管不吃便是。”言下之意,便是他向来不关心她,自然也不会记挂她。
谢苁悻悻的低下头,只听得叶安炎在边上道:“今夜大雨将至,是混进沧州的好时机,俗话说,两兵交战不斩来使……南蛮子虽然最为粗俗无礼,却对中原的礼节很是在意,这样看着似乎打着觐见的旗号还真的能把娘娘你送进去。”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说送她进去就如同要送她进去玩一般,丝毫不把她的性命放在眼里,谢苁抬头看着叶安炎道:“进去了之后呢?”
“在下查阅古籍,南蛮的蛊,一次是一对,以人的精血养成,雌体一只,雄体一只。生死同源,君上这只应当是雄体,而雌体应当还在南蛮那边。”叶安炎无论怎么说,也是一个读书人,见过些许世面,这几天也没下过少功夫。
他看着谢苁认认真真的叮嘱道:“还有一点,娘娘今日进去之后,不要在里面过多的停留,起码三日后,娘娘若无法得手,君上的事也瞒不到那时了……三日过后的任何一天,都有可能传出去这件事情,虽然这个蛊不害人性命,却也能让人长睡不醒,到那时,恐怕,天下就要大孝了。”
谢苁自是明白这件事情的大小的,便点了头应下了,只是她心里有半句话没能说出来,她想对着他说她肚子里现如今怀着孕,这也算是个皇族血脉……万一她有什么不测,安容如若救回来了,也要同安容说一声,可是如今眼下看着叶安炎这般模样,自己觉得,还是不说为好。
叶安炎又递给她关于沧州城内的地图,那南蛮入侵到沧州时,从未见过中原的富丽堂皇,当下便被沧州美景绊住了脚不肯离开,于是便定都在了沧州,拖家带口,几乎带了大半个南蛮最高的位置上的人过来。
谢苁接过那地图,翻阅着看了看,叶安炎准备的十分仔细,依旧让阿九跟着谢苁,阿九武功高强还是个女子,再合适不过了。
日光透过帘子照进营内,正巧照在叶安炎的发丝上边,他轻轻的抿着嘴,他说:“你好好的收好,进去之后,无论如何都不要干傻事才好。”
谢苁不禁有些发愣,傻事?她能做什么傻事?
叶安炎显然发觉自己说了多余的话,只不过眼前这般景象,忆起当年,都是差不多的,皆都是他们男人们的困境,却叫女子去承受。
叶安炎转身就要走,却听见背后的谢苁起身快步上前道:“驸马请留步。”
叶安炎回头,却见谢苁对着他轻轻一拜,他当下要上前扶起谢苁,却听见谢苁道:“谢苁无以为报,按理来说,你不该帮我,君上若是无法苏醒你们叶家自会扶着安晟上位……那样对于你们来说才是最好的,可是你……与他们不同。”
叶安炎没有扶起她,逆着光站着,一般的神态隐没在暗处看不清表情,却见另一边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意:“你无需谢我,我与言歌当年有些帐没算清,如今皆都算是偿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