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诚公公走了进来,忙活了一日了,他也有些累到了,脸上也有了些疲倦之色,“长安殿里的事情皆都已经办妥了,废后叶氏已经自尽了,就是不知道这后事如何安排了。”
一炉沉香都已经燃尽了,只余下厚厚的一层灰尘,他伸出手轻轻的打开香炉的盖子,又添进去了几勺香料,头也未抬的对着面前的人道:“既然已经是一个废后,贬为庶人,便入不得皇陵,敲不起丧钟了,草草发落了便是。”
似乎这件事稀松平常得如同平日里的一日三餐一样,叶氏的死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在心里激荡起来多大的涟漪。
诚公公上前一步,从怀中拿出来一方黄色的丝帕包裹着的小小的物品,恭恭敬敬的呈递给他面前,道:“这是容贵妃前去长安殿里取出来的凤印还请君上过目。”言罢,安容也没有伸手,诚公公便把那物放在了安容的手边。
安容眯了眯眼睛,目光触及到那上边,才稍稍变得柔和了些,他就看着那物,他心里很清楚的知道,这东西对于六宫的女子来说就如同他手上的玉玺对于当年的自己来说一模一样,是权力巅峰的标志。
可是对于他自己呢,半响他才淡淡的嘲讽一笑道:“只怕把这个东西带回来,宫里每一个人的眼睛都长在这个东西上了,只是……”他拿起那黄色丝帕包裹的小物件上,把它举到眼前细细打量着,叹息道:“再没有人配得上它。”
那丝帕里重重叠叠包裹着的是一只金凤的印章和,不过是一个做工精良的印章而已,而落到人心里却是一场盛世风华。
他极其耐心的一层层的打开那丝帕,拿出那仅仅只有一手掌大的图章递给了诚公公,他的眼睛里是一片漆黑,再看不到光明,就如同一口枯井里的水,无论外间的阳光是如何的热烈,也再照不亮他。
“你把这物拿去那个宫里,除去那人,世间再无第二个人配得上此物,再无一人配得上孤身边的位子,须得让她知晓,”他淡淡一笑,“这么多年,孤没有一分忘记了她,那些恩恩怨怨,已经了解了。”
那天夜里,谁也没有再提起过死在了长安殿的那个废后叶氏,或许是因为已经失去了皇后这层身份的她,已经没有任何提起来的必要了,所有的人都选择性的忘记了这件事。
而那天夜里还发生了另外的一件事就是从昭元殿里传出旨意,这一次的旨意没有传到何处,晓瑜六宫,容贵妃晋位为皇贵妃代理六宫诸事。
“我还以为会成为皇后呢,原来还不过是个皇贵妃,”甘泉宫里如今只住着一位柳才人,不过同她一起进宫的令贵人却有些闲不住了,在圣旨一下来便远远的跑到了甘泉宫里来同她谈论起这件事,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瞧着柳才人道,“如今她已经不再年轻了,而且听说如今身子也不大好,之前还病过那么一场,那里比得上咱们这些年轻的?”
柳才人本来有些柔柔弱弱的,听到这些话之后眼前微微一亮,却不喜形如色,对着令贵人笑道:“怎么可以这样说的,皇贵妃虽然没有当上皇后可是如今瞧着同皇后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就是名号而已她不会在意的。”
“我也就只是说说而已啦,”令贵人摸着自己的鼻尖很是天真的笑了笑,“你别放在心上了,即使只是皇贵妃也是旁的人到不了的福气,一见这样子就知道君上定然是没有心思再立后了,她便就是皇后一样的存在了。”
她面前的女子明显心却不再她说的话上,只是她浑然不知,自己面前的人已经远不是当初进宫的时候的那个单纯天真的女子了,柳才人心里很是清楚,即使自己不作为,来日若是谢苁知晓了芳妃的事情也定然饶不得她。
她的目光越发的黑暗深邃,盯着窗外一点点的树叶的影子微微出神。
而这几天,棠梨宫却突然热闹起来了,虽然安容一直没来,而谢苁每天就有数不清的事情,从内务府交接账簿开始,然后又是六宫里一大堆的事情,谁都知道女子是极其喜欢彼此争执的,有时候也不过是些极小的事情,可是放到了六宫再小的事情也会变成大的事情。
上天明鉴,她确实是没有那么个闲工夫去思索究竟这皇贵妃同着皇后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少了一块印章而已。
安容没有把皇后金印给她,也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怎样,他确实没有同她提起过,皇后金印自从诚公公拿进了昭元殿里便再也没有消息了,他不说,谢苁便也没有提及,只不过在有些时候下旨意有些难办,往往在这个时候谢苁都会停下来微微思忖片刻,才十分无力的道:“送去昭元殿吧。”
送来送去,按照安容原先的性格,若是皇后如此应当早就发脾气了,谢苁也觉得这么连着几次三番如此,等安容慢慢没有了耐心便也就会来骂她,到那时谢苁再两手一摊:“老祖宗的规矩在那里,这些事情办起来确实就是需要凤印的,嫔妾也是无能为力。”那个时候便可以瞧见安容十分气急败坏的样子。
可是这一次却是不同的,因为迟迟不见安容有什么表示,一直都十分好兴致的处理了一样又一样的事情,一直都好好的沉住了气,一直到了那一年的中秋节前后。
中秋节这件事确实有些难办的,第一谢苁到底不是皇后,在安容身边的位子她便不能坐上去,第二,这宴会上若是在君上边上缺了个位子确实也有些难堪了,太过于刻意而且刺目了。
那一日华亭公主入宫,便顺便来了棠梨宫,一进入棠梨宫便觉得这里好多的人,来来往往的皆都是过来巴结棠梨宫的,原先谢苁之上还有皇后压着,叶家的权势何等的大,即使朝中有人有心想要扶持棠梨宫怕是也没这个胆,而如今不同了,如今不出意外的话储君之位十有八九便是七皇子安晟的了。
华亭公主才一进来便被人迎接到了谢苁的后殿里,一进去便看着谢苁坐在正中间的位子上正在那里喝茶,如今她也只能忙里偷闲在这后殿同着华亭公主见面了。
“舅母……”谢苁起身,对着华亭公主轻轻一拜,华亭公主连忙上前扶起她道:“还行什么大礼?如今该是本宫来拜见你这皇贵妃娘娘了。”
言罢,拿眼细细打量着谢苁一圈道:“啧啧啧,这周身的气派,当真是不同了。”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谢苁的手入座,华亭公主今日来也是为了同谢苁叙叙旧的,皇后已死,她们同着叶家的恩恩怨怨也都两清了,华亭公主想到此处便叹息道:“叶氏虽然死了,你如今也成就了高位了,可是本宫这心里从来都没有好过过,虽然报了仇眼睁睁的看着叶家败落,可是,纵然叶家死了再多的人,变得再如何落魄,可是本宫的孩儿,也是再也回不来的。”
“舅母,”谢苁听到这里也是忍不住鼻子一酸,无论日后她的日子过的有多么的安逸,无论安容同着她有多么的恩爱,可是时光永远不会再次重现,这世上再无第二个言歌,“阿苁也是这般想法,阿苁同着舅母的心是在一处的。”
“只是……”谢苁突然想起来的什么,便抬起头对着华亭公主,她的眼睛里又有些不自信,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说。
华亭公主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你心里若是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不会告诉别人。”
“皇后,不,废后叶氏死的时候,她亲口对我说,她说她没有杀言歌,”谢苁皱起眉头,抬起头来看着华亭公主,“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在骗我,原先叶安炎死的时候也同我说过,我那时不信他,如今叶氏也同我说了同样的话,我问她知不知道谁杀的,她说谁获利最大便是谁,这话没头没尾的,我也不能去判断真假。”
华亭公主也有些震惊,当年她的孩儿活蹦乱跳的出了护国公府的门的,却是躺着回来的,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是叶家,如今叶家倒了,她以为都已经完结了。突然有人告诉她错了,这让她如何去面对?
华亭公主心里思忖半响,到底她比谢苁年纪大些,遇事多了便沉稳些,便用手扶着谢苁的手臂低声道:“你先别管这件事,我回去之后一定会与你舅舅商议的,立刻派人去查了,你当务之急是在宫里明哲保身,如今六宫的眼睛都盯在你身上,你是整个帝宫没有登上后位的皇后。”
谢苁低下头,这些道理她都懂,她都知道,这是只有真的站在她身后的人才可以懂得的道理,她虽没有皇后的名分,却担当着皇后的职责,她的付出同着收获没有任何可比性。
“阿苁,你舅舅同着本宫,是真的心疼你。”这么些年华亭公主已经把谢苁当作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事事皆都是为了她考虑的。
谢苁抬起头,她的瞳孔里充溢了一种别样的神采,整个人都变得和缓了许多,她道:“或许君上有别的意思,其实当不当皇后我是无所谓的,反正这一生一世,我都替他管理着六宫,我须的待他比旁的人好些,不需要计较这样许多的,名分什么的不过是后人记载的一张纸而已。”